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季嶼霄倒是沒想到這方面，他只是單純怕人多口雜的，有人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惹林非不開心，這會兒聽到林洛清這麼說，季嶼霄稍稍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對。

　　他們是一家人，沒道理他和林洛清、季樂魚三個人回家，卻讓林非一個人待在這裡，哪怕他是為林非著想，但這個結果對林非而言，卻不可謂不是一種傷害。

　　「是我疏忽了。」季嶼霄坦誠道，「我光想著到時候我們家人多口雜，說話可能沒有分寸，卻沒想到只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他也會不開心。那就帶他一起去吧，我一會兒和我爸說一聲，讓他到時候說話注意點。」

　　「嗯。」林洛清點頭應道。

　　他看了看表，距離林非放學，還有一個多小時。

　　林洛清坐在書房安靜的看了會兒書，一直到接林非的鬧鐘響了，他才站起身，和季嶼霄道，「我去接非非了。」

　　「去吧。」季嶼霄笑道。

　　林洛清看著他，溫柔道，「今天是最後一次我單獨去接他，從明天開始，我會先去接小魚，然後再去接非非。」

　　季嶼霄疑惑的望著他，沒有說話。

　　林洛清笑了起來，語氣中帶著些清甜，「我們都結婚了，我也就是小魚的爸爸了，所以自然不能只去接非非，不然對小魚不是不公平嗎？」

　　季嶼霄沒想到他會這麼快把自己代入爸爸的角色，笑了起來，「倒也沒必要這麼公平。非非是你的外甥，你愛他多一點，那很自然。」

　　「我心裡可以喜歡他多一點，但是行動上，我不能只偏向他，不然我們還會是單獨的兩個主體，我負責非非，你負責小魚，這樣這個家就沒有意義了。既然家裡有兩個大人，那就應該感受到兩個大人的喜歡，這樣他們才會和其他的小孩兒一樣，有著來自家長的相同又不同的兩份喜愛。」

　　「如果我們是一男一女，那我們現在就應該一個是爸爸一個是媽媽，我們就會是很普通的一家四口，小魚和非非也就會再一次擁有父愛和母愛，但是我們不是一男一女，所以我們只能給他們兩份父愛，這不應該因為我不是他的親人，或者我有自己的外甥你有自己的侄子而變化，不然這對孩子而言，是不負責任的。」

　　「因為我們結婚了，他也會叫我爸爸，我既然承擔了這個身份，就應該對他負起責任。」

　　季嶼霄婚前還曾經狠狠的擔心過，林洛清會不會善待季樂魚。

　　對現在的他而言，季樂魚是他最貴重的存在，他必須要照顧好他，讓他平平安安的快快樂樂的長大，所以他不在乎林洛清的其他，他只希望他能善待季樂魚。

　　這也是當時，他和林洛清僅有的幾條婚前協議之一。

　　可現在，他聽著林洛清的話，突然覺得曾經的自己真是太多慮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和資料上顯示的完全不一樣，但是季嶼霄很開心是這樣的林洛清出現在自己面前，和自己結婚。

　　他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想法，都完美的符合自己的期許與希望。

　　他簡直就像是上天為了彌補他，所以精心賜下的禮物，怎麼會有人覺得他平凡又普通呢？

　　他明明只是存在在他眼前，就令他覺得輕鬆喜悅。

　　季嶼霄動了動手，調整了輪椅的方向，朝他走去。

　　林洛清見他朝自己走了過來，疑惑的走了過去，問他，「怎麼了嗎？」

　　季嶼霄招了招手，示意他湊近一些。

　　林洛清也沒多想，彎腰傾下身想聽他說話。

　　然而他剛靠近，季嶼霄就伸出了手，把他抱進了懷裡。

　　林洛清頓時驚訝的側過頭去，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聽到季嶼霄溫柔道，「如果我現在能站起來，我一定會走過來抱抱你，但是很抱歉，我現在沒法站起來，所以我只能這樣抱你。」

　　林洛清霎時臉就紅了。

　　他的語調輕輕柔柔的，又有些說不出來的青澀，「為什麼突然抱我？」

　　季嶼霄鬆開了手，看著他染著緋色的面容，眼裡滿是柔情，「大概是你男神覺得你很可愛吧。」

　　林洛清被他這樣盯著，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心裡似乎有梅花鹿輕輕踩過。

　　他驀的就想到海子的那句詩——早晨是一隻花鹿，踩到我額上，世界多麼好。

　　現在，那只花鹿變成了季嶼霄，然而他踩的不是他的額頭，而是他的心頭。

　　「我去接非非了。」林洛清不由自主道。

　　他抿了抿唇，眼裡有光輕微跳動，他最後看了季嶼霄一眼，轉身往外走去。

　　季嶼霄看著他的背影，緩緩笑了起來。

　　他老婆還真是意外的清純，明明嘴上什麼都敢說，天天叫囂著想要驗貨，結果他稍微碰一碰都能臉紅。

　　真是可愛。

　　林非出了校門在學校門口見到林洛清的時候，稍稍有些驚訝——他的身後沒有他熟悉的季嶼霄的車。

　　今天坐出租嗎？他暗自想著，朝林洛清走了過去。

　　林洛清比他走的快，先一步走到了他面前，牽住了他的手，「前面有家新開的糕點店，我們去買點糕點回去吃好嗎？」

　　林非沒有意見，「嗯。」

　　林洛清拉著他，邊走邊琢磨著他剛剛來時在心裡想的話。

　　他專門把小李打發了回去，就是為了和林非私下說一些話。

　　這話小李倒也不是不能聽，只是他更希望只有他和林非罷了。

　　「我和你季叔叔領證了，領證就是正式結婚的意思了，你以後不能叫他季叔叔了，要叫他舅媽。」林洛清低頭看向林非，輕聲道。

　　林非疑惑的抬起頭，眼裡是三分不解三分奇怪還有四分的詫異，「男人也能叫舅媽嗎？」

　　林洛清：……

　　「那要麼你叫他舅父？」

　　「舅父？」林非重複了一遍。

　　林洛清聽著他軟糯的發音，只覺得他叫的不是舅父而是教父。

　　「嗯，你就叫他這個吧。」他道。

　　林非點了點頭，又低低的重複了一邊，「舅父。」

　　林洛清聽著，那些含在嘴裡的話打了個彎又嚥了下去。

　　他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溫柔道，「就像你需要改個稱呼一樣，小魚也會相應的改一下稱呼，他以後可能會叫我爸爸了。」

　　林非「哦」了一聲，面色平靜。

　　林洛清仔細的觀察著他，見他沒什麼情緒上的波動，才繼續道，「他喊我爸爸，我就要像個爸爸一樣去照顧他，所以我以後就不能只接送你一個人上學了，我也得接送他，幫他洗澡，陪他聊天，看他的作業，就像我對你一樣，但是同樣的，你季叔叔哦現在是舅父了，你舅父他也會像對小魚那樣對你，所以相當於你們都有了兩個家長，可以嗎？」

　　「可以。」林非平靜道。

　　「但是我還是會最喜歡你的。」林洛清和他保證道，「雖然你和小魚都是我的孩子，我對你們會一視同仁，但是心裡面，我是更喜歡你的，你永遠都是我最喜歡的寶寶。」

　　林非聽到他這話，眼裡才多了幾分情緒。

　　他似是有些疑惑，仰起頭看向林洛清，清澈無波的眼裡滿是孩子的純淨。

　　許久，林洛清聽到林非平靜的不含任何情緒的聲音，「你也可以更喜歡小魚。」

　　他說，「大人都更喜歡乖巧可愛的孩子，我知道，所以你可以更喜歡他。」

　　更何況，他本來也沒有多喜歡自己吧。

　　林洛清怎麼也沒想到他的回復是這樣的，驚訝道，「你這是什麼話？你不相信？」

　　林非確實不太相信，雖然他們這一陣兒相處的很好，但是再往前，他們相處的並不好。他只是迫於無奈被交到林洛清手上的一個拖油瓶，他很清楚，他不是林洛清的孩子，所以林洛清不喜歡他很正常。

　　況且，季樂魚這樣的小孩兒，本來就很討大人喜歡，大人會喜歡他簡直太正常不過了，所以林洛清喜歡他也沒什麼不對。

　　不需要最喜歡自己，他本來就沒有季樂魚那麼討人喜歡，所以他更喜歡季樂魚也是可以的。

　　「他很討人喜歡。」林非淡定道，「喜歡他很正常，所以你可以更喜歡他。」

　　林洛清：！！！

　　林洛清覺得林非沒有心！

　　這是什麼渣男語錄啊！

　　他怎麼好意思說的出口！

　　「你就這麼不在乎我嗎？虧得我還最喜歡你，你倒是大方，完全不需要！」

　　他說完，故意轉過頭不理林非，表現出一副生氣的樣子。

　　林非已經很久沒見到他生氣了，他們這一陣兒相處的很好很愉快，以致於他都忘了，林洛清也是會生氣的。

　　他看著生氣的林洛清，那些曾經的回憶再次席捲而來，他的壞脾氣，他的辱罵還有他因為憤怒而揚起的手和笤帚。

　　林非其實並不怕他，他的性格太冷了，喜歡和恐懼這種太過強烈的情緒對他而言太過奢侈了，他沒有那麼多的情緒，更別提是分給他不喜歡的人。

　　所以他從不會因為林洛清打他而變得畏縮，他只是冷靜的躲避，在躲不過後安靜的承受，倔強的成長。

　　但是他也只是個孩子。

　　如果可以和林洛清好好相處，他也不願意每天和林洛清鬥智鬥勇，相看兩厭。

　　他曾經以為林洛清救不活了，他注定要在林洛清的嘈雜和吵鬧中長到自己可以獨立出去住的年紀。

　　可是這幾天，他又發現也不是這樣的，林洛清也是可以和他好好說話，好好相處的。

　　林非喜歡這幾天和他好好相處的林洛清，所以他不想林洛清再變回去。

　　太吵了，也太令人討厭了，現在這樣，就很好。

　　可是，偏偏他把這樣的林洛清惹生氣了。

　　林非眨了眨眼，看著生氣的林洛清，心裡有些發愁，這該怎麼辦呢？

　　之前林洛清一生氣就會罵他或者打他，可現在林洛清不打他也不罵他了，他還牽著他的手，唯獨不看他不理他。

　　他為什麼要生氣呢？是他說錯了嗎？不過季樂魚本身就比他討人喜歡啊。

　　他偷偷覷了林洛清一眼，見林洛清還是偏著臉不看他，猶豫了片刻，才輕聲道，「我媽媽說過的，大人都更喜歡乖巧可愛的小孩兒。」

　　林洛清早就注意到他在偷偷觀察著自己，只是他心裡好奇，想看看林非接下來會怎麼做，會不會主動和自己和好，所以才一直都沒有轉回頭看他。

　　這會兒突然聽到林非說了這麼一句話，林洛清也就轉過了頭朝他看去。

　　林非站在長長的馬路邊上，看起來小小的，安靜又沉默，像棵還沒長大的小樹，在匆匆的人群與蒼茫的人世間，稚嫩又容易被忽略。

　　「我不是大人喜歡的乖巧可愛的小孩兒，」他的聲音平靜的不含一絲情緒，似乎只是再說一個道理，不含自己的喜惡，「所以你更喜歡小魚也很正常，是我自己不討人喜歡，不是你的問題。」

　　他看著林洛清，衝他招了招手。

　　林洛清做夢也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整個人都懵住了，鬼使神差的彎下了腰。

　　林非踮起了腳，抬起手他的頭髮上摸了摸，聲音是少有的溫柔，「所以你別生氣了，乖。」

　　他看著林洛清，目光真誠又柔軟。

　　他不太想林洛清生氣，但是他不知道怎麼樣林洛清才能不生氣，他只能學著他哄自己的樣子去哄林洛清。

　　這是他從林洛清那裡學來的，卻在這一刻，意外的還給了林洛清。

　　林洛清看著他，緊緊的看著他。

　　他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情景發生，就像他從未想過，他會從林非嘴裡聽到「乖」這個字。
　　
　　他看著林非，第一次發現，他比他想像的還要溫柔、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