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林洛清去拍戲了，季嶼霄坐在椅子上繼續給林非和季樂魚編小蜻蜓，林非好奇的盯著他的手，似是想學一般。

　　季嶼霄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索性把他抱在了腿上，握著他軟嫩的小手，教著他怎麼從最開始編。

　　林非還是第一次有這種體驗，不自覺回頭望向季嶼霄，眼神軟軟的，有些迷茫、有些孩子的懵懂、還有些不甚明顯的對父親的孺慕。

　　季嶼霄笑了起來，語調輕輕的，帶著和小孩兒說話時慣有的哄讓，「我教你，等教會了你就可以給你舅舅編了。」

　　林非聽著他的話，看著他臉上的溫柔，點了點頭，又轉回了自己的小腦袋，專心的跟著他的動作，一下一下的編著小蜻蜓。

　　他恍惚中想起了最開始他媽媽教他寫字時，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她的手動一下，他的手就也動一下。

　　她說，「這叫手把手教你。」

　　現在，又有人在手把手教他了。

　　是他的另一個爸爸。

　　和林洛清不太一樣，但是也對他很好，很喜歡他的另一個爸爸。

　　他不知為何心間好像突然落了一隻蝴蝶，輕輕的，卻很令人開心。

　　林非有些親暱的坐在季嶼霄的腿上，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認真的學著草編蜻蜓。

　　而另一邊，林洛清則和季樂魚一起拍著戲。

　　季樂魚按照劇本裡寫的把他帶到了樹前，說道，「就是這棵。」

　　林洛清、聞自明和侯文昱抬頭望去，樹很高，彷彿要直入雲霄一般。

　　聞自明和侯文昱問林洛清，「你媽媽說讓你找一棵最大的樹，然後呢？總不會她藏在樹上等我們上去吧？」

　　林洛清搖頭。

　　他看著面前的樹，安靜的沉默的，許久，他鬆開了季樂魚的手，讓他去玩。

　　季樂魚轉身朝一旁的草地走去。

　　聞自明問他，「你媽媽的信呢？拿出來看看，她看起來也不像是在這附近啊。」

　　他說著，回頭望了望，就看到夕陽西下，為整個山間裹上了一層絢爛的緋紅，宛如油彩畫過，摻雜著金色的粉末，讓世界瞬間亮麗了起來。

　　「好漂亮。」聞自明感慨道。

　　侯文昱聞言，也轉過了身，看到了這一幕夕陽西下的景色，驚歎的欣賞著。

　　他們正看著，卻聽到林洛清淡淡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我媽媽其實早就已經不在了。」

　　「我騙了你們，從頭到尾，她都沒有來過這裡。」

　　聞自明和侯文昱驚訝的看向他。

　　林洛清神情平靜，這才說起了傅書怡的事情。

　　他說的很淡定，彷彿是在說別人的故事，絲毫沒有一絲面對親人離開時的聲淚俱下。

　　可是他的眼睛卻很哀傷。

　　路明不能接受，他搖著頭表示，「不可能，我不相信。」

　　傅西拿出了他母親留下的兩封信，一人一封，給了面前的兩個人。

　　許久，山風掠過，單薄的紙張被吹得獵獵作響，路明紅著眼，向文的淚水已經溢了出來。

　　傅西望著燦爛熱烈的夕陽，心道太陽快下山了，一天又快結束了。

　　人生也是如此，總有一天人的生命會像太陽一樣，沉在山間，安睡於晚風之中，所以活著的日子才更加需要珍惜。

　　他轉頭望去，看到了正在草地上嬉鬧的小孩兒，他天真漂亮，單純又充滿著朝氣，像是清晨的晨光，只等太陽出來，就綻放他的光彩。

　　他的生命才剛剛開始，他的未來還有很長。

　　這世間總有人在逝去，也可有新的希望在誕生，所以只要活在當下，好好珍惜自己的每一天就好。

　　他等著向文和路明平復完心情，招手喊道，「小希，過來。」

　　那孩子轉過頭，露出甜甜的小臉，手裡拿著剛剛摘下的花，邁步朝他走來。

　　他的容貌在夕陽的渲染上夢幻又唯美，他的身上彷彿盛開著一層又一層的光，像是誤墜人間的天使，他走在光裡，美好的像是希望本身。

　　林洛清拉著他下了山，朝山下走去。

　　路很長，他一路牽著小希，他身後的路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小希。

　　他也叫小xi，他驀的就想到了曾經也差不多這麼大的小傅西。

　　想到了他每一次嫌棄的眼神，每一次無奈的目光，還有在他離開前，塞進自己大衣口袋裡的那張照片。

　　路明拿出了那張他已經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照片，照片上的三個大人笑一如既往的十分開心，小傅西癱著臉，一副高冷的樣子。

　　他翻過了照片，後面是年幼的傅西還有些稚嫩的筆觸，他說：舅舅，再見。

　　時隔這麼多年，他們終於再次見到了，可他的母親卻永遠的離開了，他自己也長得這麼大了。

　　那些年少時的爭執與堅持，好面子與拉不下臉，在這一刻顯得異常可笑。

　　他轉頭看向向文，向文也看了他一眼，他們眼裡都有著遺憾與後悔。

　　那天晚上，路明和向文就著漆黑的夜色進行了第二場推心置腹的聊天，他們回憶這過去的美好，笑著笑著就酸了眼眶。

　　「以後，我們一起養小西吧。」路明對他道，「這樣姐姐也能安心。」

　　「嗯。」向文點頭。

　　兩人碰了碰啤酒杯，一飲而盡。

　　傅西這一次沒有意外聽到他們的談話，他已經睡著了，夢裡，他和他的母親在樹下見到了彼此。

　　「我已經完成你的心願了。」傅西看著她，語調溫柔，「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傅書怡走近他，抱了抱他，她說，「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很好很值得信任的孩子，我為你而驕傲。」

　　他最後摸了摸傅西的腦袋，就像他年幼時，她每次看到他時做的那樣。

　　「再見啦。」她對傅西道，「下輩子，我還想做你的媽媽。」

　　「好。」傅西答應道。

　　他看著自己的母親轉身走入樹種，他轉過身，夕陽西下，太陽慢慢沉入山底，再也看不見。

　　再見了，媽媽。

　　路明沒有著急走，而是和向文、傅西一起在村子裡玩了幾天，替傅書怡看了她沒有看到的風景，幫她種了一棵小樹，這才離開了這裡，往自己的來時的方向開去。

　　李導拍完了季樂魚走向林洛清那一幕，見夕陽還在，又拍了一遍，之後又拍了一遍，一連拍了三遍，才終於宣佈這場戲結束。

　　出乎他的意料，季樂魚這一連三場戲都演的很不錯。

　　他不僅沒有面對鏡頭的緊張，而且三遍三場戲，他幾乎神情、動作、甚至走路的節奏都沒什麼變化，除了身後的夕陽不同，他簡直是完美復刻著他自己。

　　按理說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兒還不懂什麼叫精益求精，也難免會因為不斷的重複相同的動作而覺得枯燥無聊，狀態下滑。

　　可是季樂魚卻沒有，他每一次都彷彿是最開始的樣子，充滿著靈氣，美好的像一場夢。

　　很不可思議，他比他哥哥，還適合娛樂圈。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李導卻突然覺得有些有趣，這舅甥三個，不僅長得好看，還都格外適合娛樂圈，真是有趣。

　　等到李導拍完了，林洛清和季樂魚也終於休息了。

　　這時候夕陽已經消散，夜色籠罩人間。

　　林洛清和季樂魚走到了季嶼霄、林非身邊，季嶼霄把水遞給他們倆，問道，「餓嗎？要吃點東西先墊墊嗎？」

　　季樂魚點頭，他不僅要吃東西，還要喝酸奶。

　　林非掏出他小書包裡的餅乾和酸奶，遞了過去，季樂魚很大方的遞到了林洛清面前，和他一起吃著。

　　林洛清還惦記著他的小蜻蜓，攤手問季嶼霄要道，「我的小蜻蜓呢？」

　　季嶼霄笑了一下，拿起他的小蜻蜓放到了他的掌心，然後又拿了一個小一點的小蜻蜓遞給了季樂魚，「喏，這是給你的。」

　　季樂魚開心的接過，提著樹枝，一晃一晃的玩著他的小蜻蜓。

　　林洛清看著，默默看向林非，擔心林非也想玩。

　　他把自己的小蜻蜓遞了過去，問他，「要玩嗎？」

　　林非搖頭，拿出了那個季嶼霄和他手把手一起編的小蜻蜓，「我有。」

　　他看著林洛清的小蜻蜓，比了比，發現道，「你的大一些。」

　　季樂魚聽到了，連忙也拿著自己的小蜻蜓去比，驚奇道，「我的最小哎。」

　　他笑了起來，「爸爸是按大小編的嗎？舅舅最大，我最小。」

　　季嶼霄刮了他的鼻子一下，「真聰明。」

　　季樂魚開心的晃著手上的蜻蜓，笑著眼睛都彎了起來。

　　他們說話間，劇組工作人員也收拾好了東西，幾人跟著大部隊一起下了山，上了保姆車，重新回到了農家樂。

　　鄉村的夜景總是要比城市靜謐許多。

　　季樂魚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稀奇道：「這裡的星星好多啊。」

　　「是啊。」林洛清也看了一眼。

　　季樂魚突然就想到當時他和他爸爸媽媽還有季嶼霄一起坐在車上準備出去玩，其實就是想去露營，那時候他們也說過要晚上的時候一起看星星。

　　可是卻一直都沒有看到。

　　但是他現在看到了，和他叔叔嬸嬸一起。

　　真希望他爸媽也能看到。

　　季樂魚轉頭看向季嶼霄，張開了胳膊，要他抱抱。

　　季嶼霄抱起了他，問林非，「非非要爸爸抱嗎？」

　　林非搖頭，「我自己走。」

　　他牽著林洛清的手，手裡的小蜻蜓隨著他的腳步一晃一晃的，林非腳步輕快，一下一下的踩著遠月光。

　　季嶼霄看著，默默笑了起來。

　　他單手抱住了季樂魚，然後伸出一隻手拉住了林洛清，十指交扣，和他一起回了農家樂的屋子。

　　屋子是工作人員分配的，分之前問過林洛清的想法，林洛清說他們四個住一起，好方便照顧孩子，這個理由簡直太充分，所以工作人員沒怎麼猶豫就給他們分了最大的一間房。

　　林洛清放了東西，休息了一會兒，就聽到助理來叫他說是晚飯好了，幾個人洗了手，前往了餐廳。

　　吃完飯，季樂魚偷摸摸的找到了季嶼霄，問他，「爸爸，舅舅說我的工資會發到你這裡，你收到了嗎？」

　　季嶼霄點頭，「收到了。」

　　他對於劇組竟然真的給季樂魚發了工資這件事至今還覺得很神奇。

　　最開始的時候林洛清說會發，但那其實是騙季樂魚的，為的就是讓他覺得他和林非一樣，不至於兩個孩子因此待遇不同產生心理上的落差。

　　可後面林洛清告訴他，李導真的要給季樂魚安排個角色把他當正式的小演員，為的就是他這張臉。

　　季嶼霄整個人都震驚了。

　　這就是傳說中可以變現的美貌嗎？

　　他小侄子有這麼厲害嗎？

　　季嶼霄認真的端詳著自己小侄子這漂亮可愛的小臉，雖然也確實很好看，和小天使一樣，可是竟然真的就靠著一張臉生生加了個有效角色，還拿到了錢，怎麼想他都覺得玄幻。

　　「你還真是挺厲害的。」季嶼霄感慨道。

　　季樂魚還以為他是誇他賺了錢，得意的歪了歪頭，「那是。」

　　「現在到了一半，等到你拍完另一半到了，爸爸就拿你這筆錢給你買個你想要的玩具，好嗎？」季嶼霄捏了捏他的臉，手感很好的又捏了捏。

　　季樂魚搖頭。

　　他笑盈盈的，「我不要玩具。」

　　「那你要什麼？」

　　「我要給你發零花錢。」季樂魚脆生生道，「這樣你就有兩份零花錢了，可以買兩個你想要的玩具了。」

　　季嶼霄簡直不敢相信，臉上不自禁溢出了笑容，驚喜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給你發零花錢。」季樂魚認真道，「我現在還小，先給你發這些，等我長大了，賺了更多的錢，我就給你發更多的零花錢，就像你現在天天給我發零花錢一樣。」

　　季嶼霄瞬間就被感動了。

　　他看著面前的孩子，難以抑制的情緒激動的抱住了他，緊緊的摟在了懷裡，低頭去親他的額頭。

　　他的寶寶還這麼小，明明連賺錢都不太會，卻已經想著要給他發零花錢了，他簡直就是小天使。

　　世上最貼心的小天使。

　　季嶼霄抱著他，又疼愛的去親他的額頭，只覺得自己心泡在了他的稚嫩的言語裡，軟的一塌糊塗。

　　「爸爸的小寶貝。」他輕聲道，「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乖巧可愛的孩子啊，爸爸太幸福了。」

　　季樂魚聽著他的話，感受著他的親吻，心道他真的會高興啊，那他以後也要多賺錢，多給他發零花錢，哦，還有他嬸嬸，等另一半工資到了，就可以給他嬸嬸發零花錢了，他嬸嬸也一定會很高興。

　　季樂魚想到這兒，眼睛又彎了起來，真希望能趕快收到另一半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