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文斌]

電腦屏幕散發著微藍的光，楚楓用鍵盤輸入這三個字。

柔軟的睡衣綢緞包裹著白皙的脖頸，剛洗完澡還沾著微熱的水珠。

他一邊盯著電腦屏幕上梳理出的線索圖，一邊拿起總統套房裡配的電吹風，乖乖地吹頭髮。

快三十的年紀，已經不能像十七八歲那樣，洗完頭就濕漉漉地出來，任由那些水滴答滴答，就算吹一夜風也不會頭痛。

現在洗完頭不好好吹乾，濕氣就會進入體內，如果再吹到風，起碼頭痛三天。

等嗡嗡的電風吹關掉的時候，楚楓聽見電腦嗡嗡叫了兩聲，網頁版微信彈出了謝時煜的消息︰

[老婆，你什麼時候回家！/小狗狗可憐gif]

楚楓靠在落地窗旁的皮沙發裡，幽幽地打字︰

[快了。]

他很壞心地又回了一句︰

[我在s市一中]

對面向來秒回的謝時煜很明顯頓了一會，心虛地發消息︰

[你去那裡做什麼…]

楚楓︰[你說呢？/小貓咪凝視jpg]

網線對面的謝時煜握著手機，叼著煙，坐在自家大平層的落地窗邊。

從楚楓回他們高中時他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現在楚楓已經找到s市一中了，說明他一定是已經發現了什麼關鍵線索。

煙圈裊裊地化作一段迷蒙的霧，謝時煜沒有開燈，諾大的客廳浸著夜色，煙頭閃著一星點的紅。

他這麼默默地抽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當年結婚的時候就想清楚了，楚楓遲早有一天會知道。

謝時煜︰[早點回來]

楚楓︰[嗯]

[給你帶點s市土特產]

謝時煜看著手機笑了笑︰[好]

、

楚楓在電腦白板上完善他羅列出來的線索圖。

藍秋月之死另有隱情，而謝時煜知道這個隱情。

楚楓在線索圖上用空括號（）表示這個隱情，接著在括號裡輸入︰

（顏文斌？）

藍秋月曾喜歡過這個人，最後對他大失所望，自殺前在網上寫的自白書裡有提過，但她沒有公開顏文斌的姓名資料，沒有對他進行懲罰。

如果……

楚楓猜測，如果顏文斌確實跟隱情有關，而藍秋月想隱瞞她真正的死因，因而她不方便指名道姓地痛罵顏文斌，最終在那份自白書裡隻隱晦地提了一兩句。

（顏文斌）……

楚楓順著顏文斌往下展開，他和顏文斌唯一的交集就是高二暑假s市一中的特訓。

他重新審視藍秋月弟弟藍山發來的掛號信回執單，最後顯示簽收的日期，正好是他出發去s市的日子。

謝時煜來給他送行，結果當天又給他打電話，說什麼打工店的老板臨時要來s市辦事，他正好跟來……

哪有這麼巧的事。

楚楓現在想明白了，謝時煜很可能是在那一天收到了藍秋月的掛號信，知道了顏文斌曾經做過什麼，又知道他要跟顏文斌一起去s市一中，不放心，所以立刻買了車票跟過來，騙他說什麼打工店老板要來s市辦事。

——謝時煜還特意訂了s市一中學校旁的賓館，每天盯著他的行蹤。

楚楓仔細思考著，謝時煜雖然確實有極其變態的一面，但有很強的自製力，會克制自己的控制欲。相處這麼多年，謝時煜從來沒有跟蹤過他、限制他的行為、或者要完全掌控他的行蹤。

但17歲的時候，謝時煜做到了這個地步。

這只能側面說明當時確實很危險，如果不無時無刻盯著他的行蹤，很可能會釀成極不好的後果。

楚楓繼續回憶著，他能想起來跟顏文斌的關聯，只有取快遞那次，顏文斌莫名其妙推了他一下，事後慌慌張張跑掉。

當時他隻以為顏文斌像個小學生，現在想想，很不對勁。

如果顏文斌要惡作劇報復他不理他的話，在學校裡有很多其他機會，而且，那樣推他一下，除了踉蹌幾步，也沒有其他危害。

楚楓的思路頓了一下，反過來想，

如果，那時候，確實有其他危害呢？

——否則也無法解釋顏文斌推完他後為什麼那麼慌張地逃跑，一般惡作劇成功後應該譏諷發笑才對。

而且，當時取快遞時，謝時煜打電話給他了。

那個電話不是偶然打來的，楚楓現在想通了當年覺得奇怪的地方，謝時煜在電話裡很悠哉地跟他閑聊，有意無意還透露自己就在外面等他。

但等他取完快遞出去時，發現謝時煜才剛剛跑到，根本不是早就在外面了，跑的太急，還淋了一身雨。

楚楓想到有些女孩子走夜路的時候，會故意打電話給朋友家人，犯罪分子會有所忌憚︰如果現在下手，電話被掛斷，電話那頭的人立刻就會察覺到不對勁。

所以……當年，謝時煜是一直蹲在學校旁的賓館監視他的所有行蹤，看到他放學後走向顏文斌去的快遞點，擔心他，立刻跑來找他。

即使還沒跑到他身邊，也先打電話給他，故意說已經在外面等了。

——如果那個快遞點真的什麼也沒發生，無非就是多淋了些雨，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那個電話就是救命的舉措。

從顏文斌的反應來看，楚楓確信當年取快遞的地下車庫一定發生了什麼。他調出s市一中的地圖，13年過去了他早已不記得那個快遞點的名字，但大概還知道方位。

很快，楚楓確定了地點︰[新江花園]

、

“十三年前，新江花園……啊，確實，有個命案。”

楚楓調動關系，打電話給s市刑警，詢問當年那地方是不是發生過什麼案件。

“…命案？”楚楓︰“方便說說是什麼樣的案子嗎？”

“這事過了這麼多年，凶手也死了，跟你說說無妨，但麻煩不要透露給媒體。”

楚楓︰“當然。”

“是連環奸/殺案。新江花園一個女業主失蹤了，連車都不見了，那樓當時沒建設好，監控錄像全都沒開，也不知道人去哪了。

“死者早年離婚，兒子在美國工作

定居，她常年獨居，還是鄰居報的案，一開始只是定為失蹤案。過了兩個月，在羅連湖那裡打撈到她的車。

“車上發現三具屍體，兩具男屍，一具女屍。一開始以為是沉車溺水謀殺，結果女屍裡提取出其中一位男屍的精/液。”

楚楓︰“…也就是，凶手和受害人都死了？”

“對，之後又在羅連湖裡打撈了一個月，陸續發現五具女屍，殺害手法都一樣，屍體手腳被捆，臉上纏著保鮮薄膜，有性/侵傷痕，但全都穿戴完好，體內也沒有留下精/液，可能是凶手清洗過。

“唯一不同的就是新江花園這具女屍，是被掐死的，她似乎還跟凶手搏鬥過，腹部左側被凶手捅了一刀，凶手屍體左臂也被劃傷，車上發現很多血跡。

“死亡時凶手沒有給她穿衣服，也沒有清理。不確定是時間來不及，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

楚楓︰“剛才說有兩具男屍，凶手有兩個人嗎？”

“不確定。精/液隻比對上其中一個人。被比對上的那人死狀比較淒慘，死前可能受過虐待，另一個脖子被折斷，一瞬就咽氣了。”

楚楓︰“脖子…折斷？”

“對，瞬間擰斷的，能一瞬擰斷一個成年男性的脖子，這種腕力極難達到。當年懷疑是女性受害者的男性家屬，出於報復，反殺了連環奸/殺案的凶手，以及凶手的跟班，可能是負責放風的同夥人。

“但經過我們排查，受害女性基本都是獨居或者離家出走的少女，事發後，男性親友沒有來過s市，而且，排查過的對象裡也沒有擁有那種腕力的人。”

“連環奸/殺的凶手已死，但殺死凶手的凶手至今沒有找到。後來長時間找不到新線索，這起案件就…只能這樣結案了。我們也沒有向外界公開。”

楚楓表達了感謝︰“請問，新江花園那位女受害人有死亡推定時間嗎？”

“打撈到屍體的時候已經被水泡了一陣子，太具體的死亡時間估不出來，大概是……七月初左右。”

——正好是他在s市一中開始

培訓的時候。

楚楓放下電話，已經感覺到當年發生了什麼。

取快遞時，顏文斌很可能意外目擊了地下車庫女業主被殺害的一幕，害怕凶手報復，就把自己推出去當替罪羊。

楚楓後背一涼，當年他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切，如果不是謝時煜打電話趕過來，那天，他很可能已經死了，被凶手拋屍在冰冷的羅連湖。

知道了背後的一切，再看顏文斌這三個字，楚楓說不出地厭惡，打探下這家夥現在在哪就職，先讓他失業破產好了。

“請問我可以調取顏文斌同學的檔案嗎？”

楚楓重新打電話給b市二中校長，校長很殷勤地把檔案發給楚總裁過目︰

“這位顏同學跟謝總是一個班的，還是他們班班長，不過高三開學的時候，他就轉學了，說是生病了還是怎麼回事……”

檔案轉出去，之後的情況二中校方就不清楚了。

楚楓蹙了下眉，他記得當時暑期培訓顏文斌請了很久的病假，幾乎沒怎麼來。他專注學習，也沒怎麼去管這個人的去向。

那麼寶貴的暑期培訓請病假，暑假結束，開學就轉學了。

——看起來很奇怪。

楚楓打了幾個電話，托關系找b市的戶口檔案中心，總算找到了顏文斌。

“你說的這個人……現在醫院，長期住院。”

楚楓；“…醫院？”

“對，精神科。好像是13年前出了場車禍，腿斷了，精神也出了點問題。”

楚楓聽得奇怪，車禍斷腿可以理解，為什麼會影響到精神？

他看了下顏文斌的醫院︰b市第一醫院，正好是他外公當院長的醫院。

楚楓輕而易舉就調到了顏文斌的病例檔案，主治醫生親自跟他打電話說明︰

“這人十三年前出車禍，雙腿截肢。其實一開始他的狀態還好，他們一家還有精力找車主要巨額賠償，但後來他一看到車就怕，精神越來越錯亂，經常嘀咕︰不要來找我……之類的話。”

[不要

來找我……]

指的是連環奸/殺的凶手嗎。

楚楓心想，但當時是他被顏文斌推出去，凶手看到的應該是他，怎麼樣也找不上顏文斌，名字電話那些全都不知道……

想到這，楚楓頓了一下，很快，想到了謝時煜。

這家夥七歲的時候就會借力打力了，雖然楚楓不清楚謝時煜用了什麼手段，但17歲的謝時煜很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就把顏文斌的各種信息透露給凶手。

凶手很可能去找了顏文斌，想殺人滅口，就算最後發現顏文斌不是那天他看到的人，找都已經找上了，再放過顏文斌，豈不是平白自爆。

楚楓獲取了顏文斌出車禍的地點︰風華條路。

他一邊地圖搜索，一邊轉回s市交警局，詢問還有沒有13年前這起車禍的詳細調查記錄。

“有是有，這起車禍不太復雜，主要爭議就是這個人怎麼會突然沖到路中間……”

楚楓一邊聽，一邊盯著地圖，很快他發現，風華條路是從s市一中通往羅連湖的方向。

顏文斌果然被凶手找上了。

凶手在學校附近抓到顏文斌，想將他帶去羅連湖殺害，但很快發現這人不是他那天看到的人，冒然殺掉一個學生很可能反而會引起警方注意。

所以凶手將顏文斌一把推到馬路上，行駛的車輛來不及剎車，撞了顏文斌。

事後，肇事車主表達疑惑，說顏文斌是突然沖到馬路上來的，好像故意要給他撞一樣，屬於交通踫瓷。踫瓷翻車才不幸變成事故，不應該由他負主要責任。

楚楓想，顏文斌這樣的人一定很清楚，那個時候供出什麼凶手什麼目擊命案，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車禍已經發生了，他最大的好處就是盡可能地從車主那裡訛來賠償。

所以顏文斌一口咬定他是想趕回家，加上那天生病，人有點暈，在快速過馬路的時候，車主突然開車撞到他。

更有意思的是，楚楓繼續往下查，發現這個肇事車輛，好巧不巧，是當年一中校霸

段閆峰的車。

校霸段閆峰把這輛車借給朋友開，結果朋友撞到了顏文斌。

這事本來到這裡還算好，楚楓卻發現，車禍發生後，突然有一個網上匿名爆料，說是校霸段閆峰故意開車撞人，想要整外校同學，結果沒想到把人撞斷腿，趕緊找朋友頂罪。

這則匿名爆料裡沒有任何段閆峰開車撞人的證據，但爆料人很清楚大眾怒點是什麼，發了很多段閆峰平常囂張跋扈欺負同學的證據，還有上次段閆峰把外校人活活打到肋骨骨折，因為家庭背景顯赫隻隨便賠了點錢就了事的證據……叫人看了就義憤填膺。

一些s市一中的同學也出來作證，段閆峰確實把人打到肋骨骨折，平常也挺目中無人的，家裡確實當官……

很快，這消息就在網上到處轉載，沒多久就發酵成︰s市官二代段某開車撞人逃逸，竟花錢買人頂罪？！！

這種消息迅速激起大眾的憤怒，大家紛紛開始扒段閆峰祖宗三代，段姓不算常見姓，很快他爸爸的官職就被人扒了出來……楚楓嘶了一聲，他總覺得這種新聞好像似曾相識。

他思考了一番，默默打開謝時煜的微博小號，這個小號是謝時煜以前用的個人號，現在大號是認證過的謝總裁。

個人號裡承載著很多私人記錄，不過謝時煜很少發微博，楚楓將微博時間軸拉到13年前，很快就翻到一條轉發︰

[s市權貴之子段某故意開車撞人，事後找朋友頂罪，警方竟幫忙包庇？！]

17歲的謝時煜幽幽發了兩個小表情︰/吃瓜、/吃瓜。

微博小尾巴，來自︰興高采烈的android

楚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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