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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攻的七個人格都愛我》54. 秘密
聽見這個問題,霍忱沉默了一秒。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裡含著刻意而為的散漫,「可能是霍聞澤受的傷,或者是其他人格。」

奚遲捏著手機的手指收緊,語句劃過喉嚨的感覺十分艱澀:「你不要再騙我了。」

霍忱那邊又安靜下來,再開口時少了往日那種遊刃有餘的意味,甚至有點像在耍賴似的:「這樣美好的晚上,我們還有很多可以聊的,為什麼要說這個呢。」

「那我來替你講。」

奚遲垂下眼眸,冷靜的聲線中藏著一絲忐忑,緩緩地說:「在那個數學老師墜樓之前,你已經跟蹤了我很長一段時間。」

他為什麼沒有察覺過那雙眼睛?明明他隻要回過頭來,走到路旁那棵特別繁茂的梧桐樹後,到學校體育館看台最邊上的座椅旁,到每個陰暗不透光的角落裡。

看到那把小刀的一刻,他在眾人的注視下心髒幾乎要跳出胸口,脈管裡的血都燒起來。

它把他少年時期的記憶切得分崩離析,漏出冰山下的大海,地麵下的岩漿,殘忍地告訴他看不見的地方都發生過什麼。

在警察局裡等他母親和繼父錄口供的時候,他坐在椅子上,盯著眼前的白牆出神。

被切下來的碎片互相拚湊,在潔白的背景裡折射出斑斕的光,令他頭暈目眩,恍然間他仿佛回到了平凡而特殊的那一天。

真的非常普通,他在七點十五準時走進學校大門,寬鬆的藍色校服罩在剛開始抽條生長的少年身上,襯得他肩膀格外清瘦,一雙眼睛墨水一樣黑,白淨的臉上有種與年齡不符的寂靜沉鬱。

他的生活和往常一樣,去小賣部買麵包和牛奶當早飯,然後上課、做題、放學回家,第二天到學校時聽同學們都在說數學老師跳樓死了。

但現在他知道了一個秘密。

走在校園裡的路上,他聽見後麵的兩個同學在聊天,壓低聲音議論著考試時搶他卷子那個體育生,說他從樓梯滑下去之後骨折了,估計兩個月都來不了。

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那兩個同學默契地閉嘴加快步伐,他就當作沒有感覺到一樣,繼續默默地往前走。

到了小賣部,他拿了平時同樣口味的麵包,阿姨已經熟悉他了,拿出瓶熱牛奶遞給他。

他接過來後,沒有直接走,而是忽然轉過身,往他身後的幾排貨架中望去,然而並沒有搜尋到他期待的身影,反而把後麵排隊的同學嚇了一跳。

早讀後第一節課就是數學,隨著鈴響一個男人走上講台,他穿著得體的襯衫,發型乾淨利落,臉上笑容溫文爾雅。

連那些家長都沒人看出來這是個人麵獸心的畜生,更不要說對老師天生存在崇拜的孩子們。

數學老師開始講月考卷子,他的目光掃過所有學生,最後卻落在奚遲身上。

這種注視就像一隻冰涼粘濕的手,摸在他臉上,如果是二十多歲的他,肯定知道它代表什麼。但在這個年紀,他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隻覺得很不舒服,又難以啟齒去告訴別人。

從前被這樣看著,他會垂下眼睛躲避,假裝在看習題。

可是今天不一樣,這個時候那個人也許就在窗口觀察著一切,奚遲猛地回頭,去看教室後門鑲嵌的玻璃,落空後又飛速掃了一圈四周的窗戶,可惜一無所獲。

「奚遲,你是在走神嗎?」

前方傳來數學老師略帶嚴肅的疑問。

他轉回頭,數學老師沖他微笑了一下:「上來做一下這道題。」

在所有人的視線中,他走上講台拿起粉筆,開始在黑板上工整地書寫答案。

而數學老師站在他身後,看得卻是少年烏黑的發梢下,潔白美好的脖頸線條,纖細而脆弱,仿佛捏一下就會斷。

被這種貪婪的視線灼燒,奚遲感覺如芒在背,迅速寫完回過身。

「很好。」

老師滿意地評價道,很自然地伸手在他後背上拍了兩下。

隔著校服被觸碰的感覺讓他泛起一陣惡心,抿起唇低著頭回到了座位上。

下課後,他的同桌大大咧咧地感嘆:「老師好像特別喜歡你,真羨慕啊,第一名待遇就是不一樣。」

聽見這話,他眼裡凝結的霧氣更濃了。

同桌對他不理人的反應已經習以為常,接著說:「你下周要去參加競賽,老師也那麼重視,還要親自帶你去。」

是啊,數學老師本來是打算陪他去的,單獨在外地待兩天。

之後一段時間,他總會噩夢般地想到,如果對方沒出事,他會不會經歷和之前兩個孩子相似的命運,未來又會發生什麼改變,至少他很長一段時間會厭惡學校和老師了。

他趴在課桌上,閉上眼睛,和以前一樣用假裝睡覺來屏蔽旁邊人的話。

一整天,他都沒有找到想找的人,甚至他特意去邊邊角角人跡罕至的地方晃,也沒看到半點影子。

終於,放學的鈴聲打響了,他用比平時快幾倍的速度收拾好東西,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沖出校門,騎上單車向印象中的地點奔去。

夕陽把雲際染出了一片璀璨,金光逐漸被暗紅色吞噬,天空越壓越低,風呼啦啦地鼓動著他的衣服,他拚命往終點趕,生怕錯過了。

最後他到達了一片工地,這地方他也隻在後來的新聞裡看到過,他憑借記憶找到了那棟爛尾樓,爬樓梯一口氣上到了頂層。

樓頂的風吹得人側臉發痛,黃昏籠罩在他身旁,他找了個角落等待著,不知道誰會先出現。

天色漸暗,那扇上來的門終於被推開了,他看到來人時愣了一下。

是和他年齡相仿的少年,到了身高開始飛長的階段,顯得身形有些單薄,輪廓比長大後清瘦秀氣些,那雙琥珀似的眼睛倒是和現在沒什麼變化。

他收緊了呼吸,因為眼前少年看起來太稚嫩了,頭頂上能看見他熟悉的發旋,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有種割裂感。

少年臉上的表情淡漠,眼神裡透著沒有生機的冷,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泛起一絲狠戾,下一秒卻凝固住了。

奚遲走出來盯著他,喊道:「霍忱。」

霍忱不敢相信地怔著,眼睛微微睜大,看起來甚至有絲呆呆的。

「你為什麼會來?」

他反應過來後,立刻走到奚遲麵前,認真道:「你快離開,很危險。」

「我知道你接下來要乾什麼,」奚遲望著他的眼睛,「不行。」

霍忱眼睫緩緩扇動了兩下,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奚遲語氣帶了幾分急切:「現在的證據足以讓他去坐牢,你現在做了錯的選擇,就沒有改變的餘地了。」

「這對他來說,不是太輕鬆了麼?如果他出來後又去找你呢,不如徹底解決。」霍忱語氣淡淡的,目光坦然得讓他心驚。

他覺得此時的霍忱,比長大後還要偏執,情急下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你會受傷的!」

「你別生氣。」霍忱說著,低頭看向他抓著自己的手,半晌道,「好,我們走。」

然而就在此時,樓頂的門又被打開了,那個數學老師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眼前。

奚遲的呼吸一下收緊,數學老師卻好像看不見他,走近將目光投在了霍忱身上。

霍忱立即拉住他的手,轉身帶他走了出去,卻在要下樓時突然鬆開他,自己返回裡麵,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他反應過來,上前用力推門,卻像被加了把無形的鎖怎麼都打不開。

他的敲門聲裡麵也聽不到,好在他的眼前似乎變得透明了,可以看清裡麵的情況。

數學老師打量著霍忱,視線滑過少年的臉龐,問道:「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為什麼裝作他給我發消息?」

霍忱眨了眨眼:「我並沒有在短信裡透露我是誰啊。」

數學老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了笑,目光變得更大膽和貪婪:「你想要做什麼?」

「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老師,我好像生病了。」霍忱漂亮的眼睛裡閃著光,澄澈無暇,看的人心神一晃,「為什麼我會總是想著一個人,我忍不住去看他,想離他再近一點,又怕被他發現,我是不是病了?」

數學老師的呼吸都急促起來,難掩語氣中的興奮:「孩子,你隻是喜歡上他了而已。」

「原來如此。」霍忱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接著又苦惱起來,「那我該怎麼辦呢?我好像控製不住要做錯事了,我害怕他會討厭我。」

「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呢?」數學老師像講課般循循善誘,「我想他會理解的。」

他盯著霍忱,幾欲要忍不住伸出手,比起暗地裡幻想和逼迫,這種主動踏進籠子的小羊羔多讓人激動啊。

霍忱眼睛亮起來:「太好了,我不想看他受一點傷害,那就應該把所有危險的東西都清除出去對麼?」

數學老師愣了一下,感覺有點聽不懂他的意思。

霍忱忽然笑了:「你不會以為我喜歡的是你吧?我為什麼要喜歡一隻縮在地底下的臭蟲呢?」

看到對方驟然變了的臉色,他掏出一遝照片。

「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你的真麵目,會怎麼樣?別的老師還有那些家長看到了,肯定都不敢相信,你家裡人又會是什麼反應……」

數學老師麵色蒼白地要來搶奪照片,推搡之間,有幾張掉在地上,又被風吹了下去。

他下意識追過去,站在邊緣往下看。

「你要是跳下去估計就沒事了。」他身後響起少年冷漠的聲音,「大家對死人都很寬容的。」

老師猛地轉過身,麵露凶光向他沖過來。

奚遲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少年的身軀還是太單薄,敵不過一個成年人,尤其是霍忱在避免著掐對方脖子等留下痕跡的行為,纏鬥沒有持續太久,突然一道冷光劃過。

奚遲驚叫出聲,用力拚命推門,但沒有任何作用。

少年倒在地上,手捂著右側腹部,眉心痛苦地擰著。

而拿刀的男人出現了一瞬間的怔然,似乎知道自己肯定完了,刀子也脫了手,應聲落地。

就在此時,少年忽然翻身起來,用另一隻手撿起了那把刀,眼神裡迸發出凜冽的狠勁。

男人慌了神,感覺對方下一秒就會沖過來給他一刀。

他慌亂中不停後退,等意識到危險時,腳步已經被什麼東西絆住了。

一切發生得過□□速,老師的身影墜落後,奚遲麵前那道無形的屏障終於消失了,他立即跑到了霍忱身邊。

少年臉色蒼白,咬著下唇,他看了一眼,胸口像被綿密的針紮過一樣疼。

他接著去檢查對方的傷,四厘米左右,對方在情急之下刀尖似乎並沒有通進腹腔,但也足夠觸目驚心了。

他抬起眼:「要趕緊處理一下。」

霍忱跟他對視著,眼神似乎看不出痛苦,沖他點了點頭。

接著奚遲沉默了,可現在他們該去哪呢?去醫院的話,這個年紀的少年受這種傷,怎麼都會引起注意的。

夜色已經降臨,濃重的黑暗環繞在四周,他幫霍忱壓迫著傷口止血,忽然有種他們被綁在一起,然後被全世界拋下的感覺。

終於,他想起來了,把校服外套脫下來給霍忱:「你跟我來。」

霍忱沒有接,聲音裡也透著一絲虛弱:「晚上很冷。」

奚遲眉頭緊鎖,心道現在為什麼還糾結他冷不冷,強行給他裹上把他帶了下去。

到了熟悉的濟仁醫院,他第一次像做賊一樣,帶霍忱從職工通道繞進去,到達病區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值夜班的護士,潛入了換藥室。

可當準備好器械後,他對著傷口愣住了。

是啊,這個時候的他,還不會縫。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拚命回憶,可是最基本的縫合方法都想不起來。該怎麼辦,劇烈的無力感席卷了他,他肩膀發抖,眼眶發酸,死命咬著牙還是感覺視線模糊了。

霍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有點慌亂地說:「你別哭,沒事的。」

他反而更無法控製鼻根的酸澀,一滴眼淚掉在對方身上,他咬咬牙,努力去縫,可跟多年後一點也不一樣,他的手抖得像篩子,縫線歪歪扭扭,可以想象愈合後是一道多麼醜的傷疤。

可是霍忱低頭欣賞著它,眼裡甚至漾著一絲滿足,告訴他:「你以後肯定會成為一個很好的醫生。」

十幾年後,他在房間給霍忱打了這通電話,把自己對那一天的猜測加上想象講給他聽,當然並沒有後麵這些內容,他也不知道霍忱當年是如何處理這一切的。

「我也記不清了。」霍忱在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有點悶地跟他說。

他胸口酸軟,眼眶也止不住發燙,開口道:

「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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