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星醒過來的時候， 已經是上午十點了。她從床上睜開眼，意識混沌半秒，隨即從床上坐了起來。

房間裡的窗簾拉開， 田野的日光照射進來， 溫馨不耀眼。顧星星看著沙發的位置，上面已經空空如也。

昨晚宋崇來到房門口，跟她說了一番話後，就徑直進了她的房間。進了房間， 找到沙發後，躺下就睡了過去。絲毫沒有再管因為他的話而心情復雜難以平復的顧星星。

顧星星拿了毛毯給他蓋上， 又給宋崇倒了杯水。他顯然已經熟睡， 一時也不會醒， 顧星星也去洗漱， 回到了床上。

房間裡多了一個人的呼吸聲，盡管很輕，宋崇的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落在了她的耳裡。顧星星想著宋崇的話， 在黑暗中看著宋崇所在的方向，竟然一夜沒睡著。直到第二天凌晨，天邊漸漸透亮， 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上午十點多，醒來宋崇已經離開了。

顧星星從床上下來， 走到了沙發前。沙發上，毛毯被折得整整齊齊地放在那裡。顧星星走過去，坐在了毛毯旁，打開了手機。

手機遊玩群裡已經攢了一些消息， 小卷和叢叢正在群裡閑聊。

【顧星星︰你們已經去青桔園了？】

顧星星插了一嘴，小卷和叢叢立刻和她打了招呼。

【叢叢︰星星姐你醒啦。】

【小卷︰沒去。我們也剛醒， 昨天喝太多了，現在宿醉還沒醒，頭疼得厲害。】

【叢叢︰你沒那酒量硬拚什麼酒？昨天還是悟空他們把你抬回去的，老大就一點事兒都沒有。】

【小卷︰我酒量哪能跟老大比，再說了喝酒也是老大非要我陪著他喝的……】

群裡兩個人又鬥起嘴來，鬥嘴途中，小卷說了一句。

【小卷︰星星姐你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呀？老大臨走前讓我們照顧好你。】

顧星星看到消息，問了一句。

【顧星星︰宋崇走了？】

【小卷︰啊，是的，一大早就走了……】

後面小卷又發了幾條消息，顧星星沒看。她點開通訊錄，給宋崇撥了個電話過去。電話響了幾聲，在顧星星快要掛斷的時候，宋崇接了電話。

“喂。”

聽到宋崇的聲音，顧星星的心嗡得響了一聲，在耳邊還帶了些回聲。她手指輕輕擰緊，沉默了一會兒後，問道。

“你走了？”

“嗯。”

“去幹嘛了？”

“見人。”

“男的女的？”

宋崇那邊停頓了一下，道︰“男的。”

顧星星下頜微微一抬，唇角勾了勾︰“哦。”

她說完後，問道︰“那你還回來嗎？”

“不了。”宋崇道。

“那我怎麼回去？”

宋崇道︰“我和小卷交代過，你隨著他們的車，會送你去酒店。”

“嗯。”顧星星應了一聲。

電話兩端又都沉默了下來，顧星星聽著耳邊平靜的聲音，她後靠在了沙發靠背上，窗外陽光沿著沙發扶手爬到了她的手指上，乾乾癢癢的。

“那晚上一起吃飯？”顧星星道。

她說完，宋崇回道︰“有事。”

“什麼事？”

“……”

宋崇沉默一聲，後道︰“到時候再說。”

“我直接去你家。”顧星星道。

宋崇︰“……”

那邊宋崇沒說話，顧星星也沒管他，隻道︰“那我直接和廖阿姨說了……”

宋崇道︰“我不一定會趕回家吃晚飯……”

顧星星打斷他︰“宋崇。”

“嗯？”

“我今天一定要見你。你躲也沒用。”

說完這句話，顧星星掛了電話。

聽筒裡只剩了盲音，宋崇安靜地聽了一會兒，放下了手機。

-

昨晚玩兒得太嗨，今早大家起床的時候都已經十一二點了，沒了宋崇領導，組織紀律格外渙散，大家一起吃過午飯後，就地解散了。

小卷他們把顧星星送回了酒店，顧星星收拾一下後，就抱著電腦去了教授那裡。在教授房間待了一下午，把昨天沒做的論文進度趕上，下午五點，顧星星回到了房間。

在房間一番收拾打扮，顧星星出門打車去了宋崇家。

早上和宋崇掛了電話後，顧星星就和廖伊通了電話。顧星星來家裡吃飯，廖伊自然是十萬分樂意的。晚上還專門吩咐陳媽做了一些西城的菜，顧星星到的時候，大家就去餐桌一同用了餐。

晚餐的餐桌上只有廖伊和宋修齊，兩個人都是很好的叔叔阿姨，顧星星在餐桌上還是挺自在的。

直到晚餐結束，宋崇也沒有回來。廖伊拉著顧星星在家裡喝了會兒茶，時間一晃到了晚上八點，顧星星起身告辭。

顧星星這次過來，自然不單單是為了陪他們吃一頓晚飯。廖伊不知道兩人現在是什麼情況，但若是兩人有和好的跡象，她自然是百分百同意並且願意幫忙的。

可是顧星星這麼主動，自己的兒子卻死活不回來，廖伊還覺得有些抱歉。

等了一晚上沒等到宋崇，顧星星的神色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廖伊送她到了門口，叫了家裡的司機，送她回酒店。

但廖伊還沒叫司機過來，就被顧星星拒絕了。

“我想先回我家裡看看。”

顧星星的家就在他們家同一街道上，她剛回來那天就和宋崇在那裡相遇的，宋崇還跟她提過這事兒。顧星星這麼一說，廖伊突然想了起來，道︰“哦，對了，宋崇讓我找人去你家看看線路的，我一忙給忘了。”

“沒關系。我現在還沒打算回去住。”顧星星笑著道，“家裡線路沒什麼問題，找到總閘通了電就好了。”

“行。”顧星星要過去，廖伊就沒攔著，隻道︰“那你看完了以後，跟我說一聲，我讓家裡司機送你回去。”

“好，謝謝廖阿姨。”顧星星說完，和廖伊告別後朝著街道深處走去。

-

十月下旬，即使是江城也入了深秋，海邊夜黑風涼，縱然街道兩旁的住宅有橘色的暖光映照在街道上，也絲毫不見一些暖意。

顧星星今晚是精心打扮過的，還穿著裙子，這一條街道的長度，等到了她家門口時，她感覺身上已經凍透了。

搓了搓冰涼的手，照例爬過了家裡的柵欄門，而後，越過院子，來到門前用指紋開了電子鎖。

電子鎖的聲音響起，門扣　噠一響打開。顧星星沒什麼防備進來，所以在映著門口那熹微的光芒看到客廳裡的人影時，她的心就是一涼。

短暫的時間內，顧星星想好了應對措施，但她還未離開，就認出了那道人影。

“宋崇？”顧星星叫了一聲。

客廳裡，宋崇站在那裡，他沒有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只是站在客廳一隅，在這種朦朧的燈影中，像是80年代日漫中的人物剪影，高大，修長。

“嗯。”宋崇應了一聲。

顧星星冰冷的心慢慢回暖，她回過神來，看著客廳裡的宋崇，回頭把門關上了。

門一關上，把所有的光亮，聲音，夜風，一切都阻隔在了外面。偌大的客廳裡，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沒有了燈影，客廳裡重新歸為一片黑暗，顧星星朝著宋崇的方向走著。黑暗中輕微的腳步聲格外清晰，不一會兒，顧星星聞到了清晰而又好聞的雪杉香氣。

顧星星站在了宋崇的身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原本被風吹冷的身體，現在慢慢熱了起來。她能聞到宋崇，感受到宋崇，他就站在離著她很近的地方，像是她一個站不穩，就能摔倒在他的懷裡。

黑暗中，顧星星仰起頭，輕輕笑著。

“你來這裡多久了？”

平平無奇的閑聊。

“剛來。”

“我在你家吃的晚飯，有一道羊排特別好吃。”

“嗯，我也愛吃。”

“我跟廖阿姨喝了一會兒茶，她說那茶葉是你當時和小卷他們去山上采了自己炒的，挺香的。但是我沒敢多喝，怕喝了睡不著。”

顧星星說著，頓了一下，她像是低了低頭，自己笑了笑，話都說的有些含混不清。

“不過就算不喝估計也睡不著，因為你。”

她像是喝醉了，變成了一隻慵懶又軟綿綿的小綿羊，嗓音裡帶著些沙啞的酒香。可是她卻一點酒都沒喝，說的情話也都是在清醒的時候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羊角輕輕抵在了他心口的動脈上，掌控著他的心跳。

宋崇低著頭，安靜地看著她模糊的影子，她低頭說了一句，又抬起頭來。

“你今天在躲我。”顧星星道。

宋崇落下的睫毛輕輕一動。

宋崇沒說話，顧星星低頭輕輕笑了一聲。

“生我氣啊？”

昨晚宋崇找她說了那麼一番話，他說他沒有往前走，他一直在等她。他說只要她給他一點星光，就能照亮他整個世界。宋崇把她烙在心上，愛到骨子裡，甚至連她無聲無息消失七年回來，他都不忍心讓她傷心。

可宋崇不是沒有感情和知覺的機器，他不舍得她傷心，並不代表她消失的那七年他不怨不恨。而他表達他的憤恨，卻是在告知她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之後，因為這樣可以讓她繼續在他這裡肆無忌憚，無法無天。

他生氣的時候，都不想讓她傷心。

“宋崇，別生氣了。”顧星星輕輕地說。她的語氣放得很軟，像是蒸屜裡裊裊而上的白煙，濕潤溫熱又柔軟。

“你說我給你一點星光就能照亮你整個世界。那現在，我把我這顆星星送給你，就放在你的這裡……”

顧星星抬起手，手指輕輕地指了指宋崇的心口，問他。

“你要不要？”

客廳的門窗緊閉，隔絕了室外深秋的冷氣。久無人住的客廳裡，孤零零的兩道人影，把黑暗都像是沖開了一道缺口。

她說話的時候，已經抬起了頭了，清淺的呼吸裡，帶著清茶淡淡的香氣。

宋崇站在這封閉的黑暗之中，他聽著她的呼吸，聞著她的香氣，感受著胸口因為她的手指踫觸而發熱變快的心臟。

他像是提著一口並沒有什麼意義的氣。七年的時間，她杳無音訊。七年前，她不告而別……他有足夠的理由去生氣。

但是沒什麼意義。

因為在她朝著他奔跑而來之前，他就已經張開了手臂。

她的手指在他的胸口落下，宋崇抬手接住了。女人手指縴細修長，又冰涼，像是她的身體。

黑暗中沒有聲音，宋崇低頭，吻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