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應該是吧，他之前說如果今天不下雨，就今天下午等林非放回後一起過來。」他說完，還貼心的給季樂魚解釋道，「林非你還記得吧，就是你林叔叔家的孩子，也是個小男孩，比你大一歲。」

　　季樂魚點了點頭，笑了起來，「我知道。」

　　季嶼霄也笑了，他抬手摸了摸季樂魚的腦袋，溫柔道，「到時候見了林叔叔，要乖乖的。」

　　「知道~」季樂魚拉長了語調，給他眨了眨眼，「我一直很乖的。」

　　「那倒是。」

　　季嶼霄說著，又想起什麼的和他道，「如果有不開心的事，要告訴爸爸，如果日後和林叔叔相處的不開心，也要告訴爸爸，懂嗎？」

　　他的語調很溫柔，眼裡是屬於長輩的呵護與關懷，季樂魚看著，卻不知為何，有些難受。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想，他的叔叔，以前不是這種樣子的。

　　這是屬於爸爸的樣子，卻不是他的樣子。

　　他以前像什麼呢？

　　季樂魚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才終於想到了較為貼切的形容——像個年長他許多的哥哥。

　　會帶著他出去玩，幫他躲避爸爸的責備，和他一起踢足球，一起射箭，一起去賽馬場騎馬。

　　每當他爸爸無奈的表示，「你別老慣著他，他作業還沒寫完呢。」

　　他的叔叔都會笑的很帥氣的說道，「小魚多聰明啊，一會兒寫完了不就行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他們在他爸爸看不見的地方擊掌，然後他偷偷給他買爸爸不讓他吃的冰激凌。

　　他像個哥哥，像個陪他玩陪他鬧的哥哥，他們甚至都很樂於看到自己父親無可奈何又縱容的笑容。

　　可是，從那次車禍之後，他就變了。

　　他變得像他爸爸了，像他爸爸一樣，關心他，照顧他，溫柔又縱容。

　　但是季樂魚知道，那不是他，他本來，不是這樣的。

　　他只是承擔起了他爸爸的責任，開始成為他的爸爸。

　　季樂魚不知道他這樣開不開心，但是他希望他開心一點，所以他並不反對他結婚。

　　結婚是一件好事，他爸爸說過，他這輩子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和他媽媽結婚，所以他叔叔現在要結婚了，一定也很開心吧。

　　「你開心嗎？」他頂著自己無辜又漂亮的臉蛋問著季嶼霄，「林叔叔搬進來，你們結婚，你喜歡他嗎？你開心嗎？」

　　季嶼霄笑了笑，「你小小年紀，還關心這個？」

　　「我好奇嘛？」季樂魚笑著看著他，「你高不高興啊？」

　　「高興。」季嶼霄捏了捏他的臉，「快吃吧，吃完讓司機送你去學校。」

　　「嗯。」季樂魚點了點頭。

　　他說高興，那他就也高興。

　　他高興，那他就歡迎林洛清的到來，好好的，乖乖的，討他的喜歡。

　　他只有這麼一個親人了，所以，他高興就好。

　　季樂魚永遠記得那一天，他睜開眼，病房嘈雜吵鬧，他聽到自己的爺爺說，他爸媽不在了。

　　「什麼是不在了？」他迷茫的問道。

　　他的爺爺歎了口氣，低啞著聲音和他說，「樂樂，你爸媽走了，醫生沒有救活他們倆，所以他們不在了。」

　　季樂魚這才明白，他們死了。

　　他沉默的躺在床上，眼淚不知不覺湧了出來，他擦了半天，他的爺爺湊近他，幫他擦了眼淚，「沒事的樂樂，你還有我，爺爺還在呢，不怕。」

　　「我叔叔呢？」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昏迷前最後一剎，他記得他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季嶼霄抱住了他，把他護在了身下。

　　「他受了傷，還沒醒，等他醒了，爺爺帶你去見他。」

　　季樂魚當場坐了起來，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季父和季家其他親戚勸了半天，卻都勸不動他，最後只能抱他去了季嶼霄的病房。

　　季嶼霄穿著病號服，臉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

　　季樂魚看著他，許久，慢慢拉開他病床上的被子，鑽了進去，躺在了他身邊。

　　他不說話，只沉默的抱著他。

　　季父歎了口氣，也沒再強求他回去。

　　季樂魚等了一天，終於等到了季嶼霄甦醒。

　　在最開始幾秒的混沌期過後，季嶼霄就著急的問他道，「你沒事吧？」

　　季樂魚搖了搖頭，「沒事。」

　　「那就好。」季嶼霄鬆了口氣，又立馬追問道，「你爸媽呢？他們怎麼樣？」

　　季樂魚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他看著季嶼霄，不受控制的哭了起來，越哭越悲傷，最後難捱的抱住了他。

　　他什麼都沒說，那幾個字對他而言太過艱難，他說不出來，只能痛苦的哭著。

　　季嶼霄還有什麼不明白，可他不願意接受，他拔了手上的針就要下床，卻發現自己的腿無法動彈。

　　他驚愕的看著自己的雙腿，聽到季樂魚稚嫩的聲音。

　　「你受傷了。」他說，「等我長大了，我好好孝順你好不好？」

　　季嶼霄回頭看他，季樂魚眼裡淚光閃爍，他摸了摸他的腦袋，和他說，「沒事的，不是什麼大問題。」

　　他沒有時間去震驚，去憤怒，去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季樂魚在他身邊，他還小，季嶼霄本能的顧忌著他的心情，所以在觸到他眼睛的那一剎，他把所有情緒，都壓了下去。

　　他們說話間，醫生和季雲走了進來。

　　季雲驚喜道，「哥，你醒了？」

　　醫生也走了過來，給他做檢查。

　　季嶼霄聽到他問自己的妹妹，「大哥大嫂怎麼樣？」

　　季雲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她臉上的驚喜蕩然無存，餘下的只有悲傷，她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聲音乾涸又艱難，「對不起。」

　　季嶼霄沉默了。

　　醫生耐心的檢查完，宣佈他除了雙腿外，其他地方都是輕傷，只要好好療養就好。

　　季嶼霄想問問他的腿，卻礙於季樂魚還在，只能按了下來，打算以後再問。

　　很快，季父也來了，他看著自己剛剛和死神賽跑完的兒子，似是鬆了口氣，勸慰著季嶼霄也勸慰自己，「還好小霄你沒事，還好還好。」

　　「肇事司機已經抓住了。」季雲補充道，「哥你放心。」

　　「我要見他。」季嶼霄平靜道。

　　「他供認不諱，已經判了刑，無期，他這輩子都會在牢裡，生不如死。」季父道。

　　「我要見他。」季嶼霄還是那句話。

　　「可是你的身體……」

　　「死不了。」季嶼霄無所謂道。

　　季父無奈，只得同意道，「那好吧。」

　　季嶼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在醫院又待了一天，第二天，就準備回家。

　　季父見他雙腿不便，主動和他商量起了季樂魚的事情，「你現在身體還在恢復期，樂樂就由我暫時撫養吧，我……」

　　「我養他。」季嶼霄打斷他道，「他和我住，我以後就是他的父親。」

　　「我當然贊成你來撫養樂樂，只是你現在身體不太好，你自己還……」

　　「我照顧他。」季嶼霄的語氣不容置喙，「我哥走了，他就是我的兒子。」

　　季父勸了他半天，卻勸不動他，只能去勸季樂魚。

　　他看著自己的孫子，和他講道理，「你叔叔現在身體不好，你先和爺爺住，讓爺爺照顧你，然後等你叔叔好了，再去和他住，好嗎？」

　　季樂魚搖頭，「我要我叔叔照顧我。」

　　「可是你這樣，有可能會讓叔叔分心，這樣他的身體就會好的很慢，樂樂你不想叔叔趕快好嗎？」

　　季樂魚想，但是他也很清楚，他只信賴季嶼霄。

　　「我要他照顧我。」

　　他想起他爸爸曾經和他說的，「你喜歡嶼霄叔叔嗎？」

　　「喜歡啊。」他笑著拿起拼圖拼著面前的畫。

　　他爸爸一邊陪他拼，一邊告訴他，「你嶼霄叔叔也最喜歡你了，所以以後你長大了，除了孝順爸爸媽媽，也要孝順他，知道嗎？」

　　「知道。」他得意的看著他的父親。

　　「真乖。」他的父親揉了揉他的腦袋，寵愛的看著他。

　　「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不會讓叔叔操心，你放心吧爺爺。」季樂魚站起身。

　　季父想留他，卻終究沒留住，他重新回了季嶼霄的病房。

　　他看到季嶼霄衝他招了招手，著急的跑了過去。

　　季嶼霄看著他，眼裡滿滿的溫柔，就像他爸爸曾經那樣，他說，「小魚，以後，我就是你爸爸了，好嗎？」

　　季樂魚點了點頭。

　　那時候，他雖然看到了季嶼霄眼神的變化，卻到底年幼，只覺得他那一剎，像極了自己的父親。

　　直到後來，季樂魚才隱隱的發現，他變成了他的父親，卻把他最熟悉的他藏了起來。

　　或許也不是藏了起來，只是他和自己一樣，都不像以前那麼開心了。

　　所以季樂魚希望他能開心。

　　只要他開心，他就也會開心。

　　林洛清坐在季嶼霄派來接他的車上，見林非從學校門口出來了，立馬下車衝他揮了揮手，喊道，「非非。」

　　林非現在對他來接自己放學已經很習慣了，更何況，他們今天還要搬家。

　　他邁步朝林洛清走去，走近後，才發現他身後的車不是出租車，而是看起來和同學平時坐的私家車差不多的車。

　　「這是你季叔叔的車。」林洛清和他解釋道，「他讓司機來接我們，這樣我們就不用自己打車了。」

　　季嶼霄甚至怕行李太多，讓小李開了輛SUV過來，林洛清拉著林非上了車，幫他卸下書包，「你收拾好的小行李箱我已經放到後備箱了，所以你不用擔心。」

　　林非點了點頭，和他道，「謝謝。」

　　林洛清捏了他的臉一下，「和我還這麼客氣。」

　　小李見人接到了，也就發動了車子，朝季嶼霄家開去。

　　林非坐在車上，感受著和自己平時回家不一樣的路線，心裡默默盤算著，他得換個公交路線，也不知道季叔叔家門口有沒有到他們學校的車。

　　季嶼霄家門口當然是沒有的，他住的雖然不算偏，但是在別墅區，周邊別說公交車了，出租停靠點都少。

　　林非有些愁，沒有公交，他以後怎麼上學呢？

　　他轉頭看了林洛清一眼，打算晚上和他說一下這件事。

　　小李把人送到了門口，就開車去車庫停好。

　　林洛清站在季嶼霄家的別墅前，深吸了一口氣，低頭去看林非，「準備好了嗎？」

　　林非還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嗯。」

　　林洛清見他這樣，不禁又擔心了起來。

　　「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他彎下腰直視林非的眼睛，「如果季叔叔的孩子欺負你，你要告訴我，不要自己忍著，什麼也不說。」

　　林非眨了眨眼，語氣裡有些疑惑，「他不是比我小嗎？」

　　「小也會欺負人啊！」林洛清強調道，拜託，那可是季樂魚啊，全文最心狠手辣，不干人事的季樂魚！

　　俗話說三歲看老，他長大後那麼變態，小時候能是什麼乖寶寶嗎？

　　「你不要覺得比你小就是弟弟，他很凶的，一點都不乖，所以你要是和他起了衝突，一定要及時告訴舅舅。」

　　「什麼叫起了衝突？」林非求知道。

　　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多書面用語還沒有學到，只是大多數孩子不會在意，敷衍著答應著就過去了，林非則會很認真的問他，弄明白每一個詞的意思。

　　「就是吵架或者打架。」林洛清解釋道。

　　林非點頭，他想那沒什麼，他不喜歡和別人吵架，季樂魚如果想和他吵架，他不理就是了，他一個人也吵不起來。

　　至於打架，林非更不在意。

　　大人有大人的世界，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世界。

　　在孩子的世界裡，打架是常有的事情，林非自小就沒有父親，也沒有兄長，所以別的小孩兒受了委屈會說「你等著我讓我爸/我哥來打你」，林非只能靠自己。

　　他不喜歡打架，卻也從來不害怕打架，打贏了就好了，打贏了對方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所以，如果季樂魚要和他打架，他也無所謂。

　　他不會主動去找季樂魚的麻煩，但是也不會讓季樂魚欺負他。

　　因此，林非並沒有很把季樂魚當回事，一個比自己小的小孩兒，能有多凶？還欺負他？怎麼可能？

　　林洛清見他眼裡的不以為意都快溢出來了，立時就覺得有些好笑。

　　他見多了林非平靜沉穩的模樣，倒是很少看到他這副酷帥狂霸拽的樣子，於是站起了身，輕聲道，「好吧，希望你能一直這麼拽。」

　　可千萬不要被反派教做人哦~

　　他說完，按了門鈴。

　　張嫂聽到門鈴響，擦了手就想去開門，剛出廚房，卻被季樂魚攔住了。

　　「我去開我去開，肯定是林叔叔他們來了。」季樂魚興奮道。

　　張嫂不明白他怎麼這麼開心，卻也沒攔他，笑道，「好，那小魚你去吧。」

　　季樂魚飛快的跑了出去，開了門，跑過庭院，來的了大門前。

　　他開了門，仰著自己稚嫩又漂亮的臉蛋，看著林洛清，甜甜的問他，「你就是林叔叔嗎？」

　　林洛清：……

　　林洛清看著面前一臉歡喜的軟糯又好看的小孩兒，遲疑道，「你是……」

　　這他媽肯定不是季樂魚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魚：是我是我就是我，你心心唸唸的大反派季樂魚啊~

　　洛清：[瞳孔地震.jpg]

　　非非：就這？就這！凶？！

　　非非：明明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