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在調查你姐姐的事？”

楚楓打開跟藍山的q/q聊天框。

藍秋月是藍家的養女，藍山是親生兒子，藍秋月17歲自殺的時候藍山才5歲，可能都不怎麼記事。事隔十三年，他卻在打聽當年的事，這很反常。

而且，藍秋月因校園暴力自殺，這整個事件從表面看上去很合理，為什麼藍山不相信？

楚楓懷疑，藍山是不是在姐姐藍秋月的遺物裡找到了什麼東西，所以才對自殺事件起疑了。

如果是這樣，這個東西可能有很關鍵的作用。

嗡嗡——

為表示誠意，楚楓發過去他剛才調查到的藍秋月學生檔案，對面很快顯示接收了。

[謝謝！！]

藍山立刻發來感謝，他沒想到今天偶然遇到陌生人真的會給自己提供幫助。

作為一介學生，他沒權力從老師校長那裡要到姐姐的檔案，跟姐姐同屆的學長學姐他也聯系不到，即使有聯絡到的也不願意跟他說，父母對姐姐自殺的事情同樣諱莫如深。

沒有一個大人把他的調查當回事。只有今天這位特別好看的大哥哥願意幫助他。

對面的楚楓陸續發了一些學校老師的說辭，和其他藍秋月獲獎的登記情況，藍山都視若珍寶地接收了，很快也對楚楓坦誠︰

[姐姐自殺的時候，我只有5歲，那時候的事情完全記不清楚了，我讀到初中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情。]

[其他人聽說姐姐因校園霸凌自殺都很同情，但我第一次聽說就不相信這件事。]

[我小時候很胖，一二年級的時候被班裡同學欺負，帶頭欺負我的是全班最漂亮的女生。]

[我那時候是小組長，那個女生有次沒寫作業，讓我不要記她名字，可是我已經記了其他同學的名字，而且，老師一數本數就知道少交了，所以我沒理她，把她名字記上去。]

[她很生氣，之後就號召班級同學孤立我，我那時候很胖，跑起步來很醜，她給我取外號叫母豬，並且要求其他同學也這麼叫我，如果我被欺負哭了，他們會去走廊上大聲宣傳母豬落淚了，叫別班同學也來看。]

[三年級的時候我申請轉校，長大後也沒有那麼胖了，新學校裡沒有人欺負我。但我總覺得……可能是刻板印象吧，我覺得漂亮女生都是盛氣凌人的，所有人都會圍著她轉，她想要欺負誰就能欺負誰，跟我這種長得胖、學習一般，在班級裡就跟空氣般不存在的人完全不一樣]

[所以我看過姐姐的照片後，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她會被霸凌到直接自殺。]

[當年欺負我的女生，只是班級裡長得最漂亮的，姐姐的話……應該是全校最好看的吧，而且唱歌那麼好，她應該也很喜歡唱歌，經常參加表演。跟我這種不起眼的人完全不不同，我是那種畢業後可能都沒人記得我的……]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就想去找姐姐的遺物。爸媽不喜歡姐姐，覺得她的東西都很晦氣，但是又不好全部扔掉，怕別人說他們冷血，所以全部關在我們家的廢舊閣樓裡，還請人來貼了符，從小叮囑我不能靠近那邊。]

[初中的我偷偷溜進閣樓裡，裡面有很多姐姐的東西……我存了照片，給你看看]

藍山一連串發了是12張照片，楚楓一張張打開看，照片裡灰蒙蒙的，閣樓裡滿是灰塵，裡面有廢舊衣物、文具、課本、藍秋月寫過的作業……

在這一堆雜物中，楚楓很快就注意到了關鍵物件。

一箱舊廢紙箱裡有一疊紙製品。

看起來是信件、明信片，還有一些獎狀證書，套在信封套裡，可能是唱歌比賽組委會寄給藍秋月的。

[姐姐似乎在網絡上交了一些朋友，跟她一樣愛好唱歌的人。]

藍秋月有時會在網絡上發布一些她的翻唱視頻，不露臉的，之後也結識了一些朋友，過節和生日的時候，這些朋友都有寄明信片給她，她們似乎還一起邀約去參加全國的唱歌比賽。

楚楓看到這裡更加確定，藍秋月並不是校園霸凌自殺的，她本可以挺過去，後來的某種遭遇才將她逼上了死亡的道路。

[我在姐姐的信件裡找到了這個]

藍山發來一張照片。

楚楓一看，是一張不足手掌大的回執單，小小的正方形，黃色的封頭，白底黑字。

這是郵局掛號信的回執單。

普通寄信很容易丟，能不能寄到基本靠運氣。掛號信比寄信貴一些，寄一單四五塊左右，但郵局就會確保寄到收件人手上。

寄掛號信的時候，郵局工作人員會在信封上貼一個條形碼，並給寄件人一張回執單，能夠通過單號查詢這封信目前到哪裡，有點像快遞。

藍山︰[我用掛號信單號查了一下，發現了這個]

q/q裡發來一張掛號信物流信息截圖，楚楓看到，這封信的寄出時間是6月28日。

而藍秋月自殺時間是6月29日。

藍山︰[姐姐在自殺的前一天還在給別人寄掛號信，我覺得她在這封信裡寫了她自殺的真正原因，絕對不是校園霸凌那麼簡單。]

[但是我找不到這封信的收件人，一開始以為是姐姐的網友，但這封信的物流一直在本市區內。]

[所以我想去找往屆的學長學姐了解一下，但是一直沒有消息……]

楚楓看著這一段物流信息︰

順和區郵局寄出→投往紫芸區郵局→分發給郵遞員→投遞中→投遞失敗︰未找到收件人。

該掛號信開始再次投遞→再次失敗，找不到收件人→按流程退回寄件地址

之後這封信退回順和區郵局→分發給郵遞員→退回寄件地址→投遞中→投遞成功→寄件人已簽收。

簽收那天，已經是藍秋月自殺的7天后了。

藍山︰[姐姐是不可能簽收這封信的，而且，順和區也不是我們家地址，這封信不可能是退回到我們家，我猜可能是退到了別的地方，可能是姐姐的某個朋友……]

藍山的想法還比較天真，總覺得姐姐還剩下一兩個真心朋友，楚楓心裡很清楚，藍秋月臨死的時候身邊是連一個聽她說話的人都沒有。

這封信，毫無疑問是寄給謝時煜的。

順和區，第二中學就在順和區，而紫芸區，是謝時煜高一住的家庭地址，後來媽媽生病，沒錢交房租，就退租了。

藍山︰[還有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姐姐要寄掛號信，寄快遞的話不也能送達嗎？還更快。]

現在確實很少有人會寄掛號信，一般直接寄快遞比較方便，除非有單位大批量寄公文。

楚楓看向藍山發來的前幾張圖片，信件堆裡，有藍秋月的唱歌獲獎證書，證書外面還套著信封套，上面貼有一張條形碼，也是黃色封頭，白底黑字，是掛號信。

信封上的地址寫著︰b市順和區第二中學高二（12）班，藍秋月（收）

藍山無法想明白的疑點，楚楓一下子想清楚了，這整件事情大致是這樣︰

首先，藍秋月收到了唱歌比賽的證書，組委會通過掛號信寄到學校，藍秋月因此知道了掛號信這個途徑，也看到了掛號信跟快遞的區別︰

寄到學校的快遞，是隨便扔在門衛，或者其他快遞點，學生們根據取件碼去取，很可能會取錯。如果是陌生快遞，謝時煜也很有可能不會去取。

而寄到學校的掛號信，會直接送到班級，交給本人。

楚楓猜測，藍秋月先從班級名單裡找到了謝時煜留的家庭住址，寄掛號信的時候是這麼寫的︰

b市順和區第二中學高二(12)班，謝時煜（寄）

b市紫芸區xx大道x棟x0x，謝時煜（收）

寄件地址是謝時煜的學校地址，收件地址是謝時煜留的家庭地址。

藍秋月應該不想信件內容被公開，所以首選應該是寄往謝時煜的家裡，寄往學校的話，不知情的謝時煜打開看信的時候，也有可能被旁邊的同學看到。

但她應該也知道謝時煜的家庭比較復雜，萬一謝時煜同學搬家了、不住在那兒了，郵遞員就會找不到收件人。

現實也確實如此，楚楓記得高二的時候，謝時煜因為要給媽媽看病籌錢，退掉了房租，不再住紫芸區了，基本泡在醫院裡。

因此，這封掛號信就按流程退回寄件地址，也就是學校，再一次發給謝時煜同學。

如果是其他同學的信件，很有可能被惡意拆開來看，但如果是校霸謝時煜的信，沒有人有膽子隨便亂動。

雙重保險之下，藍秋月自殺前的這封信，終於成功寄到了謝時煜手上。

、

“謝哥。有你的信件……”

17歲的謝時煜在收拾書包，今天是楚楓去s市暑期培訓的日子，他待會要去送送他。

這幾天，謝時煜翻來覆去也忘不掉那個停屍房與狗的夢，他不算是一個迷信的人，但過去十七年他從來沒有夢到過楚楓出意外，還是死亡這種級別的意外，唯獨在這次楚楓要離開他一個人去s市的時候。

他決定偷偷跟蹤楚楓去s市。

媽媽那邊謝時煜已經請好了護工，去s市的車票和住宿也買好了，用的是打工店鋪預支的兩個月工錢，接下來兩個月只能在學校食堂低價菜窗口混一個125的飯吃。

“你是不是叫…謝時煜？”

謝時煜抬起頭，看見教室門口走來一位綠衣服的郵遞員︰

“你的掛號信，找不到收件人退回來了……”

謝時煜有點懵，掛號信？

他先接過信，看見信封上寫著︰

……謝時煜（寄）

……謝時煜（收）

“你還自己寄給自己啊？”郵遞員笑著吐槽了一句，背起綠郵包離開了。

班上同學好奇地往謝時煜這邊看，謝時煜抬頭回看了他們一眼，所有同學紛紛轉開目光，不敢窺視。

謝時煜捏了捏這封信，很厚，而且，封面的字跡明顯不是自己的。

對方有意識地在仿寫他的字跡，但仿的不夠精道，也不是楚楓的字。

——誰寄的？

窗外天空陰翳，灰白的光從雲層裡透出來。

叮鈴——叮鈴——

第二節上課鈴響了，謝時煜看了看時間，離楚楓發車還有15分鐘，。

謝時煜抬頭看了眼對面教學樓，老師帶著十個火箭班學生走出來了，楚楓看起來還沒睡醒，困困地跟在隊伍最末。

一同去s市暑期培訓的班長顏文斌也整理好了書包和行李，離開教室。

謝時煜不想跟班長同行，他在原地等了一分鐘左右，背起書包，從教室裡溜了出來。

講台上的任課老師對謝時煜睜隻眼閉隻眼。

[第二中學]公交站點。

“楚楓。”

謝時煜站在站牌下，楚楓看到他的時候，眼楮亮了一下，看起來沒那麼困了。

“帶傘了嗎？待會可能會下雨。”

謝時煜走上前，輕輕抱了一下這棵小楓樹，動作像一個好園丁。

“嗯。”

楚楓將腦袋擱在謝時煜的肩上，輕輕蹭了他一下，動作幅度極小，老師和同學都看不到。

謝時煜心裡忽然被小貓咪撓了一下，很想就這樣把楚楓抱回家，他克制了一下動作，漸漸放開楚楓。

送別的時候應該說點吉利話，比如一路順風、好好學習，或者說點情話︰我會想你。

這些話在喉嚨口轉了一圈，最後謝時煜隻跟楚楓說了一句︰

“萬事小心。”

[不夠小心也沒關系，我會跟著你的。]

、

汽車站

謝時煜戴著黑色鴨舌帽，在候車室後方，目送楚楓坐上前往s市的大巴車。

這趟大巴車15分鐘來一班，謝時煜拎起書包坐上下一班車。

滋啦，謝時煜側過頭，車窗的玻璃上撲下豆大的雨珠，天空轟隆一聲，雷雨已至。

車沒上滿人，謝時煜把包放在旁邊的座位上，拿出了那封掛號信。

他用手掂了掂，還挺厚的。謝時煜拿出筆袋裡的鐵尺，平整地將封口割開，抽出一疊信紙，展開。

上面是與信封上截然不同的字跡，很娟秀，像是女孩子的字︰

謝時煜同學:

你好！

我是藍秋月。

17歲的謝時煜平靜地看信，藍秋月的自殺果然不是簡單的校園霸凌。

[很冒昧寫信給你，你應該不太認識我，但我相信這時的你應該認識我了，是前不久自殺的同班同學。]

[在自殺之前，我想找一個人訴說我真正的經歷，這個人應該跟我沒什麼深交，沒有參與過校園霸凌，但也沒什麼正義感，能夠聽得懂我說的事，但聽完後也不會很震驚，同時不會大肆宣揚。]

[我既不希望我的秘密成為他人生活的負擔，也不希望成為他人的談資，經過我的觀察，你是較為合適的人選。]

[如果我觀察錯了，畢竟我看人很不準，那請你不需要再閱讀下去了。]

[如果我觀察的還算正確，那請你翻開下一頁。]

謝時煜輕輕揭開下一頁，第一行，白紙黑字寫著隱藏的真相︰

[我並不是為了校園霸凌自殺的。]

[我被強/奸了。]

、

唰啦——

大巴車急剎車，沒系安全帶的乘客紛紛向前沖去，撞到椅背，發出一陣吵鬧。

系著安全帶的謝時煜穩穩地坐在座位上，他抬起頭，看了看前方的路，確定前面沒有發生意外，楚楓的大巴車應該沒有出問題，低頭繼續看信。

信中的字跡雖然整潔，但已開始輕微地顫抖，筆畫間變得些微的潦草，藍秋月敘述的很有條理，但寫得特別快，像是要快速將這一切事情都揭過去︰

[在我自殺的兩周前，甦曉倩，就是我那個惡心的閨蜜，她邀請我去s市玩，剛好我獲得了全國唱歌大賽高中組的一等獎，她說就當是幫我慶祝。]

[我說好，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她早就跟欺凌我的富二代王鴻昊在在一起了，我就這樣跟她一起去了s市，以為是閨蜜旅遊。]

[到了s市我才發現，原來她是為了給她一個學姐慶祝什麼戀愛99天才來的，那個學姐包了她的吃住費用。]

[這個學姐是s市一中的，就是我們學校暑假會去培訓的那個重點中學。但學姐學習很不好，有點混，是靠走關系進去的，她在跟他們一中的大校霸談戀愛，兩個人家裡都很有錢，動不動就請一堆狐朋狗友吃喝玩樂。]

[甦曉倩當時拉我一起去吃飯，我不太想去，她就故意表現的很難過，說她為了幫助我走出校園霸凌，特意帶我去認識別的學校的新朋友，我卻不領情，她真的很傷心。]

[我竟然信了她這一套，就跟著她去了。]

[吃飯地點並不是正常的館子，有點像夜總會的地方。我進去之後就有點後悔了，但甦曉倩一直安慰我沒關系的，而且我沒想到班長顏文斌也來了。]

[他家離異，爸爸在s市工作，每個暑假顏文斌會上來跟爸爸一起生活，他跟s市一中的人似乎也有來往。]

[甦曉倩跟我說，你看班長都在這，沒事的，你怎麼這麼膽小，要不是我學姐有關系，我們學生還進不來這地方呢。]

[我那時候已經完全不喜歡顏文斌了，甚至厭惡他的懦弱，但他確實是我們班好學生的代表，有他在，我竟然也天真地覺得應該沒什麼事。]

[後來，那個學姐的男朋友︰一中校霸。認出了我，可能是有錢人都在一起玩吧，一中校霸和學姐都跟王鴻昊很熟，知道甦曉倩是王鴻昊的女朋友，更知道我就是那個摔了王鴻昊一巴掌的校/雞。]

[他們故意一直灌我喝酒，甦曉倩還說出了我唱歌獲獎的事，他們更是借著祝賀勸我喝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喝了兩下頭就暈了，模模糊糊的時候，我好像聽到那個一中校霸再打電話，說什麼︰小王，還不過來，你機會來了！]

[那個時候我完全暈了，根本聽不懂那是什麼意思，感覺甦曉倩有點急，周圍有些吵吵鬧鬧的聲音，在說什麼，她乾爹會來接她的……]

[事後我才想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一中校霸看我喝醉了，就想叫王鴻昊來接我，我不知道那時候王鴻昊也在s市，他趕來了，甦曉倩怕自己的富二代男友被我搶走，死活拉著王鴻昊想趕緊走，並且告訴他︰

[人家有乾爹接，要你在這瞎操心。]

[王鴻昊聽了果然就跟甦曉倩走了，他和甦曉倩都很相信陳紜宜汙蔑我的話，相信我在外面男女關系混亂，還被一個很有錢的老男人包養了，這個男人在s市有很多套房產，以前每周一晚上就會在學校門口接我，帶我去酒店……]

[其實這是陳紜宜的乾爹。那天晚上甦曉倩還從陳紜宜那裡要了我“乾爹”的電話號碼。]

[陳紜宜當時並不知道我在哪裡，甦曉倩問她我乾爹的聯系方式，陳紜宜以為是她編造的謊言被人懷疑了，為了顯得更加逼真，她就編了一個電話號碼，那其實是她媽以前的手機號，現在早就注銷不用了。]

[甦曉倩給我不存在的乾爹發了短信，讓他來接我，然後就架著她的富二代男友走了，一中校霸也被那個學姐拉走了，剩下的人順勢都散了。]

[那時已經是夜裡快十點了，完全喝暈了的我，一個人被留在了那種地方。]

[並沒有什麼乾爹會來接我。]

[在參與酒席的所有人中，唯一知道這個事實的，只有班長顏文斌。]

[按照陳紜宜的汙蔑，這個在s市有很多房產的老男人，每周一晚上九點會在我們學校門口接我去酒店，但是，上個周一晚上，九點十五分，顏文斌在校門口的小賣部裡踫到了買文具的我。]

[他知道陳紜宜說的全是假話，我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乾爹，甦曉倩發的短信也沒人會接收到，根本沒有人會來接我。]

[但他什麼也沒說，因為大家都在說我會有乾爹來接，他不想做那一個不合群的人。]

[他默默地離開，無視我一個人被丟在了那裡，沒有人管。]

[後來，我喝暈了完全沒有力氣，趴在酒桌上，好像聽到了滋滋的奇怪聲音……]

[再次清醒的時候，我感覺很冷。]

[身下是濕腥的泥土，我看不見，感覺周圍有濕冷的氣息，好像是…湖邊。]

[我感覺身上的衣服很亂，感覺像是被人`脫`下來再胡亂穿上去，我立刻意識到我被侵犯了，而且，這個人在我身後。]

[我第一念頭以為是王鴻昊，但很快感覺到不對……]

[這個人戴著手套，可能是乳膠手套，靠近的時候散發出一股塑料味。]

[我的雙腿雙腳全部被捆起來了。]

[旁邊是湖水。]

[我立刻意識到這個人想殺了我，拋屍。]

[我還感覺到我身上沒有一個地方疼痛，他沒有在我身上留下任何傷痕，下面也被清理的非常乾淨，可能是為了防止以後警方可能會從我的屍體裡提取到他的dna。]

[王鴻昊沒有殺人的膽量，也沒有這樣的智商。]

[我沒有掙扎，也沒有動，假裝自己還暈著，我的眼楮被蒙著，什麼都看不見，他一直在我背後，動作不慌不亂，我感覺……他可能做了很多次這種事，非常冷靜而且嫻熟。]

[我偷偷地多吸了一點空氣，然後聽到滋啦的聲音——]

[他撕開了一卷保鮮膜，在我臉上包裹了三圈，整整三圈，不多不少，我瞬間感覺到窒息，開始憋氣，接著他將我摁進水裡，往我身上扔了一塊大石頭……]

[那時候我已經入水了，石頭砸在身上有點痛，但沒有砸斷我的骨頭，我在不斷下沉，沒有掙扎，我看不見，但我直覺他就在岸邊，盯著我……]

[突然，湖邊好像有車來了，我眼楮蒙著布，看不見，但能感光，感覺車燈掠過水面，這個人像是嚇到了，他拔腿就跑。]

[砸我的大石頭已經沉入水底，我又憋了30秒，重新浮上來，包裹我臉的保鮮膜被水泡過有點散開，我把臉往粗糙的泥石地上磨蹭，踫到一些凸起的土石，將保鮮膜撩開，眼罩也松開了一點，我拚命地甩頭、磨蹭，將它們全部甩掉。]

[那地方很黑，月亮在雲層裡，我借著微弱的光，撿了一塊比較尖利的石頭，一直磨蹭手腕的繩子，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割開了。]

[那時候已經天亮，我濕漉漉的頭髮都快幹了，我把衣服整理好，我怕凶手還會回到這裡，不敢把東西留在現場，我把保鮮膜、蒙眼的布還有繩子全部捆在一塊石頭上，扔進湖裡，立刻遠離那個地方。]

[當天早上我就逃離了s市，我怕凶手知道我沒死會繼續來找我，我回到b市，不想回家，不想見任何人，也不知道能去哪裡，我跑到警察局門口，在門口那棵樹下蹲著。]

[最終我還是沒有勇氣進去報案。]

[我仔細想過了，這件事已經發生了，我已經受到傷害了。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去報案，警察、父母、周圍鄰居、學校同學，所有人都會知道我的事，甚至……新聞媒體還會報道我。]

[我什麼都沒做，學校裡已經把我說成這樣了，如果我真的發生了什麼，他們會怎麼說我？]

[我一生最好的朋友，是甦曉倩這種人，我真心喜歡過的人，是顏文斌這樣的人，而本該最愛我的父母，也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我無意間清理我們家的電腦歷史記錄，發現爸爸在百度上搜索︰如何與養女解除撫養關系？]

[養女長大後需要給父母多少贍養費？]

[我們家不是特別有錢，他們覺得養我實在太浪費了，應該把金錢集中給親生兒子。我很喜歡唱歌，本來高一分文理科的時候，我想去讀比較擅長的文科，然後去藝考。

[但是他們非要我讀理科，說理科有前途，沒事乾吃飽了撐著唱什麼歌……]

[我很不甘心，跟他們大吵了一架，就在吵架的時候我知道了我是養女，之後也理解了，他們沒有錢供一個養女去讀藝術，但是他們不願意說出來。最後，我乖乖去讀了理科，也放棄去藝考的想法。]

[但是到了高二下學期，他們突然改變口風，問我還能不能改成文科，其實去藝考也挺好的。]

[我沒覺得激動，我覺得很怪異，偷偷去親戚那邊那聽了一下，後來是三姨說漏嘴了，她說我爸媽拿我的照片去相親，老家那邊有人看中了，願意出180萬彩禮，並且供我讀大學。]

[年前的時候男方家就給了我爸媽18萬的定金，以表誠意，爸媽還在背地裡商量，拿到這180萬就去市中心給弟弟買一套房子。]

[我打聽了一下，那個男的比我大17歲。]

[我無法接受。]

[我也無法想象，這樣的父母知道了我的遭遇，第一個念頭是什麼？是不是心疼那沒掉的180萬彩禮錢？]

藍秋月寫這句話的時候，字都花了，看起來哭了好幾次，眼淚滴在信紙上，模糊了字跡。

她寫校園霸凌格外冷靜，寫強/奸拋屍的時候也沒有哭，敘述邏輯都很清楚，唯獨寫父母的時候，信紙上的字花了一行又一行。

[我在警局門口的樹下蹲了十五分鐘，最後決定不能說。]

[說出來，以我認識的父母、朋友、同學，我只會遭受比侵犯更可怕的二次傷害。]

[那我只剩下第二條路，保持沉默，將這件事永遠爛在肚子裡，就當它沒發生過。]

[我嘗試這樣做。但是每天晚上，我每次睡覺，都會感覺身後有人，戴著乳膠手套的男人，滋啦，刺耳的聲音，他撕開保險薄膜，緊緊地纏住我的臉，我無法呼吸，然後被摁進冰冷的湖水……]

[我失眠了。]

[沒辦法入睡，走在路上，哪怕是白天，只要有異性接近我，我也會覺得非常恐懼，好像他們會來殺我……]

[如果這樣的生活要持續幾十年之久，那這人生真的太痛苦了。]

[我仔細回顧了一下我活過的十七年，父母、朋友、同學、暗戀的人，沒有一個值得我留戀。唱歌和認識的網絡小夥伴給我帶來過安慰，但那一點快樂實在無法抵禦這樣龐大的痛苦。我只剩下第三條路︰自殺。]

[自殺要有一個理由，對我來說，最好的理由就是校園霸凌，我要一個個報復他們！]

[我心裡很想他們死，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鬼，我一定會去找他們。在他們之中，我最想顏文斌死。]

[我真的恨他，哪怕那天晚上他沒有觸犯任何一條法律，平常時，他很惡心地討論過我一次，或者幾次，跟班級裡其他男生一樣，或許討論我的次數還少他們幾次。]

[他既不是陳紜宜那種造謠者，也不是王鴻昊、羅驊斌那種暴力實施者，也不是甦曉倩那種背叛者。]

[我不知道要拿什麼罪扣在他頭上，我找不到證據能證明他比其他人更惡劣。]

[我可以編造一些東西，證明我受到了他的傷害，因為我自殺了，是受害者，大家會對我同情，而且我述說的校園霸凌都是真的，廣大網友也會認為我對顏文斌的控訴也是真的，一起聲討他，讓他好學生的生活徹底崩潰！]

[我不止一次在心裡想過，我要怎麼去報復他，但到了真正發帖的時候，我還是沒有那樣去編造。]

[如果我那樣做了，那就跟曾經誹謗我的人一樣了。我反正都要死了，不如乾乾淨淨地死去。我在帖子裡述說的都是真實發生的，有錄音、照片各種證據能夠佐證我說的每一句話。]

[做好這樣的決定之後，我開始不會失眠了，我能夠入睡了，但夢裡，我還是會夢到那一片湖。

[冰冷的湖水，上面密密麻麻漂浮著一片女屍。]

[她們有的剛死，有的已經腐爛、腫脹了，每一具女屍都睜著不會動的眼球，盯著站在岸邊、毫發無損的我，她們在無聲地質問我︰

[為什麼你不說話呢？]

[我有預感，那天晚上，帶走我的那個人，絕對不是激情犯罪，是有預謀的奸/殺拋屍。]

[如果他只是想簡單的拋屍，有很多種方法。但我覺得他好像要執拗地遵循一種他自己設定的儀式。]

[先將受害者清理乾淨，捆手捆腳、蒙著眼，綁到湖邊，不殺死她們，用保鮮膜將她們的臉捆綁三圈整，然後丟進水裡，再扔一塊石頭，觀察她們垂死掙扎的慘狀……最後在他面前窒息而死。]

[我有預感，在我之前，他已經殺過很多人了。而且他還會繼續殺。]

[這種人，要殺到第幾個女孩，才會被人發現？才會被警方抓到？還是會一輩子逍遙法外？]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那輛恰巧停在湖邊的車，我也會和她們一樣死去。]

[而現在，唯一的幸存者，我，卻要去自殺了。]

[如果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女孩受害，那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沒能站出來。]

[作為僥幸從凶手手裡成功逃脫的人，我似乎喪失了自殺的權利，我應該勇敢地向警方報案。]

[但我做不到。]

[我無法將我遭受的一切都當做不存在，繼續若無其事的活著]

[也無法瞞下這一切，就痛痛快快地去死。]

[我想要找一個人，傾訴這一切，這樣我死的時候，可能也不會看到那些死的女孩的眼楮了。]

[我原本想過我在網絡上結交的小夥伴，但她們跟我一樣，是不經事的女孩，將心比心，如果我有一個網友，突然寄信給我，告訴我校園霸凌、強/奸拋屍，而且她本人還自殺了，並叮囑我不要把她的事說出去……]

[我可能會替她崩潰，想要為她做點什麼，卻什麼也做不到。]

[所以，我想，找一個聽到這樣的秘密也不會崩潰的人。]

[我一開始並沒有想到你。有一次交作業的時候，我看到我前桌，那個有點胖的男生，在偷偷把自己考卷夾進你的考卷裡。]

[他一直在被段霸羅驊斌欺負，羅驊斌經常會被他交的作業考卷拿出來扔掉，老師批改不到，還總以為他沒交，批評他，他也不敢說。]

[後來那個男生想了一個辦法，要交作業的時候，就把寫好的卷子夾到你的卷子裡面，羅驊斌那幫人翻找的時候，看到你的名字就會自動略過，他們不敢動你的東西。]

[當老師批改作業的時候，會把每張卷子都翻開，這樣就可以改到那個男生的作業了。]

[我發現這件事的時候，覺得有點意思，最後決定把這封信寄給你。]

[我記下了那片湖的位置，詳細的路線都畫在下一張圖裡，我當時吃飯的時間地點也寫在裡面，如果周圍有監控錄像的話，或許可能拍到他帶走我的情況。]

[希望你看完之後，不要公開我的秘密。]

[但如果有一天，我的秘密有用得到的地方，你可以向警方公開它。]

[我已經挑選好了自殺地點，臨死前的帖子也寫好了，就等發布。]

[我感覺，人的一生像一粒在懸崖邊滾動的小鋼珠，可能會遇到可怕的魔鬼，可能會遭受身邊人的惡意。]

[有時後者比前者更可怕，只需要一點點帶著惡意的踫撞，努力滾動的小鋼珠就會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那天晚上，顏文斌多說一句話，會怎麼樣？]

[我身邊的任何人，多相信我一點，後來的事可以改變嗎？]

[但人生沒有如果，那一點惡意，既無法被法律製裁，也無法被外人知悉。]

[我既踫到了魔鬼，也踫到這些無法用用法律製裁的惡意，它們將我推向了魔鬼的深淵。]

[自殺前能全部說出來真是太好了。]

[說實話，我也不太認識你，不清楚你的為人，或許你也會譏笑我的遭遇，當成更大的談資到處說笑。]

[你可能是我想象的合適的人選，也可能是個更人渣的魔鬼。]

[但也無所謂了，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毫無疑問已經死了。]

[小鋼珠在懸崖邊滾得好累，現在它想停下來休息了，休息時間是永遠。]

藍秋月

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天。

、

謝時煜靜靜地看完，他翻到最後一頁，藍秋月提供了非常詳盡的凶手信息。

打開手機地圖，謝時煜搜索這片湖的位置，眉頭皺了一下。

這片湖叫羅連湖，距離楚楓前往的s市重點一中，只有18分鐘車程。

藍秋月當時吃飯的地點，距離s市中學只有15分鐘車程。

這可以確定一點，凶手很可能就在那個片區活動。

謝時煜想起自己當年十三歲分屍的時候，地點在南郊，距離他們的初中位置不遠。

因為他熟悉那片區。

犯罪的時候，罪犯習慣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做事。

楚楓前往的區域，存在一個惡劣的犯罪分子，身邊還有一個人品極差的小人，顏文斌。

謝時煜將這封信慎重地疊好，收進書包夾層。

普通人的一生確實像一粒小鋼珠。

懸崖兩側潛伏著無數魔鬼、人渣、只需要身邊人輕輕一推，就會走向毀滅。

這樣滅頂的危險，滾動的小鋼珠卻無法自己察覺。

要想讓這粒小鋼珠永遠行駛在正常、順利的軌跡上︰一生都生活在平安、美好的世界裡，就需要更強大的外力，將這條路上所有可能影響小鋼珠順利前進的因素，全部拔除乾淨。

謝時煜靠在大巴車座椅上，握著手機，毫不猶豫撥通了楚楓的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大魔王謝時煜開始他的拔除計劃ing，為老婆的健康成長掃清障礙ˇ

明天（周三）還會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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