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二章

　　林洛清飛速和季嶼霄一起到了林家，陳鳳正坐在客廳看電視，開門看到他，笑了一下，「你能這時候來，看來你爸還真打算把自己財產轉移到你名下了？」

　　「你知道？」林洛清驚訝。

　　陳鳳嗤笑一聲，「我當然知道，這本來就是我故意暗示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林洛清疑惑，「你暗示的？」

　　「不然呢？」陳鳳看著他，「我告訴他只要我們不離婚，那以後他的財產就還是有我和小涇的，小涇不管什麼時候出來，都是他兒子，就是他死了他的遺產都有小涇的一半。」

　　「可如果他一定要和我離婚，那我也要分他一半財產，分不到一半我也會能要多少要多少，我還要這些錢留著等小涇呢。」

　　「他不願意，我嘲笑他那你有什麼辦法，我們是正經夫妻，小涇是你親兒子，你不願意也沒用，除非你沒錢，可你怎麼可能沒錢呢？就是現在把你的錢轉到別人名下，你願意嗎？你不願意，你也沒人可以轉，林洛清嗎？你根本不信他，不管他多敬重你，你都不信任他，所以你這些錢，只能給我和小涇。」

　　「這種話你說一次兩次他不會有感覺，說多了，十次二十次一百次，他就會放進心裡去想，也就會覺得為什麼不可以？會想去嘗試，這不，你現在來了，證明他確實打算這麼做了。」

　　林洛清怎麼也沒想到這事還會和她有關。

　　他不明白，「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總不至於是陳鳳突然良心發現，痛定思痛，打算痛改前非了吧？！

　　「當然有好處，」陳鳳咬牙切齒，「他害我兒子年紀輕輕大學都沒畢業就進了監獄，那我也要讓他體驗一下錐心的痛苦，他當然不可能給我分一半的錢，正式官司打起來，我能拿到多少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他一旦信了，動搖了，把錢給了你，那這不就有趣了？」

　　陳鳳看著他，目光精明，「你總不至於這會兒還和我說你是真的孝順他，敬重他，只想當他的好兒子吧，林洛清，你那天和我說的話我還記著呢。」

　　「你裝了這麼久，不就為了騙他的錢騙他的公司嗎？反正這些我也沒法擁有了，那還不如給了你，這樣他也沒有了。讓他看看他心心唸唸的好兒子到底是什麼樣子，讓他看看自己打拼了半輩子的公司落在別人手裡是什麼樣，讓他到最後的時候發現，哇，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老婆走了，兒子一個想綁架他，一個想詐騙他，他以為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什麼都沒了，人財兩空，這不爽嗎？」

　　陳鳳笑得張揚，眼裡滿是報復的快感。
　　
　　林洛清看著，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鳳顯然也不需要他說什麼，給他讓開了路，「路我已經給你鋪好了，林洛清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那自然不會，林洛清在心裡說著，推著季嶼霄朝樓梯口走去。

　　林父在二樓的書房內，季嶼霄沒法上樓，所以他抱起了季嶼霄，家裡的阿姨幫他拿了輪椅，搬到了二樓。

　　林洛清道了謝，這才推著季嶼霄走到了林父的書房前。

　　他敲了敲門，林父很快就走了過來開了門。

　　林洛清看著他出現在門後的那張臉，有一瞬間的怔忪——他和之前在醫院見到的時候又不一樣了，他蒼老了許多，看起來身體似乎也不太好，不住的咳著。

　　見到他來了，林父欣喜道，「快進來。」

　　說著，他轉身往回走去，林洛清看著他有些佝僂的背影，覺得他半個月內彷彿變了許多。

　　也是，接連經歷這種事情，任誰都難免會受到打擊。

　　親生兒子綁架他，老婆把他推下樓梯，無止盡的爭吵以及躺在病床上還要不斷的受著刺激，林父現在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裡，已經很難得了。

　　他五十多歲了，不是十五歲也不是二十五歲，這個年紀突然遭遇愛人和兒子的雙重刺激，他就是想不當回事也難。

　　——畢竟，是陪了他半輩子的人。

　　林洛清跟著他進了書房。

　　林父拿出了幾份文件出來，依次遞給他，「這是我名下的一些財產，現在轉贈給你，你先幫我保管著，等到我離完婚，你再還給我。」

　　林洛清接過，問他，「非離婚不可嗎？阿姨她和你在一起了這麼多年，你不是很喜歡她嗎，爸，要麼……」

　　「沒什麼要麼，你不用再勸我了，這婚我必須離，過幾天我就去離。」林父打斷了他的話，「這個潑婦，我和她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她就是個瘋子，是個不要臉的賤人！她還想分我的錢，還想拿我的錢去養那個逆子，她做夢！」

　　林洛清歎氣，「弟弟他也只是一時糊塗罷了，爸，您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他還是愛你的。」

　　「你怎麼還替那個逆子說好話？！」林父看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要是沒有他，你能之前過得那麼慘嗎？你忘了他是怎麼對你的嗎？忘了他們母子做過什麼嗎？他們母子倆都不會說你的好話，你還幫他們說話？傻不傻啊你。」

　　林洛清這才不說話了，落寞的低了頭。

　　林父見此，又安慰他說，「好了，爸爸知道你心善，你也別難受，本來他們倆和你也沒什麼關係，這下只是再次沒關係罷了。」

　　「是啊，洛清，你就別替叔叔操心了，叔叔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嗎？」

　　季嶼霄說著，接過林洛清手上的文件看了看，卻發現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沉思了一下，緩緩開口道，「叔叔，您的股份不轉給洛清嗎？您現在把一切做的這麼絕，一點也不留給陳鳳和林洛涇母子，這萬一把陳鳳阿姨逼急了，她做出什麼別的事情，那就不好了。」

　　林父冷笑一聲，「怎麼，她還能殺了我不成？殺了我她自己也得進去，正好，陪她兒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不管您和陳鳳阿姨離不離婚，在法律上，林洛涇和洛清一樣，想有您的財產繼承權，您把錢給了洛清，可是股份還在您那裡，所以陳鳳阿姨在拿不到錢的情況下，或許就會把目光放在另一邊。」

　　「她當然會進去，可是林洛涇也會享受博遠的繼承權，到時候過幾年他從牢裡出來了，就可以繼承博遠，也能過得不錯。」

　　「她做夢！我一會兒就寫遺囑，如果我死了，我名下的所有財產都歸洛清所有。林洛涇那個不孝子，一分錢都沒有！」

　　「爸你這是做什麼？」林洛清皺眉，「我難道是想要您死的嗎？」

　　「是啊叔叔，您這樣，到時候洛清得多難受呢。」季嶼霄也附和道。

　　林父剛剛經歷了小兒子的綁架和老婆的冷言冷語，正處在感情需求期，這會兒聽到林洛清這麼說，竟是有幾分感動，一時間望著林洛清的眼神都溫和了不少。

　　他想起陳鳳說的，「你就是不愛林洛清，也不信他，所以不管他做多少你也只當是看不見，可憐那孩子還沒成年就被你給趕了出去，之後和迷路的狗一樣巴巴的跑回了想要進家門，你也不讓他進來。你口口聲聲說別人不愛你不在乎你，可你又愛誰在乎誰呢？你只愛你自己罷了。」

　　「我告訴你，小涇不愛你，我不愛你，林洛溪死前也不愛你，邱詠心也是，這世上沒有人會愛你的，林洛清嗎？他或許真的愛你把你當父親，可是你又不在乎，所以你還是孤家寡人，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是一個人，死了都沒人給你送葬。」

　　不是的！林父想林洛溪是愛他的，邱詠心也是，林洛清更是，他才不是孤家寡人，他不可能活到這把年紀了，身邊的人都只想要他的錢，而不是真心愛他！

　　他相信林洛清！

　　他相信林洛清對他的感情！

　　「叔叔，您和洛清好不容易才有現在的父子時光，現在博遠也蒸蒸日上，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您也就別說死不死的了，洛清有自己的事情，也不缺錢，並不想要您的遺產，您如果真的走了，那他就真的沒有血緣至親了，所以您肯定是不能出事的。」季嶼霄再接再厲。

　　「這樣吧，您把股份轉到洛清的名下，並且告訴陳鳳阿姨，告訴他您現在的一切都在洛清這裡，即使您真的哪天遭遇什麼不測，林洛涇也不會有任何好處，這樣，她的恨也就會相應的轉移到洛清身上，不至於向您下手。」

　　「那怎麼行？」林父難得有了點良心，「那洛清不是危險了？」

　　「不會的，我能保護好他。」季嶼霄淡定道，「更何況洛清是個明星，他比您的關注度高，陳鳳阿姨想向他下手，也比較困難。」

　　「是啊爸，」林洛清一臉擔心，「我平常都在片場，她也見不到我，倒是你，她和你生活了這麼就，對你太瞭解了，我真的擔心萬一她做出什麼那你怎麼辦？」

　　林洛清的眼淚流了出來，「我已經沒有媽媽和姐姐了，我不能再沒有您了，爸。」

　　林父看著他眼裡的眼淚，終是下定了決定，點了點頭，「好，你放心，爸爸不會有事的。」

　　他走過去抱了抱林洛清，帶著遲來的渴望亡羊補牢的父愛，希望他們能永遠擁有這樣的父子溫情。

　　沒幾天，林父就把股份轉讓協議交給了林洛清，他有些感慨，「這裡面其實有20%應該是你媽媽的股份的，當時我們幾個一起創業，你媽也出力不少，理應拿20%的股份，只是她為了讓我能更具有話語權，把這20%直接給了我。」

　　他說著，似是又想起了那個女人。

　　他最近總是會想起邱詠心，想起對方的溫柔文靜，想起對方愛看的書，想起對方無奈的和他說「你別碰我的花」，想起對方問他「這樣會對你有幫助嗎」。

　　他們也是有過很美好的時光的，只是他對不住她。
　　
　　可是經歷了這麼多事，在他妄想逃避和陳鳳的一地雞毛時，他又不由得想往屬於邱詠心的回憶裡躲。

　　人到中年，總是免不了回憶，尤其是歷經變故的人，林父就是這樣。他自以為感情富足的時候想要擁有更多的錢，可到頭來發現可能沒有人真愛他的時候，又妄想奢求感情，想要論證，是有人真的愛他的。

　　他歎了口氣，懷念般感慨道，「你媽媽，是個好女人。」

　　那又有什麼用呢？

　　林洛清想，不一樣要被你背叛，被你出軌，被你的小三佔據她的臥室，趕走她的兒女。

　　所以，這時候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他伸手接過了文件，看著面前有些蒼老的人，心道，遊戲終於結束了。

　　林洛清給季嶼霄看了這份轉讓協議，沒什麼問題，至此，林父的股份也就都在林洛清這裡了。

　　林洛清笑了起來，在第二天帶著林非去了林洛溪的墓碑前。

　　林洛溪的墓碑是原主立的，上面還清楚的寫著：弟弟林洛清立。

　　只可惜世殊時異，他並不是原主。

　　很抱歉佔了你弟弟的身體，但是我幫你搶回了本應該屬於你屬於林非的一切，所以看在這個的份上，原諒我吧。

　　林洛清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未來，我會替你好好養育林非的，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愛他，讓他健康無憂的長大。

　　他承諾完，默默看了林非一眼，林非正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眼裡有深深的眷念。

　　「你之前說你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祭拜完林洛溪，林洛清牽著林非往墓園外走的時候，聽到林非小聲的問他道，「那是不是說明，其實有很多世界，就算是人死了，也可能會去另一個世界。」

　　「有可能。」林洛清也不懂，他也不是死了後才穿的，但是他都能穿了，那人死了去其他世界，也就不是不可能。

　　「那我媽媽可能就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林非平靜道。

　　他說，「你的世界沒有我，她去的那個世界可能也沒有我，但是你來到這裡遇到了我，那她去到新的世界說不定也會遇到其他小朋友。」

　　他站住了，抬頭看向林洛清，「說不定，她會遇到一個可可愛愛的喜歡說話也喜歡交朋友的小朋友，這樣她就不會為他不喜歡說話也不交朋友而操心了。」

　　林洛清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道，「那她也一定會最想你，最想遇到你，因為不管你是什麼樣，她都最愛你，她之所以操心，也是因為太過愛你，所以怕你受欺負，並不是不喜歡你。」

　　「我知道。」林非平靜道，「所以我不想她操心。」

　　林洛清聽著，心間一柔，像是春雨滴下，打在他的心房，柔軟濕潤。

　　「那她一定會更希望遇到你，因為沒有其他小朋友，像你這樣不讓人操心了。」

　　林非眨了眨眼，似是不是很明白，明明他媽媽一直都很操心他的。

　　林洛清笑了笑，再次揉了揉他的腦袋，拉著他往墓園外走去。

　　出了墓園，還有一小段馬路要走，林洛清拉著林非走在路邊，時不時說幾句話。

　　樹蔭斑駁，陽光透著枝葉間的間隙，灑在了馬路上，像是點點星光，細碎又閃爍。

　　林非走在馬路內側，遠遠的看到在樹旁的雜草中，零星點綴著幾朵野花，奼紫嫣紅，搖曳生姿。

　　他突然就想了起來，她媽媽其實也很喜歡這種野花，有時候出去玩遇到了，她就會摘下一朵，笑著把它插在自己的發間，問他，「好不好看？」

　　林非鬆了林洛清的手，走到樹旁摘了幾朵，他沒有摘太多，因為他們語文課上學過：小花在睡覺，不要打擾它。

　　林洛清看著他鬆了自己的手一溜煙跑去了樹旁，摘了幾朵野花回來，笑了起來，「你還喜歡這個啊。」
　　
　　「我媽媽喜歡。」林非平靜道，「我們能再回去一趟嗎？我想把這些送給我媽媽。」

　　林洛清沒想到他是為了這個才去摘花的，愣了一下。

　　墓園並不是什麼有趣的地方，路很長，台階很多，顏色晦暗，氣氛壓抑，很少有孩子願意來這種地方，更別說要再回去一趟，還只是為了些不起眼的野花。

　　他看著林非眼裡的剔透，心道，他真的，是一個很難得的孩子。

　　如果他是林洛溪，他也一定會希望自己在另一個世界，也能遇到這樣的林非。

　　「好。」林洛清溫柔道，「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會想親親你。」

　　林非沒有說話，只是唇角稍微翹起了一些。

　　他們重新返回了墓園，林非把花放在了林洛溪的墓碑前。

　　送你，他在心裡道。

　　他看著自己母親的照片，彷彿又看到了對方熟悉的笑容，看到對方把花簪在發間，問他，「好不好看？」

　　很好看，林非回答她道。

　　他衝著林洛溪的照片笑了一下，這才拉起林洛清再次往出走去。

　　林洛清注意到他手裡拿著一朵花，粉色的，顏色很鮮嫩，像是少女的裙，他提醒他道，「怎麼漏了一朵啊？」

　　林非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花，指間輕捻，然後抬頭看向他。

　　「你低一點。」他輕聲道。

　　林洛清疑惑的彎下腰，「怎麼了，是要和我說什麼悄……」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因為林非抬起了那只拿著花的手，踮了踮腳尖，然後把那朵粉色的花別在了他的耳朵後。

　　他重新站好，看著眼前有些懵的林洛清，眼睛彎了起來，像是滿載著星光的弦月，盈盈璀璨。

　　他說，「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