parti水晶人

白色的牆、白色的床、白色汙染一樣令人難受的消毒水味。

滴—、滴—、滴—

心電監測機發出單調的聲音。

病床上的楚楓無神地睜著眼，盯著空白的天花板。

小學的時候他最討厭白色，空洞、無聊的顏色。

那時候他做過一個很奇特的夢，直到現在二十七歲還印象深刻，他夢見自己是一個被挖空的水晶人，站在四面雪白的空盒子裡，他的腦袋、胸膛、肚子裡，全都被挖空了。

但所有人都羨慕他是最閃耀的水晶人。

他爸媽還嫌不夠，往他腦袋的空洞裡投下好多小燈泡，像給小豬存錢罐投硬幣一樣，燈泡積累在他的肚子裡，水晶不停地折射著燈光，那光芒越來越耀眼，刺著旁人的眼楮。

他們發出更大聲的驚嘆，眼神卻更冷漠地瞧著他。

夢中，水晶人楚楓在那四面空白中走著、走著、彷徨四顧，永遠走不出去，終於——

他倒了下去，狠狠把自己往地上砸，乒鈴乓啷！

他被摔碎了，水晶做的手腳碎成了好幾段，閃光的小燈泡從水晶肚子的破口裡流出來，他的父母捂著臉發出尖叫，周圍的人交頭接耳，像蟑螂一樣躲在背後，水晶人小楚楓支離破碎地摔在地上，放聲狂笑。

後來，他也做過幾次類似的夢，但每次當他把自己地上摔，那冷硬的白色地磚忽然就變成了羊絨地毯，像一大團乳白色的棉花糖，雲朵般輕輕柔柔地托住了他。

監視他的父母、圍觀他的看不清臉的好多人，也全都消失了。水晶人小楚楓一開始還憤恨地把自己往那上摔，除了微微陷進去、體會到棉花糖般的柔軟，再無傷害。

後來他摔累了，索性就趴在那雲朵上沉沉地睡一覺

再醒來，就是要去上課的時候了。謝時煜會幫他吃掉難吃的水煮蛋，並用好吃的流心蛋跟他交換。

漸漸長大的楚楓，再也沒做過那種水晶人的夢。

吊瓶的點滴，一滴一滴輸進瘦弱的身體。楚楓側過頭，看見病床旁的櫃子，他的夢想城頭套靜靜地躺在那兒，像一具白色的屍體。

裡面裝著一城廢墟。

楚楓的耳邊仿嗡嗡地回想著大爆炸的聲音，太過巨大的聲響，聽起來像已震碎耳膜的消音。

——冷硬的白色地磚，是不會無緣無故變成棉花糖一樣柔軟的。

在過去的人生裡，每一次他往下墜落的時候，都是謝時煜在小心翼翼地托著他。

即使變成了一段段程序數據，最後的最後，也還是接住了他，不讓他被摔的粉碎。

楚楓第一次從理智上清晰地認識到︰

謝時煜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從今往後的人生，沒有人會接著他，他要麼自己接著自己，要麼，摔個粉碎。

、

第二天，剛從生死線掙扎回來的楚楓就下了病床，托人24小時監控他爸媽的手機，一有電話全部轉接到他這。

“楚楓媽媽，上次說的事，考慮的怎麼樣了？”

“什麼事呀。”

對面明顯愣了一秒，訕訕道︰“…楚總，是你啊，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好，住院了？”

楚楓笑了笑，臉色蒼白如紙，偽裝的聲音卻神氣十足︰“沒什麼事，李總從哪聽說我住院的？”

對面明顯有點蒙了，隨口扯了兩句，掛掉了電話。

謝時煜不在，偌大的公司就像一塊扔在野外的肥肉，每隻禿鷹都想來叼一口。

按照法律，謝時煜的全部財產都由他繼承，但他知道自己是從生死線上掙扎回來的，如果他一直沒醒，謝時煜的財產就可以按照配偶當事人無法履行法律義務，由他父母代為履行。

他父母無能力也無心管理謝時煜那麼大一個公司，對方出什麼價，賣了就是。

楚楓從病床上坐起來，一邊吊瓶一邊一個個打電話，確認公司人事調動，以及哪些人還能用，同時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錄公司內網，查閱所有工作信息，安排接下來的反擊手段。

他已經失去謝時煜了，怎麼能讓那些垃圾人就這樣吞掉他們的婚內財產。

楚楓一刻不停地忙活到深夜，期間護士來給他換了三次藥瓶，喂他吃了流食——他太久沒進食，不能一開始就吃飯。

忙完所有的楚楓，看著關機後的筆記本電腦，黑漆漆的屏幕倒映出他現在的樣子，整個人瘦脫了形，比在遊戲裡更誇張，嶙峋的骨架上覆著一層蒼白的皮。

明天他要召開股東視頻會議，決不能這個樣子參加。

楚楓立刻打電話，重金預約了一位化妝師，要求不多，只要︰讓人顯得精神點。

化妝師滿口答應，還想最近走了大運，接到一個錢這麼多還這麼簡單的工作。

等對方拎著全套化妝工具，見到楚楓的時候，人都呆住了。

化妝、換衣服、換一間氣派十足的別墅房間，足足花了五個小時，等楚楓上線視頻會議的時候，所有的股東就看到，剛喪偶的楚總裁、一身高定西裝，春風滿面地露了臉，嘴角含著勢在必得的微笑。

看不出一絲一毫悲傷脆弱的神情，在場的股東看了都驚訝，這人怎麼連演都不演一下？

——悲痛欲絕、重病住院的傳聞不攻而破。這群股東在心裡犯嘀咕，這個楚總指不定也是個老狐狸，跟謝總結婚那麼多年，可能早就經歷了七年之癢，相看兩相厭，謝總這回一死，正好繼承財產！

所謂喪偶大慟、身體垮掉、去m國治療，估計都是故意放出來的假戲碼，楚總指不定高高興興地在夏威夷度假呢。

這樣一來能應付媒體報道，二來，也能試探出“病倒”期間公司裡冒出多少不聽話的貓膩，回來就能名正言順地大清理。我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場的人都有點坐立難安，這位楚總平常性情冷淡，他們也無從了解，一時摸不清對方的底細，有些發　。

、

楚楓一刻不停地投入了高強度的工作，有時加班到夜深人靜，他會打開辦公室的抽屜，看一眼裡面的白色遊戲頭套。

但他只是看著，並沒有戴上去。

“楚總，您的咖啡。”

秘書敲門進來，楚楓點了點頭，他重新把抽屜關上，將那一城廢墟鎖在黑暗的角落。

、

患者train的情況越來越好。

很少有患者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第一個開口單詞說的是train，醫生們覺得很有意思，將樣本8873號重名為樣本train。

train是目前恢復最佳的藥品樣本。護士對他進行頻繁嚴密的監護，記錄珍貴的數據。

這一天，謝時煜又看到這個短褐發的護士來了，帶著一個頭套。

這個頭套他曾經見過，他醒來那天時看見醫生從他頭上取下來，似乎是個遊戲。

他的數據每小時才記一次，中途這一小時，這位護士會偷偷帶上頭套，上班摸魚打遊戲。

今天，這位護士也開始了摸魚，四十五分鐘後，她像平常那樣猛地摘掉頭套，罵了句fuck！

似乎是在遊戲裡踫到了難關，連續好幾天也過不去。

謝時煜伸出手︰“itry”

小護士嚇了一跳，在她眼中，一個全身包滿繃帶的重病患者在找她要遊戲玩，她覺得有點驚悚，搖了搖頭。

謝時煜用英文說︰“隻用十秒。”

十秒？小護士露出了“你在吹牛逼”的表情，她玩了兩周，死活摘不到森林七彩花。

這朵花每個玩家的夢想城裡都有一朵，只在這個月開，有各種怪物把守，過季就絕版，絕對是必摘項目。還有雞賊的玩家故意加別人好友，跑去別人家裡偷摘花。

她為這花肝了半個月，什麼方法都試過了，就是摘不到，玩家論壇一堆人罵遊戲公司不做人，搞這麼難的東西出來！這繃帶重癥男竟然敢誇下海口說十秒？

謝時煜繼續表示︰“我可以用自己的頭套。justtenseds”

小護士猶豫了一會，最後拿出上次做腦波治療時的頭套，遞給謝時煜︰

“就十秒，我邀請你來我的夢想城。”

、

謝時煜第一次正式進入這款全息遊戲︰

【weletodreamcity】

【loading……】

很快，謝時煜進入了場景，他嘗試跑跳了一下，動作很靈敏。

他的遊戲人物身上什麼裝備也沒有，id是個空空的︰待填寫。

“就在那裡的森林。”小護士拿出一本羊皮圖鑒，指給謝時煜看︰

“森林裡有兩頭怪獸把守，還有四隻鼻涕蟲，要隨時小心出沒的食人花……不是我說，你這什麼裝備都沒有，也沒錢氪金，真的能行嗎？”

護士突然飆了一大串英文，還帶著一股愛爾蘭口音，謝時煜其實聽得不是很懂，出於自信，他比了手勢︰

“noproblem”

接著沖進了森林。

小護士看著他的背影，心裡發笑，真是初生新人不怕死，就這麼沖進去，等著被怪獸暴打踢出來吧。

九秒後，叮咚——

眼前彈出夢想城系統的提示︰

【友情提示，您的森林七彩花已被采摘】

小護士︰？！！

過了兩三秒，就看到那位裝備空空id空空的新人，從森林裡氣定神閑地走出來，手裡拿著她的七彩花，周身縈繞著彩虹光。

+

“ohmygod！！”小護士發出一連串驚嘆，“你也太強了！怎麼做到的……”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另一聲提示︰

【您的森林七彩花已被id︰待填寫，放入遊戲背包】

小護士︰？

等等這什麼情況？放入遊戲背包就是佔為己有了，她這是…被搶了？

下一秒，她就看見這位新人病患，朝她伸出手︰

“money”

小護士︰“……”

、

謝時煜賺到了他醒來的第一筆錢。

並沒有多少錢，小護士也沒介意，還給他科普了很多夢想城的事，聽得久了，謝時煜也漸漸能聽得懂對方愛爾蘭口音的英語。

從他的直覺來看，夢想城是一個商業價值很高的遊戲。

等藥物試驗結束，醫療機構就不會再免費養他，會把他送出去，鑒於他沒有任何親友，他必須自己找到生存的方法。

這款藥物隻保住了他的命，他燒傷毀容、雙腿殘疾，還有可能的後遺癥，都要自己去治療。

以及，這裡的通行語言是法語，英語的話…要看對方會不會說。他要自己克服語言難關，以及他沒有身份證明，需要想辦法辦一張這個太平洋島國的暫住證，出去之後，再要想辦法找到住宿……

謝時煜躺在病床上，對自己的未來進行規劃。他每天除了打針、吃藥、接受手術，就是躺在病床上，戴上遊戲頭套，研究夢想城。

這是他目前找到的最適合自己的生財之道。

、

“嗯…你恢復的相當不錯。”金發醫生看著謝時煜過去一周的各項數據，“我都不好說你恢復的這麼好，是我們的藥物作用，還是你自己意志堅強。”

一般患者，失憶、無親無故，或者雙腿殘疾不能行走，或者全身燒傷、全臉毀容，哪一個發生都是致命打擊。

很多患者醒來後一直要自殺，或者有心理問題，覺得沒法活下去，尤其是解開繃帶後看到自己燒傷後的傷疤，人不人鬼不鬼的像個怪物，自己看了都想尖叫。

但這位train，從來不情緒失控，也沒有輕生傾向，沒有任何親友家屬來看望他，也不悲傷不哭泣，兒臂粗的針管藥劑打進身體裡，別的患者疼的哭爹喊娘，train一聲不吭。

醫生對這樣的異常感覺很奇怪，她問過train，是不是有什麼信念在支撐他？

謝時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心裡總有一個念頭︰

一定要活著。

活著才有希望。死了什麼都沒有了。

、

一個月後

纏滿繃帶的謝時煜坐在病床上，從小護士那裡借來了一台小型筆記本，他登錄上夢想城玩家論壇。

登錄-論壇-綁定夢想城帳號——

【帳號id不允許為空】

謝時煜頓了一下。

他玩了一個月，遊戲帳號id還是空空的待填寫。

他返回上一級，光標在帳號id那一欄閃爍，謝時煜低頭看著鍵盤，26個字母出現在眼前……

其中，某一個字母忽然讓他感覺到一絲熟悉，謝時煜想了想，在id欄上寫下︰

x

很快，一位名為x的帳號發出了一個帖子︰[新手攻略]

自此，夢想城遊戲迎來了最強大神x的時代。

、

“尊敬的乘客，列車前方到站︰h市。”

“請要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動車停站時間很短……”

車窗外劃過熟悉的風景，他回家了。

從s市回歸的楚楓拎起行李，跟隨人潮下車。

離開空調，一下車，燥熱的空氣撲面而來，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湧動，擠在扶梯口，楚楓拎著不多的行李，走了旁邊的樓梯。

走一道坡，按慣例前往南出站口，滴——驗身份證，出閘機口……

楚楓一出來，就看到一個高挑的人影。

穿著黑t恤、短褲，涼鞋，很稀松平常的普通人裝扮，但又戴著墨鏡、鴨舌帽、口罩，一張臉擋的嚴嚴實實，看起來像個鬼鬼祟祟的可疑分子。

出站閘機口旁的保安瞥了這家夥幾眼，楚楓笑著走過來，抓住可疑分子︰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好在家等我的嗎。”

謝時煜咻地像隻毛絨大熊，一把抱著回家的老婆。

他最近被媒體關注太多，出門隻好打扮得像個犯罪分子。謝時煜把腦袋埋進楚楓的頸窩裡輕輕蹭蹭︰

“…想你了。”

同性婚姻合法已經十年了，周圍人見怪不怪地自己趕路，沒有分給他們多余的眼神。

“肉不肉麻？”楚楓笑著戳了戳謝時煜的左後肩，“先放開，我餓了，趕緊回家吃飯。”

謝時煜松開手，幫楚楓拎起行李，邊走又邊湊過來，用只有他們倆聽得見的聲音，壞笑地問︰

“哪張嘴餓了？”

楚楓白了他一眼，隨後也靠過去，挽著謝時煜的臂彎，很輕很輕地回答︰

“都餓。”

、

晚高峰全城堵車，謝時煜和楚楓走進地鐵站，列車到站，門叮叮地打開，他倆擠在沙丁魚般的人群裡，被推著湧進車廂。

謝時煜趕緊勾了一根鐵桿作為固定點，順手攬過楚楓，站穩。列車開了，四周擠得動都不能動彈一下。

灼熱的二氧化碳連空調也無法掩蓋，戴著口罩的謝時煜熱的直冒汗，又不敢把口罩拿下來生怕別人認出來。

楚楓靠在他懷裡，他們隨著地鐵的行進剎車，微微晃動著。

比起謝時煜在鎂光燈下、穿著高定西裝、談吐優雅、全身上下都散發貴氣的光芒，楚楓更喜歡現在的他，擠在普通的地鐵裡，穿著稀松平常的t恤短褲，熱了一頭汗。但他們可以借著地鐵的擁擠，抱著，體溫貼著體溫。

列車　當、　當地在行進。完美的謝總裁只要打開視頻就能看到，但這樣的謝時煜，隻屬於他一個人。

楚楓靠著謝時煜的胸膛，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偷偷伸手環住他。

“怎麼了？”謝時煜低頭問他，“靠著我睡一會？還要坐四十分鐘才到家。”

楚楓應了一聲，聲音輕弱得像隻小貓，謝時煜伸手摸了摸楚楓的額頭︰

“是不是太累了？感覺你臉色不太好。”

“還好。”楚楓靠在謝時煜，頓了一下，說︰

“在動車上做了一個噩夢。”

“你在動車上睡著了？”謝時煜抱緊楚楓︰“什麼噩夢？”

楚楓︰“夢見我從很高的地方掉下來。”

高空墜落是常見噩夢，謝時煜以前看過一點周公解夢網站，似乎是預示著人心情不安，焦慮無助，他正想問楚楓是不是最近有什麼壓力……

他懷裡的楚楓動了一下，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聲音貼著他的胸膛，有點悶悶的可愛︰

“不過，你接住我了。”

、

從前有一個總想把自己摔碎的水晶人。

後來，他遇到了一朵軟乎乎的大雲朵，他們一起回了家。

——part2十八歲——

聖誕夜的時候，謝時煜來楚楓家做作業。

兩人走在放學的路上，不遠處的百貨門口站著一棵高大的聖誕樹，上面墜著星星、月亮、漂亮的小燈泡，和不同人許下的願望紙。

南方的冬天不會下雪，每一絲空氣卻都凍的刺骨，仿佛有細小的冰晶順著呼吸鑽進身體裡，在肺腑裡結冰，凍的人渾身直打哆嗦。

楚楓的臉裹進毛呢圍巾裡，手被謝時煜握著放進校服口袋裡，他拉了拉圍巾，恨不得整個人都塌縮溫暖的羊絨裡。

“有這麼冷嗎？”謝時煜呵出一口白氣，笑著看楚楓像一隻從洞口冒出頭的小動物，冷得要鑽回溫暖的小窩。

兩周前剛過完十八歲生日的楚楓不吱聲，過了一會兒，他看著聖誕樹下光明正大抱在一起的情侶，手在謝時煜掌心裡動了動。

謝時煜︰“怎麼了？”

他感覺楚楓細嫩微涼的指尖蹭過他，像有小貓舔著他的手心。

“今晚…我爸媽不在家。”楚楓輕聲說。

謝時煜點點頭，嗯了一聲，他當然知道楚楓爸媽不在家，他們在家的話，他哪有辦法去楚楓家做作業。

、，他們像往常那樣往前走。

楚楓沉默著，沒有說話，忽然他把手一抽，掙脫謝時煜的牽握，放回自己的校服口袋。

安靜的沉默，十八歲的謝時煜回頭品了一下楚楓剛才那句話，忽然領悟了，他湊過來，眉眼裡都是笑意︰

“楚楓，你剛剛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麼？”

“沒有！”楚楓把一張小臉都縮進毛呢圍巾裡，催著謝時煜︰“快走，回去做作業了。”

、

滴——

楚楓打開家門密碼鎖的時候，謝時煜靠在他身後，灼熱的體溫透過校服傳來，楚楓頓了一下，重新撿起路上斷掉的話題︰

“我爸媽…後天才回來。”

“所以，作業其實可以明天再做？”

十八歲的謝時煜伸手撥弄著楚楓柔軟烏黑的頭髮，像一匹捉住小羊的狼︰

“今晚我們先做點別的？”

冰冷的冬風穿堂而過，刺激著人追逐滾燙的溫度，羔羊楚楓縮在厚厚的圍巾裡，輕聲應了︰

“…嗯。”

、

砰——

門立刻關上，楚楓被謝時煜一把拽進屋子裡、抵在門板上，扣住手腕不許掙扎，細細地接吻。

圍巾落下、外套解開。

“…唔。”

毛衣裡鼓起一隻手的形狀。楚楓縮了縮肩，謝時煜抱著他低聲問︰

“你身上怎麼這麼冷？”

楚楓搖頭說不知道，整個人鑽進謝時煜的懷裡，頓了一會兒，他問︰

“你…會嗎？”

謝時煜笑了笑︰“知道原理。”

厚厚的衣服像遇了冬的樹，一路脫枝落葉，逶迤進房間，兩股體溫像逢春的藤條，緊緊交抱在一起。

路過梳妝間時，謝時煜忽然停下動作像是想到缺了什麼，楚楓隨機從架子上拿了一罐白色的滋潤霜，紅著耳朵塞進謝時煜手中︰

“用…用這個吧。”

謝時煜低頭親了楚楓一口，他單手抱起楚楓，擰開臥室門，掀開溫暖的鴨絨被，把怕冷的楚楓裹起來，省的著涼了。

楚楓躺在臥室裡，將被子打開一角，讓謝時煜也鑽進來。

窗外夜幕降臨，外面的世界很喧囂，到處響著叮玲玲的鈴聲在唱︰merrychristmas……他們貼在一起，蓋著被子，楚楓看不見之後的動作，他的手攥緊身下的軟枕。

“有點怕？”

謝時煜溫柔地吻著他的眼睫毛，輕聲問他。

楚楓是有點怕疼，但現在不好說這個，他搖搖頭，伸手攀著謝時煜的肩背，什麼也不去看，什麼也不去想，隻說不怕。

很快，楚楓感覺自己像一隻正在融化的雪人，被和煦春風擁抱著，化成一汪清透的雪水……

謝時煜輕輕吻著懷裡的珍寶，他感覺楚楓整個人都埋進他懷裡，全身心地信任他，發出的聲音小小的，像一隻細弱的小貓。

心裡陰暗的欲念在瘋狂滋長，謝時煜用了十二萬分的克制力沒有表露出來。過了很久，他輕輕吻著楚楓的額頭︰

“還好吧？”

楚楓點點頭，怕冷的他現在也有些發熱了，小雪人連續融化了兩次，變成春江水暖與和煦東風纏綿在一起。

砰當——

被使用了多次的滋潤霜滾到了地上，罐體幾乎用空了，滴溜溜地打了個旋兒，滾進床鋪底下。

他們誰也沒空管。最後，楚楓趴在枕頭上，額角微汗，這是他第一次在冬天熱的想踢被子。

謝時煜躺在他身旁，反而沒怎麼出汗。楚楓看著他的神情，感覺謝時煜好像一直在苦苦忍耐著什麼似的。

“怎麼了嗎？”楚楓好奇地問。

謝時煜本來沒打算說，聽了這句問，心裡癢的按捺不住︰

“楚楓，你…稍微習慣點了嗎？”

楚楓︰？

謝時煜︰“我可以…進後一半嗎？”

楚楓︰？？

鼓起的被子向上挺了一下。

謝時煜︰“這才是全部。”

楚楓尖叫了一聲，立刻捂住嘴，和煦的春風撕下偽裝，變成猛烈的風暴，小雪人被刮進風裡，劇烈地上下顛伏著。

他像一隻被狼追殺的羔羊，鑽進羊圈裡躲起來，即使一直哭叫著出去、出去！凶猛的惡狼還是一步步破開所有的保護圈，將小羊羔叼出來，吃掉。

凌晨，03︰48

惡狼饜足地舔一舔自己的爪子，松開小羔羊。

楚楓臉頰、脖子、耳朵、都是紅紅的，連眼楮也哭的發紅。謝時煜疼惜地親了親他的頸窩︰

“還好嗎？”

楚楓白了他一眼，不想說話。謝時煜笑了幾聲，雙手將楚楓抱起來，去洗個熱水澡。

水聲嘩啦啦……

洗澡的時候，楚楓趁機狠狠咬了一口謝時煜，可他實在太沒力氣，只在謝惡狼的脖子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小牙印，惹來謝時煜兩聲笑。

楚楓的嗓子全啞了，罵不動人，他就用手在謝時煜的手臂上寫字，罵他︰變態、色鬼、不是人……寫好久才能罵一句，罵一句謝時煜就低頭親他一口︰

“好了、不生氣了。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

楚楓繼續寫字︰還吃什麼！都要吃早飯了！

白皙的指尖一筆一劃地劃過皮膚，有些癢，像小貓爪在輕輕地撓，謝時煜湊過來，不懷好意地笑道︰

“親愛的，你再寫下去，待會醒來可能就直接吃午飯咯。”

楚楓立刻縮起手，難以置信地看向謝時煜︰你還能來？

——真的不是人！

謝時煜笑而不答，他抱著楚楓走出浴室，轉頭看了眼客廳的時鐘︰04:13，他的語氣有些歉疚︰

“今天抱歉，累壞了吧？”

楚楓把臉轉進謝時煜懷裡，貼著他的胸膛，不理他。

謝時煜小心翼翼地將楚楓抱回臥室，裹進鴨絨被裡，又倒了一杯水，仔仔細細地給楚楓喂著。喂完，謝時煜轉身想去四處收拾一下，忽然身上一暖——

楚楓伸手環住謝時煜的腰，用啞了的聲音說︰

“先…睡覺吧。”

——睡醒了再收拾。

謝時煜知道楚楓這是心疼他了，他笑著鑽進溫暖的被窩，緊緊抱著楚楓。

窗外的世界很安靜，裝滿願望的聖誕樹遠遠地站在街上。

——兩個月前，媽媽胃癌去世了。

謝時煜閉上眼楮，雙臂之間，他抱著這世上僅存的跟他最親近的人，呼吸著彼此的呼吸，進入沉沉的夢鄉……

15分鐘後

楚楓快睡著時，忽然感覺身旁一空！

謝時煜突然“垂死病中”驚坐起，滋溜一下跳下床，開燈。

啪嗒，夜色驅散，明亮的白光充滿臥室，困了的楚楓發出抗議︰

“謝時煜…你幹嘛……”

“楚楓、楚楓！你記不記得你當時塞給我一個白罐子？你知道那個是塗什麼的嗎？”

“不知道…”困倦的楚楓迷迷糊糊地應著，完全不理解謝時煜幹嘛突然糾結這個︰“我隨便拿的…反正就是，保濕的吧。”

謝時煜聲音有一點急切︰“那你還記得上面寫什麼嗎？”

楚楓無語了︰“不記得了，這有什麼關系嗎？好像是…什麼lam…b，綿羊油…滋潤霜吧。”

“你確定…是lamb？”謝時煜的表情頓了一下，心裡有一種更不好的預感。

楚楓也逐漸清醒了，他感覺到事情可能確實有點不對勁，不然謝時煜不會這樣。

不一會兒，謝時煜就從床鋪地下找到了那個小白罐︰已經幾乎被他挖空了。

謝時煜立刻打開手機，淘`寶app，拍照搜圖……

楚楓也湊過來看，很快，屏幕上搜出了同款商品︰

lamer海藍之謎精華面霜100ml

售價︰4250元

楚楓︰“……”

謝時煜︰“……”

很多年以後，他們依然能清晰地回憶起，十八歲那年一起度過的聖誕夜有多麼奢華。

——part3十歲小謝的憂鬱——

“同學們，安靜一下，注意了，這次市裡有個征文朗誦比賽……安！靜！！不講話會死啊！！”

台上的女老師突然提高八度發出尖銳的叫聲，底下的小學生頓時鴉雀無聲。

“一個個真是賤骨頭！好好講話聽不進去就是要人罵兩句！”

全班安靜了一會兒，三年級班主任孟老師又換上了柔美的女音︰

“好了，我待會讓語文課代表把征文的要求抄在黑板上，你們每個人回家都要寫一篇，知道了嗎？下周一交。現在開始上課，語文書翻到……”

、

叮鈴——叮鈴——下課鈴打響了。

“同學們，下課，不要到處亂跑啊，下節課還是語文課。”孟老師︰“對了，楚楓，還有課代表，過來一下，這次有個詩詞競賽……”

坐在最後排的小時煜無聊地玩著鉛筆，看著坐在最中央的小楚楓站起身，跟班主任去辦公室。

自從二年級被楚楓父母發現他倆坐同桌，孟老師就把謝時煜調去最後一排，楚楓留在中間。

“印象深刻的親人……”

小時煜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盯著黑板上的征文要求︰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兄弟姐妹，親人是我們成長中相伴最長的人，他們有給你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嗎？請選擇一位親人進行寫作，題目自擬，反映出深刻的主題即可。

小時煜打了個哈欠，沒什麼興趣，到時候以楚楓原型編造一位弟弟寫寫交上去好了。

“本次比賽將評選出作文金星獎、銀星獎、和作文新星獎，獲得星星獎章的同學可以晉級參加全省征文朗誦比賽，並贈送s市迪士尼樂園一日遊、香格裡拉五星級酒店三天三晚……”

“哇　！”

周圍的小朋友朗讀著黑板上的【征文獎勵】，發出驚嘆聲。

“不過這種太難了，輪不到我們，別想了，回去隨便寫寫吧。”周圍同學勾肩搭背地去走廊上玩，“對了下周實踐課去哪裡呀……”

他們說笑著走遠，小時煜獨自坐在座位上，抬起腦袋︰免費的遊樂園、豪華大酒店…他還從來沒有去過。

以楚楓的水平…這種競賽應該是拿金星獎的，如果…假如他也能拿到的話…拿那個最後的作文新星獎就可以了，只要能拿到，他就可以跟楚楓一起去玩……

自從他們被調開之後，沒法再做同桌，一起玩的時間越來越少。最近楚楓在忙競賽的事，一下課就被老師叫去辦公室。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回家，楚楓的爸媽最近也會來接他，小時煜掰著手指頭算，他已經10天21小時57分38秒…39秒，沒有跟楚楓一起玩了。

再這樣下去，楚楓是不是慢慢就對他…疏遠了？然後就…也不再跟他一起玩，不跟他說話了。

小時煜感到一陣控制不住的焦急。

即使只有十歲的他也懂得人生的道理，小時候玩得好的夥伴長大慢慢就走散了，這很正常。而且，早在幼兒園的時候他就習慣了沒人跟他玩，楚楓理不理他又有什麼所謂。

——他不應該這麼煩躁的。

小時煜一臉“沒錯我很無所謂”、“我一點也不在乎楚楓理不理我”地趴在桌子上，懨懨的，像一棵被曬焉了的小草。

、

[我的弟弟︰謝木風]

三年（1）班謝時煜

孟老師微笑︰“你這是編的吧。”

小時煜有些不好意思。

孟老師嘆了一口氣，反正她也沒指望謝時煜這樣的學生能寫出什麼獲獎作文來，她隨意地揮揮手︰“行了行了，你回去吧。”

眼前的孩子卻沒有動。

孟老師皺了下眉︰“怎麼還站在這兒？”

小時煜是第一次這樣賴在老師辦公室，他感覺有些局促︰“孟老師…請問您可不可以幫我改一改作文？”

孟老師心裡厭倦，她還忙著呢，上次那個老領導又叫她組織活動，這次是什麼禁毒宣傳，還要跟季度考評掛鉤，她都煩死了，哪有空幫這種差生改作文。她剛想回絕，就聽這學習倒數的小孩大言不慚地說出︰

“我想拿作文新星。”

、

噗嗤。

孟老師直接笑出來，很快又板起一張臉︰“謝時煜，寫作是要基於事實的，有真情實感的才是好作文，像你這樣胡編亂造應付了事，還想拿來給我改？別說獲獎，你這作文在我這都給不了及格！回去重寫！”

、

《小學生滿分作文100篇》

十歲的小時煜借了一本作文書，無論數學英語語文課，都在下面認真研究著。經過他對獲獎作文的觀察，他決定寫︰“我的媽媽”，歌頌母愛。

“謝時煜，謝時煜！！站起來，重復我剛才說什麼！”

小時煜︰“……”

講台上的孟老師一揮手︰“出去，罰站。”

小時煜的嘴唇囁嚅了一下，想要辯解什麼，最終還是把話吞了回去，他默默收拾好自己的書，從後門走出去。

周圍的同學嘻嘻笑起來。砰——

孟老師重重拍了一下講台︰“誰在笑？誰在笑！我警告你們，誰上課再給我心不在焉，就跟他一起滾出去！”

“現在我再重復一遍，下周實踐課，我們會去軍工基地參觀直升飛機…”

班裡的小朋友發出哇塞的聲音！走廊上的謝時煜也有點怔住，一般實踐課都是去玩泥巴、觀察蟲子，去參觀直升飛機？這種實踐課從來沒聽過……

孟老師︰“這個機會是楚楓爸爸為我們爭取來的，大家一定要珍惜，千萬不要給班級丟臉……”

班級同學紛紛把憧憬的目光投向楚楓的座位。

小小的座位上空空的。

“大家都知道這幾個月比賽特別多哈，楚楓同學現在就在代表我校參加小學奧數競賽…大家都要向他學習！現在開始上課……”

、

十歲的小楚楓這三個月忙競賽忙瘋了。

三年級將要經歷很關鍵的節點︰分班。

如果他沒能在所有競賽中獲得第一名，分班的時候，他爸媽就會動用關系把謝時煜趕到別的班去。

年幼的小楚楓面對這種不合理的要求，想了個以退為進的招法，他反問父母，如果他在所有競賽中都獲得第一名，那就要讓謝時煜和他都分進最好的班級。

他父母同意了，他們並不太相信小楚楓真的能做到全部第一，競賽和普通考試畢竟不一樣。

小楚楓坐在書桌前，不斷地背誦著，今天剛結束了奧數比賽，接下來還有詩詞比賽、英語演講比賽、征文朗誦比賽……他像一隻小小的陀螺，不停地旋轉著，只希望不要和他好朋友分開。

——已經好久沒跟謝時煜一起玩了。

爸媽最近似乎很清閑，放學動不動就要來接他回家，害他沒法跟謝時煜一起走路，也沒法溜去謝時煜家裡玩……

小楚楓搖搖頭，甩掉這些干擾學習的思念，專心準備下一個競賽……

、

《我的媽媽》

孟老師看著小時煜交上來的重寫版作文，深深嘆了一口氣。

作文裡沒有用到上課講過的結構，也沒有優秀的好詞好句，排比擬人比喻的修辭也不會用。

她搖搖頭︰“不行，你要交作業的話沒問題，但這個…肯定獲不了獎。寫媽媽倒是沒錯，但是母愛這個主題太泛濫了。一百篇作文裡起碼有七十篇在寫母愛，想要寫的出彩吸引人眼球，就很難……”

小時煜抿著嘴，顯得有些迷茫。

孟老師忽然想起了，她被派發的任務︰禁毒宣傳。

眼前這孩子倒是……

她話鋒一轉，柔和道︰“其實，謝時煜，老師知道你是很聰明的，再寫寫肯定能有長進。但是，這個寫作一定要選對切入點。”

小時煜感覺到老師似乎意有所指，但沒有明示。

孟老師怕他聽不懂，繼續道︰“多找找有沒有什麼切入點是你獨有的呢？其實，你身上有很多其他同學沒有的獨特點。”

乍一聽是誇獎的話，但聰明的小時煜順著老師的目光看過去，看到走廊外禁毒的宣傳標語︰

珍愛生命、遠離毒品。

小時煜身體僵了一下。

孟老師︰“其實，你爸爸倒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也很真實，比起寫到爛的母愛，這樣反而能立刻抓住評委的眼球，你不是想獲得作文新星嗎？”

小時煜像一隻蚌似的閉著嘴。

這種沉默讓孟老師有些不悅︰“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如果還要投征文的話，記得早點拿來給我改改，沒幾天就要截稿了……”

、

實踐課。

軍工基地，碩大的直升飛機展現在眼前。

班級同學四處悄悄看看，贊嘆聲不絕於耳，楚楓被小朋友們圍在中間，成了最受歡迎的孩子，他爸爸西裝革履地站在一旁，文質彬彬地帶著眼鏡，一身高知教授的模樣，一看就是溫文爾雅的社會成功人士。

小時煜擠不進去那個包圍圈，他默默地被排斥在外，自己隨處逛逛。

直升飛機張著軍綠的雙翼，趴在空曠諾大的展廳，像一隻受困的鷹。

二十分鐘後

圍繞著小楚楓的包圍圈終於散了。

小朋友們漸漸分散開，沒有人再擋著他們的視線，楚楓抬頭的時候，看見了不遠處站著謝時煜。

他們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

兩相對視，小時煜率先笑了一下，他跟楚楓揮揮手，正邁步要向他走過去……

小楚楓卻看見小時煜身後站著一個大人。

楚楓爸爸正一臉嚴肅，看到那個家裡吸毒的問題兒童似乎要朝自己兒子走過去，眉頭立刻皺了一下。

下一瞬，小時煜看到小楚楓若無其事地轉開臉，像完全沒有看到他那樣，轉頭跟別的小朋友說說笑笑，他們掉頭，走遠了。

向前的腳步僵在原地。

小時煜站著沒有動，之前不停歇的煩躁更猛烈地撕扯著他。

明明小時候他遇到過棘手無數倍的事，甚至危及生命的事，他都沒有這樣焦躁，反而比那些大人更有耐性。

……為什麼？

小時煜想不通。躁鬱憋在小小的胸膛裡。

如果他獲得了作文新星，跟楚楓一起去遊樂園一趟，他們的關系會不會就恢復如初了？

、

“楚楓，楚楓！練鋼琴了。”

“哦。”

小楚楓趴在書桌上寫英語演講稿，詩詞競賽和奧數競賽都結束了，他感覺考的還不錯。接下來時英語演講比賽，征文朗誦比賽，以及不要落下每日的鋼琴，還有正常的學業考試……

書桌一角擺著他的學習計劃表，上面滿滿當當的。

上次……不知道謝時煜會不會生氣了。

他們現在座位隔的很遠，如果自己特意去找謝時煜說話，被老師看見很可能上報家長。

如果…跟謝時煜如實說的話……

筆尖停頓了一下。

小楚楓露出煩惱的神情，他不知道要怎麼說，直接告訴謝時煜︰我爸媽不讓我跟你一起玩？

-為什麼？-因為你家裡吸毒、學習又差，我爸媽怕你帶壞我，還說如果我競賽拿不到第一名，到時候分班我家就會用關系讓你分到最差的班級去。所以我最近沒有時間來找你玩，不好意思呢。

咚，小楚楓抱著小腦袋趴在書桌上，這種話要是說出來，謝時煜估計會立刻跟他絕交吧。

“楚楓、楚楓！你還在磨磨蹭蹭幹什麼，彈鋼琴了——”

小楚楓放下筆，趕走腦海中雜七雜八的想法，總之，現在先專注於競賽和學習，如果能順利和謝時煜分進一個班，他們就可以一直同班到六年級去！

、

“現在開始宣布一下上次征文朗誦比賽的擬錄定名單，金星獎︰楚楓、……、……，銀星獎︰……，還有作文新星獎︰……、……，以及，謝時煜同學。”

“嗯？？？”

全班嘩然，發出驚嘆︰“什麼情況？！”

“謝時煜也能獲獎？”

“安靜！”孟老師敲了一下桌子，“謝時煜同學這次作文寫得特別認真，非常深刻的主題，切入點也很新穎，而且三番五次跑辦公室讓我幫他改作文，特別好學，大家也要像他學習……”

班級裡的一些小朋友發出不服氣的嘁聲。

平常聽老師表揚楚楓之類的班幹部，說要向他學習，班級同學都沒什麼意見，畢竟一個向來比自己好的人獲得了成就和表揚，大家都很服氣。

可是一個向來不如自己的人，突然取得了成就，而自己卻沒有取得，大家心裡都怪難受的。

“哎，老實交代。”

坐在前桌的男生轉過來，賤兮兮地問謝時煜︰“你是不是抄了哪篇範文上去啊？”

周圍的小朋友也嘻嘻笑著。

謝時煜不說話，懶得搭理。

孟老師︰“這個名單是擬錄定的，因為是征文朗誦比賽，接下來需要大家朗讀一下自己的作文。金星獎的同學去市區的…白樺禮堂參加朗誦評選，銀星獎的同學在我們學校評選。

“作文新星就班級朗讀就可以了，會錄一個視頻，到時候上傳給組委會，班級同學也會參與評分，評選結果會參照同學評分，錄取比例大概是1:2，就是兩個人中選一個淘汰，所以獲獎的同學還要好好準備朗誦……”

“楚楓，上來把獎狀拿下去發一下。”

“老師，楚楓去參加英語比賽了。”

“哦，我給忘了，行吧，課代表，上來拿一下。好了，現在打開課本……”

、

朗誦。

小時煜趴在課桌上，側著臉，看窗外的風景。

他不想去朗讀自己的作文。

好不容易入選了比賽，可……他不想朗讀。

這個想法憋在心裡，沒有訴說的對象。

前後左右都是成雙對的偶數，只有謝時煜坐在班級的最後，是個孤單的奇數。

——沒有人同桌。整個座位都可以由他霸佔，但他也沒什麼東西可放，桌面上空空的，不像曾經有同桌時的桌子，可以擺著雙人份的熱鬧。

、

“好了，下課！對了，謝時煜，來我辦公室一趟。”

不同於前兩次來改作文的時候，這次，小時煜感覺到孟老師很高興，慈眉悅色地看著他︰

“謝時煜啊，老師就知道你聰明的很，你看，這次一寫作文立馬就拿獎了。班上的同學吧，可能還沒長大不夠懂事，他們看到你取得了這麼好的成績，其實是羨慕你的。當然你也不要驕傲自滿，下次的朗誦還要再繼續努力，學校也很重視這次比賽，校長和書記到時候都會來我們班旁聽……”

小時煜低著頭，不說話，過了半晌，他小聲地問︰

“可…以不了朗讀嗎？”

“不朗讀？什麼意思！”孟老師柳眉一豎，聲音高了八度，“這是比賽流程怎麼能不朗讀呢？你想把新星獎拱手讓人？”

孟老師其實也不在乎小時煜的新星獎，主要是謝時煜的作文很好地響應了校方舉辦的禁毒宣傳活動，一位差學生在她的感化和指導下寫出了這樣深刻的文章，而且還獲得了征文大賽的新星獎，這時候多麼勵志的教育雞湯，校領導也很重視，這節骨眼上這孩竟然不上去朗讀？

孟老師想了想又放柔了一點聲音︰“你看，得到新星獎就有機會去s市，楚楓應該也會去的，你不是跟他玩的挺好的嗎？”

小時煜抿著嘴不說話。

——是的，他想跟楚楓一起去遊樂園，或許，去了遊樂園他們可以像以前那樣……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小時煜︰“同學評分……”

“這個沒事。”孟老師笑一笑，現在為了彰顯民主，都會設置同學評分/投票，但其實參考意義不大，真正拍板的當然還是他們老師。

“你放心，這篇作文寫的特別好，別多想了，好好回去準備一下朗誦。”

、

朗誦的那一天，校領導果然來了，在班級後面坐了一排，後邊還掛了橫幅︰珍愛生命，遠離毒`品。

前面兩位作文新星聲情並茂地朗誦完了《我的教師爺爺》和《我的建築師叔叔》，終於輪到了謝時煜。

班級的同學探頭探腦地坐在座位上，他們心裡不滿的同時，也非常好奇，謝時煜到底是寫了什麼作文，竟然還能評得上作文新星？

　啦。

十歲的小時煜拉開座椅，他已經提前把作文稿背好了。

作為差生的他，第一次有機會站在講台上發言。站上去之後，小時煜發現這裡的的視角和坐在下面大不一樣，他第一眼看向熟悉的座位，那裡是空的。

這個時候，楚楓應該在市區禮堂參加金星獎的朗誦評選吧。

班級裡靜的能聽到一根針落地的聲音，孟老師怕謝時煜臨陣怯場，她站在校領導旁邊，用甜美的女聲示意︰

“謝時煜同學，你可以開始了。”

、

全班五十多雙眼楮，正黑洞洞地盯著小時煜看。

終於，謝時煜在這樣的注視下，朗誦了經過老師仔細修改的作文︰

《我吸毒的父親》

三年（1）班，謝時煜，指導老師︰孟新華

“我的爸爸，是一個吸毒犯……”

、

唰啦，全班嘩然。

雖然班級同學有的知道謝時煜家裡的情況，但公開這樣念，這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們覺得特別稀奇，幾個同學偷偷捂著嘴，小聲地嘻嘻笑著。

　嚓、　嚓

後排的攝影師，拍下了領導老師與學生與標語的合照。

、

等老師和校領導都離開後，班級嘩啦一下亂作一團，同學們怪笑著看向小時煜。

“難怪，我說呢，就你那作文水平怎麼可能獲獎。哈哈哈！”

小時煜假裝什麼也聽不見，他枕著雙手趴在桌子上睡覺。

其實他根本睡不著。

不過沒關系，如果…如果最後能順利跟楚楓一起去的話，一切都是值得的。

、

過了幾天，謝時煜被又被叫到了老師辦公室。

孟老師拿了一張名單，微笑著道︰

“恭喜你，評選出來了，是作文新星，來這是你的獎狀。”

小時煜捧著他學生時代唯一的紅獎狀︰

恭喜三年（1）班謝時煜同學︰

您的作文《我吸毒的父親》榮獲第12屆中小學生主題征文大賽新星獎

拿著獎狀的手瞬間握緊了，獎狀的邊緣被捏皺了一個下角。

小時煜迅速將這張獎狀隨意地卷起來，他問︰

“那，老師，獎品什麼時候發放？”

——征文上說的，會有s市免費迪士尼樂園一日遊，和豪華五星級酒店。

“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呢。”孟老師緩緩道，“是這樣的，這個一日遊和酒店確實是免費的，但我們這個作文是按團體一起去的，所以需要交參團費，包括去s市的路費，一日三餐的飯錢，還有到時候去迪士尼啊，其他景點什麼的也需要導遊和用車是吧，大概是2580元。”

兩千多……

這對於謝時煜的家庭來講，是一筆巨款。

“可是……”十歲的小時煜有些委屈地站在那，“當時不是說免費的嗎？”

“是的，所以老師說了，一日遊和酒店是免費的，但如果要去，肯定是團體一起去，其他費用就要出。先申明一下，這個錢也不是交給我的，是交給比賽組委會的，這也是組委會的規定。

“你看，征文要求的最後一條不還有寫，一切解釋權歸屬組委會嗎，新星獎的話，就需要交參團費2580才能去s市參加晉級比賽。金星獎和銀星獎不用交錢。”

“你看看要不要報名？如果要的話，我這邊幫你把名字報上去。其實兩千多塊說多也不多，你就當去s市旅遊了嘛，你想，你平常想去s市逛逛迪士尼，住個五星級賓館，那何止兩千多，何況這次也是對你一個很難得的鍛煉機會……”

“我不去了。”

小時煜的手唰地捏緊，被卷起來的獎狀瞬間被捏的扁扁的︰

“沒意思。”

、

“哎！你這孩子……！”

孟老師氣的站起來，小時煜已經沒影兒了，她忿忿地坐回去，算了，這個名額讓給別人好了，多的是為孩子出錢的家長想晉級呢。

、

被捏扁的獎狀隨意的扔在書包裡。

最後一節是體育課，大家都把書包放在台階上，接著呼啦啦地在操場上自由活動，開心極了。

小時煜像往常那樣，一個人在沙坑堆沙子。

“嘿！謝時煜！不是說作文獲獎的可以去什麼迪士尼嗎？他們都去那裡開會了，你怎麼沒去啊？”

“就是啊就是啊，你不是作文新星嘛！”

兩個男孩迎面走來，其中一個開始扮演謝時煜那天在台上朗誦的樣子，他拽了拽領口，清了清嗓子，誇張地學道︰

“尊敬的領導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我是來自三年（1）班的謝時煜，今天，我要為大家朗誦的是我獲得新星獎的作文《吸`毒的父親》，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個男生接梗似的繼續道︰“珍愛生命，遠離毒品，每當看到這樣的表語，我都惴惴不安，因為我的父親，是一位吸`毒犯！”

有路過的同學嬉笑著我打趣︰

“哎呀，你們倆別演了，人家可是作文新星呢，你們是嗎？”

“哈哈哈哈哈哈！”

周圍爆發出刺耳的笑聲，他們笑著、鬧著、又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仿佛只是開了個玩笑，無關痛癢。

小時煜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蹲在沙地裡。

他知道怎麼應對走私犯、殺人狂、血、刀子與分屍，但不知道怎麼面對同學老師的嘲笑、譏諷、帶著刺的微笑，和怎麼努力也跨不過去的隔閡。

小時煜看向不遠處，那裡聚了一撥小朋友，他一眼就看到楚楓也在裡面，領頭的是一位不認識的老師，可能在跟他們交代去s市參加晉級賽的事情。

其他課的時間不好佔用，但佔用體育課最是天經地義的。

他們隔的不太遠，但小時煜看著他和楚楓的距離，感覺他們之間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防彈玻璃。

早在一年級的時候，小時煜就知道楚楓跟他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直到三年級的時候，小時煜才開始意識到，這世界上的世界不僅有不同，還有高低之分。

他是那個在作文裡寫︰我的爸爸是吸毒犯的孩子，而楚楓的爸爸是名牌學校的知名教授，能帶大家去參觀什直升飛機，當全班同學圍著他崇拜地驚嘆︰楚楓你爸爸好厲害啊！

小楚楓隻淡淡地聳聳肩︰

“沒什麼。”

、

晉級隊要出發的時候，金星獎的楚楓坐在車上。

他打開車窗，看向路邊，放學後的班級同學都來為他們送行。

老師現在在忙，父母現在不在。

小楚楓一眼就看到人群裡的謝時煜，他立刻揮起小手，跟謝時煜打招呼！

——可謝時煜怔怔的，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幹嘛，好像完全沒有看見他。

反而是謝時煜身旁的同學，誤以為楚楓是來跟自己打招呼的，開心地回應︰

“楚楓，再見！”

“加油啊，拿個第一回來~”

“祝你一路順風！”

小楚楓隻好禮貌地笑一笑。

車子啟動了，車輪越來越快地向前滾動……

知道車子全速行駛，身後的學校遠成小小的一點，楚楓也沒有看見謝時煜跟他再見。

他第一次感覺到…謝時煜在他面前好像…並不開心了。

、

五天后

又是一節體育課，

謝時煜懶得下去，他趴在座位上，枕著雙手睡覺。

其實並不能睡著，他只是不想看到來來往往的同學。

忽然，他感覺身旁的空氣變熱了，有一個體溫，坐在他身邊。

——又是哪個要拿他取樂的家夥？

小時煜不耐煩地睜開眼楮……

“hi~”

小楚楓坐在他身旁。

像當年他們坐同桌那樣。

周圍的同學都下去上體育課了，班級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木色的桌椅在陽光下散發出金黃的光。

小時煜︰“你…回來了？”

小楚楓︰“嗯！車子剛剛聽到學校門口。”

參賽的小朋友都下車回家了，正好可以少上最後一節課，只有小楚楓跑回了學校，他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東西，遞給謝時煜︰

“給你的禮物！我從迪士尼買的，非常適合你！”

“謝…謝。”小時煜有點不知所措，楚楓對他好像…又恢復如初了。

“比賽怎麼樣？”

“我當然是第一啦。”小楚楓說，“對了，我…我把作文也放在禮物裡了。你…回家再看！那，那我就先走了……”

小時煜感覺楚楓像是怕自己會現場拆開禮物，飛也似地逃離了。

耳朵還有點紅紅的，害羞一樣。

小時煜回想著楚楓的模樣，笑一下，他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麼禮物？

、

回到居民樓404室，小時煜迫不及待地鑽進自己的臥室，坐在小書桌前，開始拆禮物。

因為是楚楓送的禮物，小時煜小心翼翼地拆著，連包裝紙都舍不得撕破，他解開打結的絲帶，將包裝紙粘著的封口一點點拆開……

裡面是一套文具，迪士尼的筆盒、自動筆、橡皮擦，還有尺子，很精致。

就是…圖案有一點奇怪，謝時煜本來以為會是米老鼠唐老鴨之類的，但楚楓給他買的是︰

迪士尼公主。

小時煜︰……

打開鉛筆盒，裡面有一張疊成長方形的紙。

小時煜拿起來，以為是楚楓寫給他的信或者什麼……

展開一看，他愣住了。

這是一張作文紙，封口有[征文大賽]的水印，是楚楓這次獲得省賽第一的作文︰

《我的好朋友——謝時煜》

b市附屬小學三年（1）班楚楓

、

謝時煜足足把這篇作文看了十五遍，楚楓寫他的每句話都會背了。

“煜煜……”

“謝時煜？”

媽媽︰“你這孩子！怎麼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傻笑啊？快，吃飯了——”

“…喔！馬上來”

十歲的小時煜滿心歡喜地坐在書桌前，欣賞這一篇曠世佳作。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這篇作文的題目上︰

我的好朋友——謝時煜

小時煜握著迪士尼公主自動鉛筆，神使鬼差的，他操控著筆尖，悄悄在題目上改了一個字。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小時煜，趕緊拿起橡皮擦，把那個字擦的乾乾淨淨！

可是，那個意思卻像烙印一樣刻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小時煜握著筆，認認真真地回憶起語文書裡改病句的知識點，好像有一個專用的改字符號。

他圈起“好朋友”的“好”字，在這個光潤的圈上伸出兩隻小手，托著新的字︰“男”。

小時煜一個字一個字地默念了一下新的作文標題，唰啦一下，臉紅了起來。

、

“謝時煜，你還在幹嘛？不吃飯了嗎——”

腳步聲傳來，媽媽要進來了！

小時煜嚇得立刻把他改的那個字擦了，掃橡皮屑的那一剎那，小小的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在為什麼而煩惱。

中午明亮的光線下，那一篇作文題目留著淺淺的改動痕跡︰

《我的男朋友——謝時煜》

——part4最後的小秘密——

18個月後

滴——

【歡迎來到夢想城】

夢想城三個字上方，出現了小小的角標︰dg

“從以前就很想問了，謝總，請問您創辦dg公司時，命名為dg是有什麼內涵嗎？”

台下的楚楓靜靜聽總裁謝時煜在胡扯︰

“這個d其實象征著deep，g象征著great，深度思考，成就卓越。包括這次收購夢想城，其實我剛提出方案的時候很多人都說太冒進了，但其實我想了特別多，做了非常多的準備。一件事的成功……”

謝總裁開始了商業雞湯演講，楚楓在台下偷偷打了個哈欠。

這十八個月加班加點，總算是順利吞掉了夢想城。

他們公司先是全力支持一切對夢想城的控訴，公關部全力出動，大肆宣揚夢想城對玩家的迫害，已經上線這麼多年直接/間接導致玩家死亡的案例。

當時公關的時候並沒有講這些案例全部真實披露，而是故意留了一些誇大其詞的，這一波是正炒，留著的漏洞等待反炒。

很快，另一波輿論開始上線，偵探式扒出了爆料當中各種不合理的地方，質疑爆料夢想城的真實性。

吃瓜網友兩邊扒拉，吃的不亦樂乎。夢想城公司的公關也加入進來，對gd公司發布律師函，向所有玩家公告︰爆料中的事實均為捏造誹謗，夢想城公司將對此追究到底……

但仍有很大一撥玩家因為這次大規模爆料，對夢想城這個遊戲感到害怕，開始退坑。

同時，gd公司趁熱打鐵，上線了一款名為“模擬人生”的全息遊戲。夢想城公司立刻開始反咬，說gd公司是為了自己的遊戲上線，才進行如此惡意的商業誹謗！

到這裡，反面輿論已經達到最高峰，無數網友開始質問gd公司，爆料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為了商業炒作才這麼乾？夢想城到底還能不能玩？尤其是總裁謝時煜的帳戶，每天被留言數百萬條……

與此同時，夢想城的玩家論壇也開始懷念大神x，當年夢想城裡出現一撥連環炸彈犯，好多玩家在遊戲裡被莫名其妙炸死，導致現實中的身體成為植物人，這起事件在世界範圍內引起廣泛報道，導致夢想城公司瀕臨破產。

最後，是x大神的流體猜想力挽狂瀾，破解了炸彈，夢想城公司也對受害家屬賠償了巨額賠款，才將此事翻篇。玩家們很希望x能站出來說點什麼。

畢竟監管者x是守護玩家第一線的最高監管者，最清楚這個遊戲到底有多少底細。

[不過，他估計不會出來了，遊戲裡那個監管者x皮下已經換人了。]

[皮下換人了他不是還有自己的帳號嗎？原本x的那個普通帳號。]

[這種時候你要他說什麼？幫夢想城說話說遊戲絕對沒危險？那以後有危險了他也沒法負責啊，不幫夢想城說話的話…他一個人扭得過那麼大的公司嗎]

總裁謝時煜刷了刷玩家論壇，很滿意這樣的輿論狀態，反面輿論到達頂峰的時候，就是反轉開始的時候。

謝時煜那天隻發了三個字︰

[我是x]

同時，他登上了x的普通帳號，在玩家論壇發了回應︰

[大家好，我是謝時煜]

、

作為配合，公關部這次推出了完全真實的爆料，通過這一波正炒、反炒、大反轉，斬獲的熱比一開始就推出完全真實的爆料、要高的多，對夢想城的打擊也是一錘砸死。

謝時煜作為最高監管者，最清楚夢想城的伎倆，玩家在遊戲中受到危險，如果救不回來死掉了，後續夢想城的法務部就會推鍋成是玩家自己熬夜猝死、沉迷遊戲猝死，玩哪款遊戲都會猝死，並不是他們夢想城的問題。

普通人請的律師根本打不過夢想城的法務部，最終賠點小錢了事。因為死亡玩家都是零零星星的，構不成大威脅。

謝時煜將這星星點點的案例全部曝光，證實夢想城遊戲對人的潛在危害，以及該遊戲如何逼迫玩家進行氪金的系統套路。短短幾天，夢想城風評瘋狂下跌，股價隨之大跳水，dg公司開始大量低價買入夢想城的股份，同時，夢想城公司還面臨著來自世界各地數萬違法起訴……

這時，作為資金雄厚的dg公司，謝時煜非常和藹可親地向老東家伸出了橄欖枝。

十八個月後，夢想城如期掛上了dg的標志。

“好的，感謝謝總的演講，我還是第一次了解到dg的內涵，deepandgreat，深度思考，成就卓越！可以說是非常有意義的一句話。那麼……”

台上的主持人在邀請下一位嘉賓，謝時煜下來後，打開手機看了眼節目直播，屏幕上滾過好幾條彈幕︰

[原來是深度思考成就卓越嗎？其實dg我們都念呆狗，之前學長還問我簡歷要不要投呆狗，他有內推碼什麼的……]

[顏狗來說一句，刷過謝總所有的采訪，其實最開始還真跟狗有點關系，他大學畢業剛創業的時候有個市區的小采訪，那時候也有人問他dg什麼意思，他明顯愣了一下，說是doge的縮寫，他很喜歡用那個表情，取名的時候隨手就打上去了。]

[那個采訪我記得！之前有姐妹剪輯，嗚嗚嗚那麼青澀的謝總終究是回不去了，現在問就是deep&great，商業雞湯成就卓越。/白眼]

[不是吧，doge的縮寫也太好笑了他怎麼這麼隨手啊哈哈哈哈哈……]

謝時煜淡淡的掃了一眼，關掉了直播。

什麼deep&great，都是他演講順口扯的，包括以前的doge，也是隨口胡謅，dg的真正意思根本不是這個。

或許，連楚楓也猜不到是什麼意思。謝時煜從後台走出來，目光有意無意地朝楚楓那邊看去。

楚楓本來在看手機，突然抬起了頭，跟謝時煜對視了個正著。

謝時煜朝他一笑，緊接著，嗡嗡——

微信裡彈來一條消息︰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小貓咪盯著你]

對面的楚楓會讀心似的，謝時煜有點驚到︰[你怎麼知道的？]

楚楓︰[看看鍵盤就知道了，傻瓜。]

d……daily…每天

g……guard…守護

鍵盤上，字母g和d忠實地將f保護在中間。

f……楓

、

不過，這種含義說出來給大眾聽就太刻意了，埋在心裡就好。

謝時煜合上手機，他笑著朝楚楓那邊走去，坐到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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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掃除的時候，謝時煜在書房裡找到了意料之外的東西。

他的塗鴉本。

之前被楚楓藏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放回這個抽屜了，藏在最裡面，還用一些文件壓著。如果不是今天掃除，他可能一直都找不到。

謝時煜打開塗鴉本，裡面內頁印著醜兔子——該文具品牌的卡通形象。

他翻了好幾本，都是空的。他曾經畫過的三十七道、小刀、車輛、酒杯和打勾，都被楚楓裁剪下來，處理掉了。

只剩下唯一一本本子，還留有他的塗鴉︰

毛絨小鳥。

那是他二十歲畫的塗鴉，不同於別的只是隨手畫畫，這兩隻毛絨小鳥他畫的特別認真，還跟條漫似的有好幾格︰

第一格裡，兩隻毛絨絨的白色小鳥站在枝頭，貼貼，很開心，周圍枝繁葉茂，一派生機；

第二格裡，樹葉凋零，冷風吹來，一隻白色小鳥變得有些不開心，另一隻小鳥試圖安慰它，但沒有用；

第三格裡，發生了劇變，樹枝枯死，到處長滿了帶刺的荊棘，最可怕的是有隻白色小鳥掉了毛，露出原本黑乎乎的模樣，真正的白色小鳥看到身旁的黑色小鳥，嚇得拍翅就要逃……

但周圍的荊棘困住了它。

第四個格裡，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荊棘突然破開了一個小口，白小鳥鑽了出去，逃之夭夭，徹底自由了。

而黑色小鳥站在原地，永遠停留在冬天的荊棘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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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年謝時煜跟楚楓領證後畫的，規束自己即使有一天楚楓想跟他離婚，他也會像個正常人一樣放楚楓離開。

——畢竟畫在小本子上的事他是一定會做到的。

但是現在，本子上的塗鴉變了。

從第二格到第四格都被打上了大大的紅叉。

像訂正一樣，旁邊畫了新的毛絨小鳥︰

樹葉落下，冬天來了，兩隻小鳥圍著圍巾，互相取暖地貼在一起。

樹枝枯死，荊棘密布，小黑鳥掉了毛原形畢露，正在瑟瑟發抖

小白鳥轉過頭，看了小黑鳥一眼，拍拍翅膀啄了它一口，一點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毛絨絨的身影，緊緊地貼在一起。下面還有一行字，是楚楓的字跡︰

everlastinglove

[永遠愛你]

——即使枝葉枯去、凜冬將至，森林裡爬滿了黑暗的荊棘，兩隻毛絨小鳥也會啾啾地貼在一起，不分離。

——fin——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結啦！大家記得完結評分呀，給謝哥和楓樹五顆小星星好不好呀~

下本開《無限修羅場》，可以戳專欄看看，有緣的話，我們下本再見啦，謝謝大家文海茫茫的一路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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