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季嶼霄正在家裡看書，他難得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有點休閒時間，老婆和孩子也都還沒回來，就打算把之前沒看完的書拿起來看看。

　　正看著，卻聽到張嫂和他匯報道，「先生，您的父親來了。」

　　礙於季嶼霄最開始受傷後，季父和他在這個屋子大吵過一架，所以自那之後，季父再想進季嶼霄的家門就得張嫂通報，季嶼霄允許，他才能進來。

　　因此，張嫂說完後，很自然的問道，「要讓他進來嗎？」

　　季嶼霄有些驚訝，他爸這時候來幹什麼？

　　自從他大學畢業搬出來後，他爸向來很少來他這裡，再加上那次車禍後的爭吵，去年半年，更是一次也沒來過，這時候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讓他進來吧。」季嶼霄答道。

　　他倒是有些好奇，他爸這個時候來訪，總不會是來和他表現父慈子孝的吧？

　　季嶼霄推著輪椅出了書房，進了電梯，去了一樓客廳。

　　季父氣沖沖的趕了過來，卻被鐵門攔在了門外，一張臉都青了。

　　張嫂看著，覺得有些駭人，膽戰心驚的給他開了門，被季父瞪了一眼，也沒敢回嘴，只是心裡吐槽道，瞪她幹什麼？要不是他之前吵的那麼凶，還說什麼自己再也不會來在這裡，季先生能給她下那樣的命令嗎？

　　她拿了季嶼霄的錢，可不得聽季嶼霄的，畢竟季嶼霄給的那麼多，上哪去找這麼大方的僱主。

　　張嫂默默關了門，跟著季父一起走了進去。

　　季父走的很快，一進門，正好看到自己的兒子從電梯裡出來。

　　他愣了一下，似是這時候才發現，季嶼霄竟然給家裡裝了電梯。

　　也是，他這個樣子，有電梯自然是最方便的。

　　他想到這兒，倒是難得的想起了季嶼霄每次回老宅，都得林洛清把他抱上抱下。

　　他兒子這麼傲的一個人，現在卻連樓梯都沒法自由上下，心裡指不定多傷感。

　　季父第一次有一種自己好像忽視了季嶼霄的感覺。

　　那場意外來的太突然了，他當時太過震驚，緩過來之後就忙著處理季嶼凌相關的事情，等到季嶼凌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季嶼凌的遺囑又突然冒了出來，他想要季嶼凌的股份，可季嶼霄又死活不肯給，再加上他那陣自暴自棄的樣子他看著心煩，兩人吵架的頻率也越來越高，最後，竟是連這種小事也忘記了。

　　季父難得有些慚愧，也不由生出了幾分父愛，關懷道，「你最近好些了嗎？」

　　季嶼霄被他這麼一問，還以為他是來探聽自己身體情況的。

　　可他轉念一想，知道他雙腿情況好轉的只有林洛清、魏俊和，以及當時在車上的小李，這三個人都肯定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所以按理來說，他爸應該還是不知道的。

　　那他問這個幹什麼？

　　很明顯，這時候的季嶼霄已經不相信他爸還會關心自己，所以他最後把這句話落腳在了客套的寒暄上。

　　應該只是隨口說的吧。

　　「就那樣，死不了，也活不多好。」他陰陽怪氣道，「你來幹什麼？」

　　季父一聽他著說話的語氣，那久違的父愛就又站在了岌岌可危的懸崖。

　　他就不能好好和他說話嗎？！

　　「我來看看你。」他克制著自己的脾氣，溫柔道。

　　可季嶼霄全然不領情，「那你看到了，可以走了。」

　　季父：？？？？

　　「你就是這麼和你爸說話的？！」

　　「不然呢？」季嶼霄懶洋洋道，「你難道還想留下來吃飯？張嫂已經把飯做上了，四人份，沒有多餘的量。」

　　季父：……

　　季父瞬間覺得自己沒什麼愧疚了。

　　不怪他不記得給家裡安個電梯，就季嶼霄這說話的語氣和說的話，他記不得簡直太正常了！

　　「小霄，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說話嗎？」

　　季嶼霄冷笑，「你這話說的，你也斷兩條腿試試，看看你的腿斷了能不能也好好說話？」

　　季父：……

　　空氣瞬間僵硬了起來。

　　林洛清和季樂魚、林非也就在這個時候推開了家門，笑著進了屋。

　　結果剛進屋，就看到了正背對他們站著的季父。

　　林洛清：……好傢伙，這追人都追到家裡了，還真是決心要讓季樂魚回去啊。

　　季父聽到了動靜，回頭看去，就看到了季樂魚正站在林洛清身邊。

　　他立馬讓自己的面目慈愛了起來，「樂樂回來了呀。」

　　季樂魚乖乖點頭，心道他怎麼來了，煩人。

　　「爺爺。」他甜甜的叫了一聲。

　　季父朝他走了過來，抱起了他，笑道，「爺爺好久沒見到你啦，好想我們樂樂啊。」

　　季樂魚就敷衍道，「我也好想爺爺啊。」

　　林非：……

　　林非已經懶得在心裡吐槽他這虛偽的弟弟了，默默低頭換鞋。

　　季父聽到他這麼說，更堅定了季樂魚對自己是有感情的，只是一直被季嶼霄和林洛清攔著，這才沒法回到自己身邊。

　　他親了親季樂魚，和他道，「那樂樂怎麼都不來看爺爺呢？爺爺今天還專門讓人去接你了呢。」

　　季嶼霄：！！！

　　季嶼霄總算知道他爸今天來他這裡是幹什麼來了？

　　好啊他，這是看接人接不到，直接來他這裡搶了？！

　　還真不愧是他！

　　「小魚你下來。」季嶼霄溫聲道，「去和你哥哥回房寫作業。」

　　說完，他看向林非，「一會兒飯好了我讓你爸爸去叫你們，如果沒叫你們，你就看著弟弟，讓他多寫點。」

　　「好。」林非答應道。

　　季樂魚也在季父的懷裡掙扎了起來，「爺爺你放我下去，我要去寫作業了。」

　　「不著急不著急。」季父笑道，「爺爺今天來就是接你去爺爺那裡陪爺爺幾天的，你到爺爺那裡再寫作業好嗎？」

　　「你開什麼玩笑。」季嶼霄冷聲道，「我同意了嗎？」

　　「我一個當爺爺的想要和自己的孫子團聚，還需要你這個當叔叔的同意嗎？」季父瞬間拉長了臉。

　　他看向季嶼霄，「我只知道你喜歡樂樂，可是我也喜歡，就是你哥還在的時候，也會把樂樂帶回來陪我，現在你哥走了，你帶著樂樂，卻不讓樂樂見我這個爺爺，你是想離間我們爺孫之間的感情嗎？」

　　林洛清：……

　　你現在這麼說才是真的想要挑撥季嶼霄和季樂魚直接的感情吧！

　　林洛清正準備開口，就聽到季嶼霄怒道：「你有什麼資格提我哥！」

　　「我當然有資格！」季父不甘示弱，「那是我兒子，我怎麼就沒有資格提他！」

　　季嶼霄在一瞬間恨不得衝上去揪住他的衣領質問他，你兒子？你真的把他當兒子嗎？！

　　如果真的把他當兒子？！

　　又為什麼任他死的不明不白，只隨便抓一個司機就草草了事！

　　他開始以為他父親只是糊塗，真把這件事當成一個意外，後來才發現，他哪是糊塗啊，他是太聰明，聰明到怕他醒過來細查，所以才急忙把司機送進了監獄，所以司機才會在監獄承受不住良心的譴責，趁著獄警不注意自殺身亡。

　　他做了這麼多，就是想包庇真正的兇手，怕他找到真正的兇手，也怕司機說出真正的兇手。

　　就這，他還有臉提他哥？！

　　他真的是不怕他哥九泉之下聽到後心底悲涼！

　　林洛清見他這幅樣子，怕他心裡難受，連忙開口道，「爸你這話說的，什麼叫離間你們爺孫之間的感情，過年的時候嶼霄不還把小魚帶回去給您看了嗎？還專門陪您一起吃了餃子，倒是你現在這麼說，落在孩子耳裡，容易給孩子造成誤解，這到時候嶼霄和小魚不親了，您就滿意了嗎？」

　　「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季父不滿道，「你少挑撥我和樂樂的感情！」

　　「那我可沒有，我只是按照您的意思說罷了。小魚，你知道你父親是最愛你的吧？」

　　季樂魚連忙點頭，他當然知道，他叔叔就是這世上最愛他的人，他想到這兒，又想到季嶼霄剛剛說的話和說話的語氣，心道他肯定生氣了，瞬間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他不想季嶼霄生氣，尤其是事關他爸爸，季嶼霄不僅會生氣還會難受。

　　所以說他爺爺這討厭鬼為什麼要來他家啊！

　　他手忙腳亂的掙扎了起來，掙扎中藉著無意識的扭動，直接一腳就踹在了季父的肚子上，恨不得把他踹出家門，好讓他再也不能惹季嶼霄生氣。

　　季父猝不及防挨了這麼一下，登時鬆了手，去捂自己的肚子。

　　林洛清連忙接住了季樂魚，季樂魚掙扎著從林洛清懷裡出來，似是沒想到自己會在掙扎中傷到自己的爺爺，著急道，「爺爺你沒事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下來。」

　　他這一著急，又把季父的腳踩了。

　　季父好一陣無語，卻又不能說他什麼，只能道，「沒事，沒事，爺爺沒事，樂樂你不用擔心。」

　　季樂魚皺著秀氣的眉頭，看起來委屈又惹人憐，「對不起，是我不好。」

　　「沒事的。」季父揉了揉肚子，「爺爺不怪你，爺爺喜歡你嘛，你願意和爺爺回去嗎？」

　　季樂魚搖頭，「我太不小心了，爺爺你本來就病了，我要是再把爺爺弄疼了，爺爺就更難受了。」

　　林非見他說完了，對他道，「走吧。」

　　季樂魚轉身就要和他走，季父伸手就準備拉住了，林非卻比他快了一步，瞬間拉住了季樂魚往後一扯，自己站在他身前。

　　林洛清也抓住了季父的手，笑道，「爸你看小魚多懂事多孝順啊，咱們這當長輩的，也得給孩子一個孝順的機會啊。」

　　林非見林洛清抓住了他，也就不再浪費時間了，拉著季樂魚就朝電梯走去。

　　季父想追，卻被林洛清擋住了，他怒道，「滾開，誰允許你叫我爸了。」

　　林非不自覺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林洛清笑瞇瞇的，也不反駁，順著他的話道，「哎，那叔叔你也別生氣了，氣大傷身，你看你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再這麼生氣，萬一你直接真的讓自己入土了，那不就不好了？」

　　季父：？？？！！！

　　季父氣得瞪他，「你怎麼敢這麼和我說話！」

　　他轉頭看向季嶼霄，「這就是你娶的男老婆，好老婆！」

　　「那確實挺好的。」季嶼霄由衷道，「你覺得不好嗎？那你自己反思一下，為什麼我覺得好你就覺得不好呢？是不是你針對我？」

　　季父：……

　　季父懶得和他廢話了，「我也不和你說其他的，你愛怎麼樣你怎麼樣，你把樂樂給我。」

　　「你剛剛問了，小魚他不願意跟你回去。」

　　「那是他關心我，體諒我。」

　　「那他也不願意和你回去。」

　　「你是堅決不讓我和樂樂團聚的嗎？」

　　「沒錯。」季嶼霄冷聲道，「我哥既然留了遺囑，說是我照顧小魚，那就是我照顧他，你沒有這個資格。」

　　季父看著自己的兒子，許久，才終於點了點頭，「好，季嶼霄，你好樣的。」

　　他說完，轉身出了門。

　　季樂魚進了林非的房間就直奔飄窗而去，他看著季父停在外面的車，惋惜道，「可惜我已經上來了，不然就可以把他的車胎弄破了。」

　　林非：……

　　林非本以為他父母是車禍身亡，他會對車禍這種事情多少有些陰影，刻意迴避，沒想到竟然完全不是。

　　「不要動車子。」他說，「一不留神，就真的會出事的。」

　　「出事不好嗎？」季樂魚琥珀色的眼裡滿是透明的天真，「出事了，他就再也不能惹我叔叔生氣了。」

　　林非摸了摸他的腦袋，勸他，「罪不至死。」

　　「什麼意思？」季樂魚不懂。

　　「就是他確實做錯了，但是還不到需要死的地步。」

　　「你怎麼知道的？」季樂魚很疑惑，「語文課上沒教啊。」

　　林非：……

　　「前兩天那個電視，你非要我陪你一起看的那個，裡面的人說的。」

　　他無奈的歎了口氣，「就算不看書，你看電視的時候也多留心點吧。」

　　怎麼這麼笨。

　　季樂魚：……

　　季樂魚簡直絕望了，誰看電視遇到不懂的詞語還會去查是什麼意思啊！

　　只有你！

　　少學一點你會死啊！

　　他氣呼呼的轉過頭，就見季父出了門正穿過庭院往外走去。

　　季樂魚不情不願的哼道，「就這麼讓他走，便宜他了。」

　　「那就不這麼讓他走。」林非道。

　　季樂魚疑惑，就見林非轉身從自己的櫃子裡翻了個彈弓出來。

　　他走到了飄窗前，打開飄窗，對著季父的後腦勺，拉開彈弓，狠狠的射了出去。

　　季樂魚：！！！

　　季父正氣急敗壞的往外走著，卻突然感覺後腦勺一痛，他連忙回頭，卻什麼也沒看到。

　　他低下頭看了看，也沒找到砸到他後腦勺的東西。

　　真是奇怪，季父愈發生氣，加快腳步出了門。

　　季樂魚默默探出了腦袋，看著季父出了門，不由笑出聲。

　　他看向坐在一旁的林非，「你還會這個啊。」

　　「嗯。」林非平靜道。

　　「放心，我會幫你保密的。」季樂魚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

　　林非很無所謂，「隨便。」

　　「你不怕被你爸爸或者我爸爸知道嗎？」

　　我連躲都沒躲，看起來像是怕的樣子嗎？

　　「我本來就不是乖小孩兒。」林非淡定道，「只有你，喜歡裝乖。」

　　季樂魚：……

　　好吧，他是很喜歡裝乖。

　　不過，沒想到林非竟然也會動手。

　　「那下次，我做壞事的時候，也叫上你。」

　　林非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從坐著的飄窗上站了起來，朝自己的書桌走去。

　　「怎麼又這麼看我？」季樂魚不滿道，「你能不能偶爾也不要這麼嫌棄我呀，我可是你最親愛的弟弟呢。」

　　林非回頭看了他一眼，見季樂魚噘著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倒是難得的笑了一下。

　　他沒有說話，轉過了頭去，眼神也慢慢冷了下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三次他和林洛清一起見到季振鴻，季振鴻都對林洛清不屑一顧。

　　尤其是今天，他讓他滾開，說他不配叫他爸。

　　林非剛剛開始叫林洛清爸爸，對這個字還很敏感，所以他不喜歡季振鴻這句話。

　　他對自己的事情向來淡漠，也因此很少動怒或者生氣，更不愛動手。

　　反正他不在乎。

　　可是林洛清不一樣，林洛清單純又孩子氣，還會哭，他不希望有人對林洛清不好。

　　不然，他要是又哭了那就不好了。

　　林非想保護他，那季振鴻也自然不能就這麼放過。

　　不過季振鴻到底沒對林洛清動手，只是說了他一句，因此，林非也不想下手太狠，就只拿彈弓打了他一下。

　　這樣，也就公平了。

　　林非平靜的拿出書，面無表情的安靜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