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他依然用最單純無害的模樣去面對自己遇到的每一個人，但是他不允許任何人去傷害季嶼霄，去詆毀他，或者令他難過。

　　他已經失去了他的父母了，他不能再失去季嶼霄了，所以誰讓季嶼霄不開心，他就讓誰也不開心。

　　誰傷害他，他就去傷害誰。

　　如果現在不可以，那就等等，等他長大了，有能力了，總是能報復回去的。

　　季樂魚自此再沒了玩鬧的心情，他只想保護季嶼霄，他注意著每一個來找他的人，偷聽著每一次自己能聽到的對話。

　　他不需要家裡有一個遊樂場，他的叔叔已經沒法陪他一起玩了，所以，他也不需要玩那些遊戲了。

　　「我無所謂。」他看著林洛清，聲音軟糯糯的，「我不玩那些的。」

　　林洛清驚訝，「小魚你不喜歡滑滑梯、鞦韆還有蹦床嗎？」

　　季樂魚搖了搖頭，一臉無辜。

　　林洛清看著他這毫無興趣的樣子，仔細思考了一下，也是，哪個反派會喜歡這些呢，一點都不酷炫，不符合他的反派人設。

　　他這麼想著，就覺得林非大概……也不會喜歡。

　　畢竟，他可是以後的冷面閻王呢！

　　哪個閻王會喜歡這些啊？！

　　果然，當他和林非說完這件事後，林非眼裡沒有一絲波瀾，平靜的彷彿不是家裡要建一個遊樂場而是國外要建一個遊樂場——與他無關。

　　「我沒興趣，你去看看小魚想不想要吧。」

　　「他說他無所謂，他不玩這些。」

　　「我也不玩。」林非道。

　　林洛清看了一眼他書桌上的書，那是，比起玩鬧，林非明顯更喜歡看書，給他一個遊樂場估計還沒有給他一個書房讓他來的高興吧。

　　「那我改天和你舅父說一聲，看看你能不能去他的書房看書，他那裡有很多書，就是你還太小，還看不懂。」

　　林非果然對這個比較有興趣，「那等我大一點，可以看懂了，能去看嗎？」

　　「我去問問他。」林洛清笑道，「如果不可以，我就給你建一間書房。」

　　林非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

　　他看著林洛清，緩緩眨了眨眼，只覺得他最近，似乎對他太好了。

　　給他買禮物，送他花盆，和他說最喜歡他，現在，還要給他建個書房。

　　他怎麼突然，對他這麼好呢？

　　林非不是第一次產生這個疑惑，但卻是第一次有想問他這個問題的衝動。

　　人不在意一件事的時候，並不會追尋它的原因，可一旦在意了，就會想知道為什麼。

　　林非以為他是不在意的，他之前也確實沒有太在意，只覺得這樣就好，就很好，他可以安靜的看書，平靜的長大。

　　可是現在，他卻想知道為什麼了，他在意了。

　　他開始，在意林洛清了。

　　林非低下頭，沒有說話，似是對自己現在的心情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質上並不想在乎林洛清，畢竟，他曾經那麼對待自己。

　　可是他又被現在的林洛清打動，他喜歡現在林洛清對他的態度，也喜歡兩人的相處模式，所以他想知道為什麼？

　　他不想有一天林洛清再變回去。

　　林洛清見他突然又低下頭去，疑惑道，「怎麼了？不想要書房嗎？」

　　林非搖頭，暫時擱置了自己的疑惑，問他，「舅父會允許嗎？」

　　「會吧，他也很喜歡你的，所以肯定會的。」

　　他揉了揉林非的腦袋，「我和你舅父都很喜歡你的。」

　　林非沒有說話，只是長長的睫毛覆了下去，安靜又平和。

　　林洛清低下頭看他，和他道，「後天你舅父要回家，你和我還有小魚我們三個陪他一起回去，好嗎？」

　　「回家？」

　　「回他爸爸家。」林洛清湊近他，「他爸爸和他的其他家人和你舅父有點矛盾，你知道的，你舅父他腿受傷了，所以勢必有人會瞧不起他，到時候可能會說一些不好聽的話，你也別在意。」

　　他看著林非，「你是小孩子，他們不會說你的，大概率只會說我吧，說我一個小明星，沒錢沒身份沒背景，什麼都沒有，配不上你舅父，說你舅父和我在一起不合適這類的，你別往心裡去，這世上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懂得尊重別人，他們不懂，這是他們的問題，是他們上學的時候沒學好，所以我們沒必要因為他們學習差而讓自己不開心。」

　　「我不會在乎他們說什麼，你舅父也不會，所以你也不要去理他們。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大人說的不全是對的，大人也會犯錯，也會學習很差，所以有些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大人卻不懂，遇到這種大人，你不用搭理他們。」

　　林非點了點頭，「好。」

　　「真乖。」林洛清揉了揉他的腦袋。

　　林非沒有拒絕，只是眼神又變成了三分無奈三分淡定四分縱容。

　　他任林洛清揉了好一會兒，才在林洛清走後重新去看書桌上的書。

　　他也會有一間書房嗎？林非想。

　　真的嗎？林洛清會送他一間書房嗎？

　　林非不是很確定，但是，他隱約發現，他是希望林洛清能說到做到的。

　　如果他做到了，那我以後就再也不怪他之前的事了，林非暗暗道，大人也會犯錯，林洛清也是大人，所以他也會犯錯。

　　他不應該一直記著他犯過的錯，他已經在改了，已經變得很好了，所以，他應該學會原諒他。

　　林非趴在書桌上，歪了歪頭，再次坐起來，重新開始看書桌上的書。

　　季嶼霄聽到林洛清和他說書房的事，毫不猶豫的答應道，「當然可以，這是他家，他想去哪裡都沒問題，書房也是一樣。」
　　
　　「那我還想給他改裝一間書房。」

　　林洛清思考道，「他現在還小，看的都是成語故事、伊索寓言、神話故事和兒童版的名著，但是以後他長大了，估計會想看一些流行小說或者雜誌，那些書他估計也不好意思擺在你的書房，所以我想給他改裝一間書房，這樣他就有自己的書房了，想放什麼書就放什麼書。」

　　季嶼霄沒有意見，「可以啊，你看看他喜歡哪間屋子，給他騰出來。」

　　「然後給小魚也騰一個。」林洛清道。

　　季嶼霄聞言笑了起來，「那你可高看他了，小魚他才不喜歡看書呢，寫個作業都拖拖拉拉的，一點都不像我哥。」

　　「那可能像你嫂子吧。」林洛清道。

　　季嶼霄搖頭，「像我。」

　　他說，「我哥和我嫂子都挺愛學習的，但是我不喜歡，我小時候就很討厭上課，這點上，他像我。」

　　「那也挺好。」林洛清笑道。

　　季嶼霄也笑了笑，似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神色很溫柔。

　　只是很快，他的面色就淡了下來，推著輪椅，往書房外走去。

　　林洛清連忙跟了上去，推著他回了房。

　　「我去洗澡。」季嶼霄道。

　　「哦。」林洛清點了點頭。

　　他看著季嶼霄進了衛生間，拿起手機刷了一會兒論壇帖子，突然，林洛清想起什麼的坐了起來，昨天早上，季嶼霄是給他放狠話說今晚讓他如願以償的是嗎？

　　那他倒要看看，他打算怎麼讓他如願以償。

　　林洛清拿了睡衣去隔壁的客房洗了個澡，在季嶼霄出來前再次回到他們的臥室，坐在床上擦著頭髮。

　　季嶼霄換好睡袍從衛生間出來，就看到林洛清一副剛剛洗完澡的樣子，正穿著白色的睡衣，一邊擦頭髮，一邊衝他歪頭笑著。

　　他的笑容氤氳著朦朧的燈光，就差沒把不懷好意寫在臉上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季嶼霄懷疑道。

　　林洛清眨了眨眼，語調輕柔又曖昧，「親愛的，我已經洗好澡了。」

　　「所以……？」

　　「所以我們不需要浪費時間了，你可以現在就讓我如願以償了。」

　　林洛清衝他眨了下眼，「就按昨天早上，我們說好的那樣。」

　　季嶼霄：……你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就這麼迫不及待要和我發生關係嗎？

　　真暗戀我十五年啊？

　　這麼愛我！

　　季嶼霄輕笑一聲，「那好吧，既然你這麼念念不忘，我自然會滿足你。」

　　他把輪椅推近林洛清，「到時候可別累的說自己受不了哦~」

　　林洛清才不信他真的會和自己發車，揚手扔了手上的毛巾，勾住了他的脖子，湊近他的嘴邊，吐出的氣息衝擊著他的唇，他說，「好啊~」

　　明亮的屋內，林洛清跨坐在季嶼霄的腿上，痛不欲生。

　　他時輕時重，時上時下，一雙手遊走在季嶼霄的肩頭，恨不得狠狠捶他兩下。

　　「輕點。」季嶼霄趴在床上提醒他道，「這麼大的力道，你是要謀殺親夫啊。」
　　
　　林洛清：……

　　林洛清只得調整了力道，「這樣可以嗎少爺？」

　　「再重點吧，你撓癢癢呢。」季少點評道。

　　林洛清：……

　　林洛清只好再次調整了力道，「這下總行了吧。」

　　「嗯，還不錯。」季嶼霄總算滿意了。

　　林洛清聽著他悠揚的語調，氣得哼了一聲，虧他還以為季嶼霄真的要和他發車呢，還很仔細的思考了一番這車該怎麼發，自己一會兒怎麼主動導航，自動駕駛，結果鬧了半天，他竟然是讓他給他按摩！

　　就這？就這！

　　這算什麼如願以償啊！

　　「我們昨天說的不是這樣的吧？」林洛清不滿道。

　　季嶼霄枕著雙臂，「怎麼就不是了？」

　　「你說的讓我如願以償！」

　　「所以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還能是什麼？」林洛清看他，「我不是說了，今晚是我們的新婚之夜，你可以適當的脫下人皮，做一回禽獸！」

　　「所以你是覺得按一個小時不算禽獸？那你可以按一個通宵。」

　　林洛清：？？？！！！

　　林洛清氣得掐了他一下，怒道，「我是這個意思嗎？！」

　　季嶼霄失笑，「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按一個通宵，這對你而言一定是難忘的新婚之夜，你也一定會覺得你男神不是人，是個禽獸。」

　　林洛清：……

　　林洛清鼓著臉不說話，默默給他捏著肩膀。

　　季嶼霄捏了捏他的臉，重新趴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林洛清幫他按了按上半身，就很自然的朝下半身過度去，按到他的腿的時候，他下意識朝季嶼霄看去，就見他還是閉著眼，一副安然享受的模樣。

　　林洛清按了一會兒，才猶豫著輕聲問季嶼霄道：「有感覺嗎？」

　　聲音低低的，似是怕對方不高興一般。

　　季嶼霄睜開了眼，濃密的睫毛微微翹起，眼裡似蒙了霧一般。

　　「沒什麼感覺。」他說。

　　沒有林洛清預料的傷感，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似乎只是在單純的陳述一個事實。

　　林洛清聽著，默默加大的力道，「這樣呢？」

　　「沒用的。」季嶼霄低聲道。

　　「那這樣呢？」林洛清再次加大了力道。

　　季嶼霄無奈，回頭看他道，「不用試了，我感受不到的。」

　　林洛清沉默了，他的眉眼低了下去，似是有些難過。

　　季嶼霄見他這樣，心有不忍，到底是他把林洛清拉上了自己這條賊船，不然，他也可以找一個身體健康的愛人，和對方互相喜歡，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和他待在一起。

　　他難得的自責了起來，寬聲道，「好了，天晚了，睡吧。」

　　林洛清卻搖了搖頭，「我再幫你按按吧。」

　　他說，「你這一陣兒坐輪椅，腿都沒有怎麼活動，所以更得按按。」

　　不然，會肌肉萎縮的。

　　不過後半句話林洛清沒有說，怕他聽了難受。

　　他重新按了起來，邊按還邊寬慰季嶼霄，「現在的醫學技術那麼發達，就算現在治不好，過幾年肯定能好的。而且我看你坐輪椅也很有氣質啊，也不影響你幹什麼，所以其實好不好也無所謂。」

　　林洛清想起什麼的笑了起來，「我以前走累了的時候，看到嬰兒車路過，就很羨慕小嬰兒，覺得他們真好，都不用走路，有父母推著，一點都不累。現在你也可以啊，我們以後出去逛或者出去玩，我推著你，你肯定也不會累，也挺好的。」

　　季嶼霄聽著他這話，看著他面上溫柔的面容，沉默了片刻，和他道，「會好的。」

　　「真的？」林洛清驚喜。

　　不過他很快就又覺得自己這麼驚喜或許不太合適，又道，「好不好我其實都無所謂，我喜歡你嘛，自然是什麼樣子的你都喜歡，你身體健康我當然開心，你要是不能好只要你自己不為此難受，我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人都進化到這一步了，身體只是一個載體，思想才是最重要的，我愛的是你有趣的靈魂，又不是其他。」

　　季嶼霄笑了，「是嗎？你十五年前對我一見鍾情的時候愛的難道不是我出色的皮囊嗎？」

　　林洛清：……

　　「當然不是！」林洛清拒不承認，「我愛的明明是你出色的皮囊下有趣的靈魂，不要小看我好嗎，我也是會透過現象看本質的！」

　　「哦？」季嶼霄頷首，「那你很棒棒哦~」

　　林洛清：……如果你的語氣不是這麼陰陽怪氣的話。

　　「所以你也不用太擔心你的身體，你開心就好，什麼樣的你我都喜歡。」他看著季嶼霄道。

　　季嶼霄被他這話說得心情柔軟了起來。

　　那些剛剛因為林洛清難受的表情而生出來的不可抑制的自責與傷感，這會兒，卻又被他這一個勁兒勸慰的話語，撥到了一邊。

　　「會好的。」他再次對林洛清道。

　　這是真話。

　　甦醒過來的那天，醫生檢查完，給他的結果並不好。

　　只是那時候季樂魚還在他旁邊，所以他顧忌著季樂魚，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悲傷、暴躁、憤怒與不滿。

　　但是到底是兩條腿，季嶼霄不可能不在意，出院後的第二天，他就讓魏俊和就幫他聯繫國內外知名的醫生了。

　　季嶼霄去看了好幾個醫生，去了好幾次。

　　外界聽到的是每一個醫生都對此十分棘手，沒法給他準確的答覆，只能讓他先做治療。

　　但那並不是事實。

　　事實上，他在第三次去看醫生的時候，就得到了相對令人驚喜的回復，「季先生您的情況比我們預想的好很多，如果您積極配合的話，未來應該是可以痊癒的。」

　　「未來是什麼時候？多長時間。」季嶼霄追問道。

　　「這個我沒法和您具體保證，或許兩三年，或許三五年，也或許八九年。」

　　季嶼霄心內的欣喜如同一盆水潑了下來。

　　他沉默了片刻，冷靜了道：「如果有人來詢問我的病情，就說你們也沒有辦法，只能先治療，但是很難治癒。」

　　醫生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病人自己意願如此，他們便也答應了。

　　魏俊和他們幫著把謠言散了出去，說他這一輩子估計都要在輪椅上度過了。

　　他們幾個自小一起長大，關係非比尋常，他們這麼說，大家也自然不會懷疑。

　　後來，季嶼霄問過自己的主治醫生，有人來打探過他的病情嗎？

　　「您的父親還有您的堂叔、堂兄、堂妹等等，都來問過。」

　　季嶼霄輕笑，「那您有如實告訴他們嗎？」

　　「作為醫生，我願意保守每一個病人的隱私，如果有人執意想要知道，那我也願意尊重我的病人，畢竟，這是您的隱私，不是我的隱私。」

　　季嶼霄感激道，「謝謝。」

　　「雖然不知道您為什麼這麼做，但是祝您好運。」醫生道。

　　季嶼霄點頭，「會的。」

　　他當然會有好運氣，畢竟，他還沒把害死他哥的幕後主謀繩之以法，他必須要有好運氣。

　　他看著林洛清，默默轉移了目光，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把這件事告訴林洛清，本質上，除了魏俊和他們三個，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的真實情況。

　　秘密這種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季嶼霄毫不懷疑一個殘廢的季嶼霄會比一個很快就能好起來的季嶼霄更適合這個世界。

　　心灰意冷自暴自棄的殘廢是不值得放在眼裡的，他自己就會折磨自己，根本不需要別人動手。

　　這樣的人，才可以安全的活著，安全的帶著一個孩子活著。

　　所以，他只能是一個治不好的殘廢。

　　「睡吧。」季嶼霄低聲道。

　　林洛清還在按著他的雙腿，「等等，不是說好的一個小時，這才幾分鐘啊，你又要做人了？」

　　季嶼霄瞬間就被他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給逗笑了。

　　沒辦法，他好像總是在面對林洛清的時候心情格外自在。

　　「好吧，你想按就按吧。」季嶼霄沒再拒絕。

　　林洛清抬頭看他，衝他笑了一下。

　　季嶼霄坐起身，捏了捏他的臉。

　　林洛清：……

　　林洛清一把把人推倒在床，哼了一聲。

　　季嶼霄笑了起來，安靜的看著他。

　　確實是很令人難忘的新婚之夜，林洛清按完後，胳膊也累了，直接跨過他就準備睡覺。

　　季嶼霄看著他平靜的躺下，儼然一副就要安睡的樣子，內心有些躊躇。

　　這種情況下，再讓林洛清給自己表演一段，似乎不太合適吧？

　　畢竟，林洛清才剛給他按了一個小時的腿，已經很累了。

　　可是不表演，他這一晚上可怎麼度過呢？

　　再次睜眼到天亮嗎？

　　林洛清躺好了，轉頭看他，就看到他似乎欲言又止，欲語還休。

　　「怎麼了？」他疑惑道，「還有什麼事嗎？」

　　季嶼霄：……

　　如何讓我告訴你，你老公等著你給他演戲呢！

　　「是不是你想去上廁所？」林洛清琢磨道，「那也不對啊，你又不會讓我幫你上廁所。」

　　季嶼霄：……

　　季嶼霄轉身關了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