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他不能退學，林非想，他才一年級，他還有好多課沒上呢，他得繼續上學。

　　趙蕾聽何妮又說起了退學，鬱悶道，「小松媽媽，你怎麼又說退學啊，我們不是都說好了，林非寫檢討道歉，小孩子玩鬧不懂事，犯不上退學這麼嚴重。」

　　「趙老師你也太偏心了吧？林非都把我們家小松打成這樣了，你還說他不懂事，我看趙老師你是不是也想換個工作啊？」

　　趙蕾：……

　　張小松跟在他媽後面，幸災樂禍道，「對，就讓他退學，退學。」

　　他的跟班浩浩和丁丁立馬道，「讓他退學。」

　　「先道歉再退學。」丁丁媽道。

　　「對。」何妮倨傲道，「先給我們家孩子道歉，道歉道得好了，我開心了，我或許可以不計較，我要是不滿意，那你兒子就退學吧。」

　　她看著林洛清，臉上笑容燦爛，毫不掩飾自己趾高氣揚的樣子。

　　趙蕾無法，只得勸林洛清，「林非舅舅，還是先讓林非道歉吧。」

　　林洛清輕笑一聲，又笑了一聲，輕蔑的看著面前的人。

　　他說，「你們說完了，那輪我說話。」

　　他看著張小松，也不管自己比張小松大那麼多，直接道，「你是張小松啊，你以後改名叫蠢小壞吧，又蠢又壞，年紀這麼小，心思這麼多，說你是熊孩子都侮辱熊了。你學習比不過林非，打架也比不過林非，你什麼都不如他，還想讓他給你道歉，你做夢呢！」

　　「你說什麼！」何妮怒道，「你一個大人怎麼能和孩子這麼說話！」

　　「我愛怎麼說怎麼說，用得著你管，孩子不懂事你做家長的也不懂事啊，這事不是你兒子嘴賤又手賤能被人打嗎？他還真是幹啥啥不行，犯賤第一名，沒什麼本事，還敢招惹別人，活該他被打！」

　　「你個賤人！你再胡說八道！」何妮說著就要去打林洛清，趙蕾連忙攔了上去，其他辦公室老師也紛紛站起來一邊攔著她，一邊勸她和林洛清。

　　「你少說兩句吧。」

　　「是啊，你真想讓林非退學啊。」

　　林洛清冷笑一聲，是啊，誰會讓自己的孩子輕易退學？

　　那個做家長的敢在孩子的學業上任性呢？

　　所以何妮才叫了兩個幫手，打定主意一定要林非低頭道歉寫檢討。

　　可林非有什麼錯呢？

　　「冤枉別人偷東西這是誹謗，搶別人的東西，這是搶劫，自己做錯還死不悔改，這是沒有清醒的認知，聚集這三點的人，誰知道以後還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往小了說可能是校園霸凌，往大了說可能是未成年犯罪，我確實不覺得我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優秀寶貝有必要委屈自己和這樣的人一個班級，所以我們退學。」

　　林洛清平靜道。

　　一時間，趙蕾都顧不上何妮了，驚訝的看向他。

　　「林非舅舅，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林非也看著他，目色是難得的震驚。

　　他不明白林洛清為什麼這麼說？

　　他不想退學？

　　為什麼要讓他退學？

　　可林洛清的神情很平靜，「趙老師你和其他老師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還是那句話，林非沒有做錯，所以他不應該道歉，他也不會道歉，反而是張小松，是趙老師您，應該向他道歉。」

　　「不過我很清楚，您有您的思量，張小松更是熊孩子一個，你們都不會願意道歉，我也不能按著你們的腦袋強行讓你們道歉。所以這件事我們達不成共識，我選擇讓林非退學，不再和這樣校園霸凌的種子選手待在一個班級。」

　　「林洛清，你……」

　　「我還有事，就不再這裡浪費時間了，我先走了。」

　　林洛清說完，拉著林非往出走去。

　　林非看著他，被他一路拉到了辦公室，朝著樓梯的方向不斷前進。

　　不是的不是的，他想，他不能退學，他得上學。

　　他必須上學，他媽媽說過，小孩兒只有上學才能有未來。

　　他得有自己的未來，保護自己，賺多多的錢，給林洛清發零花錢。

　　林非突然站住了。

　　他拉住了林洛清的手，沒有再順著他的力道往前走。

　　他站的很穩，握著林洛清的那隻手力道加大，像一棵小小的還未長得松樹，堅韌又挺拔。

　　林洛清疑惑的回頭，林非眼裡一片平靜。

　　「我去道歉。」他說。

　　「我去給他們道歉，我不能退學，我不要退學。」

　　他看著他，目光堅定。

　　他向來是聰明又善於權衡的，「林洛清」打他的時候，他可以因為離開後會面臨更多危險會沒法上學，而選擇繼續留在他身邊。

　　現在，他也願意為了不退學，去為自己並沒有錯的事情道歉。

　　他早早就學會了取捨和忍耐，他成熟又堅韌，懵懵懂懂卻又慧眼清明。

　　林洛清看著他，緊緊的握著他的手，認真的看著他。

　　他彎下了腰，眼睛與林非的眼睛齊平，他注視著面前的孩子，鄭重又認真的和他道，「你不用道歉。」

　　「你沒有做錯，你為什麼要道歉，只要你沒有錯，你就不用去道歉，不應該去道歉。」

　　「可是……」

　　「沒有可是，林非，你不需要這麼委屈你自己，我還在呢，父母家長監護人，為的就是保護自己的孩子健康快樂的長大，如果你因為你不需要的事情去道歉，那是我的失職，是我沒有做好這個家長，所以我的孩子才需要委屈自己，那這就不是你的錯，而是我的錯了。」

　　林非搖頭，他說，「我得上學。」

　　「我知道。」林洛清攥緊了他的手，「可是非非，這世上不是只有這一個學校，你離開這裡，還可以去其他學校，去更好的學校。」

　　「你媽媽把你送進來這裡，是因為她愛你，她希望把自己看得到的最好的選擇給你，所以她寧願借錢也要送你進來，可是非非，有時候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適合你的，我想要你去更適合你的地方，因為我也愛你，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擁有自己的翅膀。」

　　林非看著他，不太明白。

　　「非非，你很優秀，你比這學校的所有小孩兒都要優秀，比他們加起來還要優秀。你是龍，你知道什麼是龍嗎？水裡游的是魚，潛在淵裡的是蛟，天上飛的是龍，你是龍，所以哪怕你現在還小，還潛在水裡，還沒有長大，但是你已經遠比其他同齡人優秀太多了。」

　　「這裡不會給你任何助力，只會束縛住你的翅膀，你需要去其他的學校，去可以發揮你實力的展現你優勢的學校，你懂嗎？你聰明、自律、學習能力強又獨立有主見，只要你離開這裡，去任何一所公立學校，你都會是學校和老師最喜歡的學生，會是其他同學崇拜的學神，會即使不需要說出你家裡多麼有錢有勢，也會有無數人喜歡你，憧憬你。」

　　「林非，你的人生不在這裡，我也好，你舅父也罷，我們並不是你的最大的優勢，你的聰明、好學、智慧、穩重這才是你的優勢，你自己就是你最大的依仗。張小松也好，其他人也罷，他們能炫耀的能依靠的無非是自己家有錢，這些你沒有嗎？你當然也有，可是這些和你的天分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不需要和他們待在一起，拉低自己的檔次和他們比拚，你得去真正適合你的地方。」

　　「那裡，別人不需要知道你的舅舅是誰，也不需要知道你舅父多麼厲害，因為你自己就足以讓他們欽佩。這才是你該去的地方，一個屬於你的，可以去讓你自由生長的，永不低頭的，你的領土。」

　　林非聽著他的話，心臟顫抖的厲害。

　　他看著林洛清，靜靜的看著林洛清，似乎什麼也說不出來。

　　從小到大，他聽過很多讚譽，誇他聰明的，誇他成績優異的，可是從來沒有林洛清這樣，直白的，飽含期待的，肯定的和他道，你是龍，你自己就是你最大的依仗，你不需要和他們在一起，他們不配。

　　所有人都只會問他為什麼不和同學來往，為什麼不交朋友，為什麼不能像其他小孩兒那樣。

　　只有林洛清和他說，你該去的地方不在這裡，你不需要和他們待在一起，你得去你該去的地方。

　　——一個屬於你的，可以去讓你自由生長的，永不低頭的，你的領土。

　　林非不受控制的點了點頭，又點了點頭。

　　他想成長，想擁有自己的翅膀，想有自己的領土，想有一天，他也可以成為林洛清的依仗。

　　如果他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依仗，那麼他也應該可以成為林洛清的依仗。

　　哪怕林洛清說他最大的依仗不是他，他也希望，林洛清以後，最大的依仗會是自己。

　　「好。」他聽到了自己堅定又輕柔的聲音。

　　他看著林洛清，在這一天，生出了翅膀。

　　他會成為一條龍，不只是在地上奔跑的虎，還是翱翔於天的龍。

　　曾經的林非覺得自己性格不好，不被人喜歡也很正常；後來的林非相信還是有人願意喜歡性格不好的自己，比如林洛清；而現在的林非，他想翱翔於天。

　　他不只想在未來賺很多錢，給林洛清發零花錢，也想成為他最大依仗，給他一個可以自由生長的，永不低頭的，他的領土。

　　那時候他就可以對林洛清說，「你不需要去道歉，我還在呢，如果你因為你不需要的事情去道歉，那是我的失職，那這就不是你的錯，而是我的錯了。」

　　林洛清這才笑了起來，抱起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他說，「這就對了，非非你看，天那麼高，那麼寬，那是你的地盤，那才是你的未來。」

　　林非抬頭看向天空，藍色的天空萬里無雲，水染過一般純潔，看不到盡頭。

　　那是他的未來，他的歸宿，他最終的落腳點。

　　他靠著林洛清，心裡的種子緩緩探出了頭，朝天空伸去。

　　他在這一天，結出了繭，渴望破繭成蝶。

　　林洛清抱著他去了教室，拿了他的書包。

　　教室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只有幾個在做值日的學生，見了他，也沒說什麼。

　　他們像以往一樣擦肩而過，只是這一次，他們再也不會在太陽升起的第二天見到了。

　　小仙人掌長大了，他離開了沙漠前往森林，他要去他的領土，去佔山為王，去成為自己的依仗，去在化龍前做一隻自由奔跑的小老虎。

　　他覺得內心輕快又歡喜，他拉著林洛清的手，一步一步踩在學校的落葉上。

　　林洛清看著他臉上淺淡的笑容，心下的情緒這才歸於平靜。

　　他是個普通人，愛憎比林非更明顯，喜怒也比林非更多，可是他能感受到林非現在身上的喜悅，平和又溫柔，像是初生的小獸，懵懵懂懂卻心懷期待的憧憬著未來。

　　他被他這份喜悅所感染，心情也一點點輕鬆了起來。

　　駱嘉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車上是扒著窗戶的季樂魚。

　　季嶼霄只在最開始的幾天接送了他們，他的睡眠問題太嚴重，安眠藥的副作用也太明顯，他不想駱嘉看出來，也不想為難自己的身體，在確定了林非並沒有因為林洛清離開而太過難過後，就沒有再接送了。

　　季樂魚早就習慣了，他甚至覺得季嶼霄不接送他才好，畢竟，他的腿那麼不方便。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今天會在等林非的時候看到林洛清。

　　季樂魚驚喜，「爸爸你怎麼來了？」

　　林洛清笑著對他道，「來辦點事。」

　　季樂魚難以置信，「你工作忙完了？」

　　「還沒有，不過我放假了。」

　　「兩天？」季樂魚猜道。

　　「一天半，包含今天。」

　　季樂魚：……

　　季樂魚覺得他這個工作真的是太不好了，可以換個其他工作。

　　他歎了口氣，卻又想起什麼的突然道，「那你放假，爸爸知道嗎？」

　　「他應該不知道吧。」如果吳心遠沒有告訴季嶼霄的話。

　　「那他一會兒一定很開心。」季樂魚笑道，「這下我們可以給他一個驚喜。」

　　「嗯。」林洛清點頭。

　　他這麼突然和兩個孩子一起回去，出現在季嶼霄面前，季嶼霄一定很驚訝吧。

　　也應該很開心吧？

　　他想到這兒，不由有些期待。

　　林非則看著他，目光安靜又溫柔，他回來了，那麼，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把禮物給他了？

　　林非想到他養在飄窗上精心照料的那盆林洛清的仙人掌，一時間難得的有些近鄉情怯。

　　不知道這對林洛清算不算驚喜，他會不會喜歡？

　　不過林洛清這麼喜歡他，收到他的禮物，應該會開心吧？

　　他心裡猜測著，隱隱地期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