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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天欲雪》第5章 天機門主
因為接連發生了好幾件大事,現在宗辭的名字那叫一個如雷貫耳,一出門就能成為所有人視線的焦點。

這種情況在小道消息傳出去,外門弟子們知道宗辭拒絕了玄璣劍仙的收徒後,更是達到了頂峰。

宗辭一度被搞得煩不勝煩,他在百草圃裡蹲地上除草都能被裡三圈外三圈的弟子們聚眾圍觀。

他隻好特意找了院落內一位還算相熟的外門弟子,去事務堂互相更換了玉簡上的雜役任務。

於是,他這兩個月的雜役任務就從【百草圃日常除草殺蟲】變成了【整理藏經閣並清掃地板和書櫃】。

那個外門弟子還不太好意思和他換。整理藏經閣是出了名的累活,每天一大早就要去,傍晚才能回。太衍宗藏經閣又那麼大,要是有一本書放錯了都得跑好久去整理,平均下來工作量是百草圃的兩倍還多。

宗辭擺擺手,表示自己並不在意這點小事。

他在百草圃已經除了小半年的草,基本把太衍宗後門那一大片草藥全部認齊了,略通了各種草藥的特性。再說了,種的草藥也不能拿,再做下去也沒意義。

這時候要是換到藏經閣去,倒是好事一樁。

宗辭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去藏經閣裡找找看有沒有能夠修復他靈魂的線索。

更換任務後的第一天,宗辭早早地就結束了打坐。

他現在的身體引氣入體都難,所以他乾脆就放棄修煉,整夜整夜的冥想,偶爾也會如同凡人一樣和衣而眠。

太衍宗整個宗門內都以水平落差劃分。

例如被群山環抱的,那處最高的青崖峰頂就是太衍宗的主峰。

其他環抱著主峰的十三處山峰就是太衍宗的分支,有劍峰,丹峰,符峰,器峰,體峰,刀峰......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宗辭要去的藏經閣建在主峰的第一個平台處,想上去還得爬個山,這就是他為什麼起這麼早的緣故。

築基期的修士才可以禦劍,築基之前都得老老實實用雙腿行走。

如今是寅時,天空依舊漆黑一片,星辰在夜晚的幕布上熠熠生輝。

宗辭出門後特意繞了條遠路,小路兩旁長滿了雜花雜草,石板上還有乾涸的青黑苔蘚,一副鮮少有人涉足的模樣。

主峰前那條鋪陳了數千級漢白玉磚的登天梯才是主道,往日裡來這裡的弟子要麼禦劍,要麼爬主道。只有宗辭為了清淨,挑了一條背山小路。

太衍宗所有的山峰裡,就屬主峰最陡最險。

就著月光,宗辭緩慢地行走在狹窄的山路上,每走一段路都會稍稍停下來歇息片刻。

玄衣少年就這麼走走停停,偶爾駐足俯視山下,倒也不覺得無趣。

在他快要爬到山頂的時候,遠處天際終於泛起了魚肚白,就像是有人在漆黑的幕布上抹了一層白沙,細碎無比。

“呼——”

日出了。

宗辭停下腳步,遠遠眺望著天邊升起的朝陽。

他現在已經爬的很高,往下看能直接將山下的美景盡攬眼底。

河水從山頂高高的絕壁處淌下,穿過層層疊疊的寒霧,墜入下方深不見底的長潭中。溪水從長潭另一側淌出,歡快地奔騰,匯入遠處碧藍浩瀚的海洋。

菩提樹下,雲海濤生。

他忽然想起當初自己牽著師尊的手,剛剛來到太衍宗的時候。

宗辭並非出生就是修道之人,他原本是凡界楚國的一位太子,姓楚名辭。

當時恰逢亂世,七國爭霸,戰火紛飛。

楚國原本國力就並不強大,又一直被隔壁的齊國所覬覦。

在楚國國君病逝的當晚,敵國安插在楚國的棋子悍然發動兵變,大開城門,供齊國軍隊長驅直入

宗辭當時不過七歲出頭,慌亂之際從太和殿跌跌撞撞跑出去,想去尋找自己未滿一歲的胞弟。

敵國軍隊殘忍無情,宮中婦孺老少都不放過,偌大一個皇宮竟無一活人,血流成河,宛若煉獄。

宗辭剛跑出殿門就被那些身披寒甲的士卒們抓了個正著。

原本他也應當同他的胞弟一起,喪命於這群亂臣賊子手上。得虧當時的太衍宗掌門清虛從天而降,將他救下。

好巧不巧的是,宗辭不僅有根骨靈根,而且還皆是上佳。

於是他有幸被掌門直接帶回了太衍宗內。

“去吧,那是太衍宗主峰的天梯。你得登上去,才有資格入宗門。”

清虛淡淡說著,將剛剛經歷了一場人生劇變的小太子送到山腳。

七歲的宗辭抬眸遠望,視野盡頭盡是雲海起伏,白玉階梯綿延不絕,宛若通天白練。

他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登了上去。

從此,宗辭便踏上這大道仙途,終於成就凌雲劍尊之名。

前世宗辭在主峰峰頂的洞府裡生活了好幾百年,從未完完整整看過一場日出或日落,沒想到重活一世,卻是全部齊活了。

這樣平淡又妙趣橫生的日子過久了,有時宗辭甚至會覺得前世那些波瀾壯闊離得他很遠很遠,遠到就像從來不曾經歷過一樣。

玄衣少年在這裡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陽完完全全升起之後,這才重新邁動腳步,繼續往山頂上走去。

天亮後主峰的人就多了起來,偶爾宗辭也能遠遠看到有禦劍前來的弟子,劍尾在空中拖出一道長長的流光。

他行至山頂,正準備登上廣場的時候,忽然天邊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怎麼回事?

這裡是峰頂下的第一個平面,也是陵光大殿和藏經閣所在之處,再往上去只有宗門老祖的洞府。

傳來聲音的方向坐落著陵光大殿。陵光大殿是宗主和掌門議事之處,平日裡威嚴肅穆,鮮少會有如此熱鬧的時候。

玄衣少年收回想要踏上去的腳步,悄悄從台階上露出半個腦袋,探頭探腦地朝上看去。

從他這個角度正好能隱隱約約看到陵光大殿前的小廣場,此時那裡已經站滿了人,遠遠的還有一些不甚清晰的聲音傳來。

“來了沒有......”

“若是能夠請到那位入世卦算,此次出兵鬼域絕對能成......”

“......這可不好說,萬一那位就是為了阻攔開戰而來也說不定......”

宗辭定楮一看,上面站著的還都是太衍宗和妖族的高層。

奇怪,難道是妖族和太衍宗的聯盟出什麼變故了?

他猶豫了一下,復而抬起腳,裝作沒有察覺一般,朝著另一側的藏經閣走去。

兩派高層都是分神期以上,展開神識的時候基本能覆蓋大半個太衍宗。

要宗辭鬼鬼祟祟在這裡張望,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大能的神識發覺,倒還不如光明正大朝著藏經閣走去,反正他就是一個來做雜役任務的外門弟子,想必也沒多少人會注意他。

想定後,宗辭刻意放慢了腳步,在行走的時候刻意留意著另一頭的動靜。

他發現這些人都朝著一個方向站立,仰頭似乎在看些什麼一樣。

宗辭順著那個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天邊出現一個越來越大的黑點。

等到近了才發現,那竟是數千隻紅頂黑頸,渾身雪白的長生鶴。

它們排列的整整齊齊,眾星拱月般簇擁著中央銀色的鑾駕。

鶴在修真界有著極其崇高的地位,有著吉祥,長生的寓意。更何況這些還並不是普通的鶴,而是仙鶴裡最罕見的長生鶴,擁有千年之久的壽命,金貴無比。

它們隻喝剛融化的,沒有一絲雜質的純淨雪水,吃生長在極寒雪原上的雪蓮花瓣,住在巍峨雪山的寒潭之內。

所以,修真界眾所周知,全大陸只有一個地方有長生鶴。

——天機門。

天機門坐落於天山之巔的天塹之門背後,那裡高不可攀,終年冰雪皚皚,尋常人等難以到達,卻是長生鶴唯一能夠生存的樂園。

天機門是一個極為隱秘的門派,他們並不對外收弟子,每年也不允許弟子在修真界或者凡塵內走動。

據說他們的門內只有兩人,其中一位是門主,一位是下一屆門主,更添神秘。

對於這個門派,整個修真界知道的消息都奇少無比,但這並不妨礙天機門在修真界裡舉足輕重的地位。

只因天機門門主都是命運觀測者。他們能演算星軌,測算鬼神,窺得天機。且每一屆門主的實力皆在渡劫期巔峰,獨步修真界。

如今修真界就兩位渡劫期修士。一位是太衍宗的前任掌門清虛老祖,一位就是天機門門主千越兮。

更別說天機門手裡還掌握著“天機一令,天下皆從”的天道至寶。

眾修士努力修仙就是為了證道成仙的,人家直接就被天道官方認可,實力還那麼強,怎麼比,拿頭比?

可惜天機門雖神鬼莫測,門內卻有十分嚴苛的禁令。

例如,歷屆門主都不得隨意入世,只能做這萬丈紅塵的旁觀者。除非世間即將發生涉及到天道命軌的大事,不然都無法踏出天山半步。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天機門更像是天道的代言者。

所以天機門在修真界的地位有如凡間寺廟神佛,甚至還要更高,達到近乎於千佛誦經,萬眾朝宗的地步。

修士們不信神,逆天改命,卻不會不信天機門。

天機門忽然入世,原因為何?

難不成妖族和正道結盟的事情有什麼變故不成?

事情絕不會有這麼簡單。

宗辭一邊走,一邊飛快地在腦海中整合信息。

說起來,宗辭倒在前世同天機門門主千越兮有過短暫的一面之緣。

想到這裡時,他剛好走到了藏經閣的門口。

守在藏經閣門口的小童頭也不抬,“玉簡。”

宗辭止住思緒,從腰間佩戴的儲物袋裡取出自己的玉簡,遞了過去。

“進,日落之前必須離開。”

他點點頭表示知曉,在就要推開那扇紅木雕花門的片刻,玄衣少年還是沒能忍住,回過頭,朝著遠處遙遙看了一眼。

長生鶴早已姿態優雅地降落,在掀起的鮫綾紗之後,銀鑾之上的人終於顯露出廬山真面目。

男子長發如瀑,發間纏繞著深深淺淺的金色鏈墜。

一襲白衣縴塵不染,面容無悲無喜,仿若勘破生死,洞察萬物。

他五官無一不好看,好看到令人生不起一絲褻瀆之心,只能生出近似於面見神時頂禮膜拜的虔誠來。

宗辭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楮。

那位被全修真界奉若神明的天機門門主,面容倒是同宗辭千年前的記憶一般無二。

只是他如今卻端坐於一方烏黑輪椅之上,眉眼微闔,任由小童推著輪椅前進,也不曾睜眼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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