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林非不太好意思，又不太想拒絕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開了手機，給他發了一個視頻邀請。

　　林洛清立馬接通，出現在了視頻內。

　　他靠的太近了，臉填充了整個屏幕，誇張的驚訝道，「非非你竟然真的給我發了。」

　　林非被鏡頭裡他的樣子給逗笑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鏡頭裡的他，輕聲道，「不好看。」

　　「什麼不好看？」林洛清問他。

　　林非指了指手機，「沒有現實的你好看。」

　　林洛清聞言，笑著調整了一下距離，讓自己離鏡頭遠了一些，問他，「這樣呢？是不是手機裡的也好看了？」

　　林非發現真的變好看了不少，輕輕點了點頭，又抬頭看著面前的人，似是有些稀奇。

　　林洛溪在的時候他並沒有手機，後來有了林洛溪的手機，卻一直也因為沒有想要聯繫的人所以沒和別人視頻過，這還是第一次，他自己拿著手機，和別人視頻。

　　不同於上一次季嶼霄視頻時他只是看著，這一次，他親手操作著，倒是有了幾分接觸新事物的新奇。

　　他和林洛清拿著手機玩了一會兒，正玩著，林洛清的手機響了，是趙蕾的電話。

　　林洛清沒有避諱林非，接起了電話。

　　林洛清從學校離開的時候，趙蕾追了他幾步又被何妮拉住了，就沒有再去追，也想著給林洛清點時間，讓他冷靜一下。

　　這會兒已經晚上了，她想著林洛清該冷靜了，所以專門打了電話過來，勸他不要衝動，不要為了一時意氣，就耽誤孩子的未來。

　　「林非能進這裡讀書也不容易，你就是為他想，也不能讓他退學啊。」

　　林洛清看了一眼正拿著手機，似乎在研究什麼的林非，和她道，「我就是為他想，他才必須退學。」

　　林非聽到了關鍵字，抬頭看他，眼裡一片清明。

　　林洛清摸了摸他的腦袋，在趙蕾的反對聲中淡定道，「趙老師，你應該也清楚，他這樣的性格和天賦，去公立學校，其實會對他更有助益吧？」

　　「你打算讓他去公立學校？」趙蕾驚訝。

　　不是她看不起公立學校，而是這些把孩子送來的家長十個裡面有八個都看不起公立學校，似乎去了會辱沒自己的身份一樣。

　　她一直以為林非的家長送他來這裡，也是因為看不起公立學校，沒想到他竟然會願意讓林非轉學轉過去。

　　「你認真的嗎？林非如果能去公立學校，那自然也最好，但是這樣，你之前讓他來這裡的努力就白費了。」

　　「想要讓他來這裡的是他媽媽，為之努力的也是他媽媽，他體會到了他媽媽對他的愛，這就不算白費。」

　　趙蕾聽著，瞬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方很冷靜，也很溫和，沒有因為她之前的舉動對她暴躁憤怒，也沒有因為不甘心而要爭一口氣。

　　他是認真的在替林非著想，甚至能說出他體會到了他媽媽的愛，所以就不算白費。

　　他的心意已決，自己也確實沒什麼可再勸的。

　　「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尊重你的意見，你說的對，林非這種情況，去公立學校確實更合適。不過如果你改變了主意，也可以隨時聯繫我。」

　　「好。」林洛清道。

　　「很抱歉因為你遲遲沒來，我以為你對他不上心，所以對你先入為主的印象不太好，說話語氣也不好，我現在相信了，你應該確實是工作地點距離學校很遠，所以來的才那麼慢。」

　　林洛清笑了一下，「你不用給我道歉，你如果想道歉，應該給林非道歉，他告訴了你實情，你卻沒有給他一個公平，儘管你有你的考慮，但是林非到底還小，他並不會考慮那麼多，他只知道你罰了他，雖然他並不在意你的處罰，也不在乎你是否道歉，但是我希望，你能對他說明白這件事，最起碼讓他知道，你不是真的覺得他錯了。」

　　林非聽著林洛清的話，默默抬起頭，看著他。

　　林洛清把手機遞給了他，「趙老師有話和你說。」

　　林非看著他的手機，接了過來，放在了自己耳邊。

　　他聽到趙蕾和他說，「林非，今天的事情，我不是真的想要罰你的，我只是想做給張小松的媽媽看，好讓她消氣，不要再和你計較，能讓你繼續好好上學。你成績很好，平時也喜歡看書，老師知道你肯定不想退學。再說你的監護人是你舅舅，不是你的爸媽，老師怕你惹了他們，如果張小松媽媽堅持要你退學，你舅舅會因此覺得你不乖，對你不喜歡，所以老師只想先讓張小松的媽媽消火，不要再提退學的事，這才按照她說的，讓你罰站，道歉，寫檢討，你明白嗎？」

　　「老師也不是萬能的，不敢和張小松媽媽硬碰硬，也不知道你舅舅對你其實很上心，所以老師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保護你，但是很明顯，老師做的不太好，所以，對不起。」

　　林非其實並不在意她讓他罰站的事情，就像他其實並不在意這個已經帶了他一學期多的老師。

　　他的感情向來吝嗇，只有不斷的朝他靠近叩擊著他的心門，他才會勉強開門看你一眼。

　　趙蕾之前並沒有叩擊過他的心門，所以他的門自然也不對她打開。

　　而現在，她說她在保護他，林非有些疑惑，他細細的又想了一遍下午的事情，和她剛剛說的話，才終於明白了她的保護是指什麼。

　　——她不想他退學，也不想他舅舅覺得他不乖，不喜歡他。

　　這讓林非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為趙蕾是真的覺得他做錯了，所以才讓他罰站、道歉、寫檢討。

　　「你說我把他打傷了，而且他還哭了。」他平靜道。

　　趙蕾無奈，「你把他打傷了確實不對，他哭的那麼厲害，臉上的傷那麼明顯，他爸媽一眼就會看到，知道他被人欺負了，自然會找你麻煩，而且小孩子下手沒輕重，我這個時候不說你錯了，萬一你下次直接又打臉，把眼睛或者鼻子傷了那怎麼辦？那後果就嚴重了。我是老師，我還能看到你把人打了後誇你打得好嗎？」

　　「那你現在說對不起？」

　　「因為我做的確實不夠好。」趙蕾道，「你舅舅說得對，不管我有什麼考慮，你是個孩子，你不會往這些方面想，你只會覺得不公平，我確實沒有給你公平，所以我向你道歉。」

　　「沒關係。」林非平靜道。

　　「那你會原諒老師嗎？」

　　「我沒有怪你。」林非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語氣。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孩子特有的單純無辜，清澈又透明。

　　他向來沒有太多的愛憎，不在乎，也自然不會怪。

　　趙蕾聽著，突地就有些難受起來。

　　她不知道林非的「我沒有怪你」是因為他性格的冷傲並不在乎以致於懶得怪他，還是單純的孩子對老師的信任與崇敬，所以受了處罰也不會怪她。

　　但是不管是哪一個，他都遠比她表現的要好。

　　「對不起。」趙蕾再次道。

　　「沒關係。」林非毫不介意。

　　「謝謝你保護我。」

　　他向來習慣自己保護自己，也鮮少有人保護他，更少有人會告訴他「我是在保護你」，所以現在趙蕾說了，林非雖然不覺得他需要這樣的保護，但他還是願意為她這份心思道謝，畢竟，她好像也是為了他好。

　　趙蕾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心下彷彿被什麼擊中一般。

　　她搖了搖頭，笑著開了口，眼眶酸澀，「不用謝，老師本來就該保護自己的學生，只是我做的不夠好，你是一個好學生，但我不是一個好的老師。希望你以後能遇到一個比我更合格的老師，繼續好好學習，學業進步，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才。」

　　林非聽到這話，想起了林洛清在學校時和他說的那番話，倒是難得的笑了一下，「嗯。」

　　「林非，你會很有出息的。」趙蕾感歎道，「你比我見過的任何學生都更優秀，你是我遇到的最與眾不同的學生。」

　　「嗯。」林非的唇角微微翹起。

　　他聽著趙蕾說完，把手機還給了林洛清。

　　林洛清又和她說了幾句，這才掛了電話。

　　「趙老師是不是給你道歉了？」他明知故問道。

　　林非點頭，眉眼是一貫的乾淨。

　　「你看吧，我就說你沒錯，你沒錯就沒有必要道歉，倒是趙老師，她做錯了，所以她該給你道歉。」

　　「我知道。」林非淡淡的，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他的思想很堅定，「你說的，大人也會犯錯，趙老師也是大人，所以她也會犯錯，我知道。」

　　林洛清笑了，他說，「嗯，我也知道。」

　　他知道林非從來不會懷疑自己，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永遠不會因為別人產生不必要的情緒。

　　「我原諒她了，」林非繼續道，「因為她說她想保護我。」

　　「那很好啊。」林洛清摸了摸他的腦袋，「有其他人想保護你，這是好事，雖然她做的可能不是那麼好，但是她的出發點是好的。」

　　林非點頭，「嗯。」

　　林洛清誇他：「你可真是一個心地善良又明事理的小朋友。」

　　林非聽著他的誇獎，心裡有些驕傲。

　　林洛清見電話打完了，就又準備和林非繼續視頻，結果一回到微信頁面，才發現自己的微信頁面上有一大堆大大小小的表情。

　　他滑著手機屏幕，驚訝的看著林非，「我就接個電話的功夫，你怎麼發了這麼多表情？」

　　林非：……

　　林非默默移開自己的眼神，不好意思。

　　他平時因為沒有要聯繫的人，基本上也不玩手機，這會兒和林洛清視頻被勾起了興趣，見到這些會動的表情，就新奇的一個個都點了點，結果越點越多，越點越多……

　　林洛清看著林非這心虛的樣子，瞬間笑了起來。

　　他實在是沒在林非的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更沒想到林非還有這麼童稚的一面。

　　他一把樓過了林非，在他的臉上親了親，「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說完，又親了好幾下，「以後每天我都給你發表情好不好？你也給我發你覺得可愛的表情。」

　　林非被他親得有些羞，再一聽他的話，更羞了，推著他表示，「我要看書啦。」

　　林洛清看著他紅了的耳朵，笑著放開了他，「那行，你好好看書，我先回去，一會兒再過來給你洗澡。」

　　林非傲嬌道，「我自己會洗。」

　　林洛清親了他軟嫩的小臉蛋一下，「再說我現在就抱你去洗。」

　　林非：……

　　林洛清輕笑，只覺得他真是太可愛了。

　　「我走啦。」他站起身最後摸了林非的腦袋一把，出了門。

　　林非聽到關門聲，回頭看了一眼，這才紅著耳朵在椅子上坐好。

　　他看著桌上的手機屏幕，正看著就見屏幕上彈出來一個新的表情，是來自林洛清的。

　　——一個小人抱著另一個更小的小人不斷的親親，頭頂上還有兩個大字：麼麼~

　　林非：……

　　林非的耳朵瞬間又紅了，他迅速把手機收了起來，不想再玩，隨手抽了本書開始閱讀。

　　只是沒一會兒，他又悄悄把手機從抽屜裡拿了出來，再次點開了微信，想看看林洛清有沒有給他發別的。

　　然後他就看到林洛清在那之後還發了許多親親抱抱的表情。

　　林非：……

　　林非一個個看下去，最終還是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笑的很輕盈，有些靦腆，似是小孩兒得到了他想要的糖果。

　　他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把林洛清給他發的表情來來回回看了兩遍，這才克制的把手機再次收了起來，專心看書。

　　只是臉上的笑容卻遲遲沒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