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宗元武後,宗洛站在大殿中央,久久未能言語。google 搜索 "書名本站名稱"
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表情。
前世在邊關時他收到薛禦史密信,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卻不料在半路遭到截殺。
當時皇城有變,薛禦史直接就被汙蔑關進大獄,導致最後消息走漏。
再後來的自刎讓宗洛心灰意冷,但他不是沒想過先前截殺究竟是何人所為。
老五和老四自然嫌疑最大。
前者手上有兵權,後者不僅有兵權,還有虞北洲暗中相助。
但是看重生後虞北洲這個反應,上輩子自己的死,他應當是不知情的。那麼最有懷疑的就是老五了,各個條件也契合,這也是為什麼宗洛重生後對這位同他還算頗有交情的皇弟格外冷淡的緣故。
雖然老五上輩子還為他講過話,但多年父子都還能一言不發翻臉,誰知道手足親情又是不是逢場作戲。
沒想到,事情真相竟是如此。
宗洛知曉定北侯府的野心。
當年定北侯府同榮家一樣,都是雄踞皇城的世家。
只不過榮家膽子大,先帝在時就隱隱約約表露出想要謀反的苗頭,同其他列國家族交好,後來被淵帝直接掐死在萌芽裡。
定北侯府則是沒那個膽子,如今侯府老將軍當年真是被淵帝打怕了,淵帝在位的時候他乖得像個鵪鶉,隻敢眼巴巴把自己千嬌萬寵的女兒送進宮裡,打著誕下皇子扶持登基的迂回路線。
現在皇城看上去風平浪靜,那也只不過因為頂上有一尊大佛壓著。
若是這尊大佛一旦出事
宗洛閉了閉眼楮。
上輩子截殺他的事,定然是瞞著淵帝進行的。
可以就此推測的是,既然定北侯敢這麼乾,那當時淵帝的情況恐怕真的樂觀不到哪去。
更何況宗元武的夢也如同宗瑞辰一樣不完整,隻夢見了先前截殺的內容,後面具體老侯爺要和老四老六密謀些什麼,卻是不為而知。
遭遇截殺到抵達皇城腳下,也不過一天多的功夫。在這種情況下,淵帝真的能夠如同密信裡說的一樣,醒來開始整頓朝綱,並且書下賜死他的詔書嗎?
又或者說,其中有什麼勾心鬥角的陰謀,又或者真的如同虞北洲說的那樣從始至終都恨錯了人?
宗洛根本不敢去想這個可能。
他這輩子的一切,都建立在這個可能之上。
死遁,謀算,甚至是一腳踏入奪儲這些都非他真正的本意。
羽春宮內,掐著金絲的炭盆依舊燒的火熱。
這座專為儲君準備的宮殿無一不精,無一不美,好看到像是搭建在浮雲上一樣,眨眨眼楮就會歸於虛幻。
過了許久,他下定決心,將桌上的仙丹錦盒拿起,匆匆揣進袖裡。
正在外面準備布置的元嘉見了,低聲道︰“殿下,再過兩日便是年節。今年陛下說了,既然補辦了壽宴,就不繼續在宮中設宴了。”
每年年節都是皇城最熱鬧的時候,每到這一天,皇城都會破例取消一日宵禁。夜色一過,就是真正進入主題的時候。
正好百家宴的最終結果也在年節當日頒布,奪魁學子們畫舫遊船,一路點花燈放花燈,百姓們爭先去搶,就為了討個新年好彩頭。
就連四方巫祠都會一同開放。民眾可以入巫祠求簽,再慢慢散步回家,圍爐守歲。
這樣燈火通明的盛況一直持續到子時,守歲結束才逐漸告一段落。
往年裡在外帶兵的時候,年節都是眾弟兄圍在篝火兩旁吃一頓羊肉完事。這幾年宗洛都沒有在過年時回來過。
淵帝素來不喜鋪張浪費,生辰宴才過去幾天,今年不設年宴也正常。
他點點頭︰“我知道了,幫我備馬吧。”
那天是坐著馬車來,照夜白被留在了府裡。
正好守在府前的廖管事見了︰“殿下怎麼回來了?”
全皇子府的人都知道三殿下住進宮裡去了,這兩天一直有宮人在三皇子府裡進出搬運東西。
“回來半點事情。”宗洛含糊其辭。
他從馬上下來,匆匆往書房走去。
等到了書房,把門一關,再將內力覆在耳朵上,確定周圍沒有人後,宗洛這才走到書櫃後,拉開書櫃的暗格。
內裡,一塊晶瑩剔透,尚未完工的神龍玉依舊靜悄悄地躺在那裡。
宗洛注視良久,這才把這塊玉撈了出來,順便將兩個放著仙丹的盒子塞了進去。
“叩叩叩。”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通報聲︰“殿下,顧公子求見。”
自從宗洛在淵帝生辰當晚進宮後,便再也沒有出來過,而是老老實實蹲在宮裡,再不敢隨便造作。
裴謙雪和穆元龍好歹算是朝廷命官,請示過後隨時可以進宮。
只有顧子元,論身份他不過儒家一介小小的讀書弟子,就算奪得書藝魁首,百家宴閉宴還未舉行,並未正式分得一官半職。於情於理,都是沒法進宮的。
雖然後面廖管家轉達了宗洛無事的消息,但顧子元依舊有些沮喪。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同洛兄身份差距之懸殊。
所以這幾天,他一直在外奔波,想打聽到哪個官職可以距離大淵三皇子近一點,更近一點。
如今等親眼看到宗洛無事後,顧子元才算真正放下心來︰“洛兄沒事就好。”
“對了還有一件事。”
顧子元結結巴巴地問︰“就是,過、過兩日就是年節,正好那日是百家宴閉宴,我可以邀請洛兄來看我遊船嗎?”
“當然。”宗洛先是有些訝異,而後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復。
一般情況下,百家宴閉宴的時候全體皇子都要到場。至於隨後的畫舫遊船倒是去不去都無所謂,但既然顧子元開口,宗洛自然不會掃興拒絕。
聽宗洛答應,顧子元面上露出不加掩飾的欣喜。
“好,那兩日後再見。”
從府上離開後,宗洛又急匆匆回了宮裡。
他遣散宮人,讓他們沒事不要過來打擾自己,這才做賊一樣拿起刻刀,跑到桌案面前點燃的宮燈下,細細雕刻。
手工雕玉實在是一件很費神費時間的事。
第一年宗洛根本就沒敢上手這塊好玉,而是先拿了些其他給新人練手的邊角料來沖胚。
雕玉這行,沒個三年五載都不敢說自己入門。宗洛還是自小在鬼谷習畫,有十分不錯的繪畫功底,這才敢直接上手。
等到熟悉了流程之後,他才請大師用刻刀打了個底,自己慢慢一點一點去磨。
比起現代已經發展成熟的玉石行業,可以用機器進行快速製造,古代雕玉實在沒有什麼捷徑可走,必須得一刀一刀刻出來。按理來說宗洛算是刻得比較快的那一類,畢竟他可以附加內力,一刀下去比沒學過武的雕刻大師來得快多了,但他怕出錯,畢竟這麼好原料的玉他也就找到一塊,硬生生隻敢磨。
就這麼聚精會神地臨時抱佛腳雕了一會,又有下人來報︰“三殿下,裴相求見。”
明明是在門外通報,宗洛卻差點手一抖,仿佛自己乾壞事被當場抓包那樣,匆匆將這塊巴掌大的玉重新放回衣袖裡︰“讓他進來吧。”
與此同時,宗洛也在思索。
現在宗元武,顧子元和宗瑞辰都已經夢見上輩子的事了,應當還會有其他人逐漸夢起。
剛重生那會兒宗洛就一直想不太通,為什麼九星連珠重生的當晚,所有人都會夢見他前世自刎的場景。現在想來,應當還是時間回溯的弊端。只不過他和虞北洲保留了完整的記憶而已。
對其他人來說,上輩子的事情,到底不過黃粱一夢。
再說回裴謙雪,宗洛最近忙碌的事情太多,如今仔細想想,忽而又發現了一些不大對的地方。
裴謙雪同他相見的機會並不太多,上輩子虞北洲回京後,宗洛也只是斷斷續續地同他見面,旁人知道他和北寧王是死對頭,更不敢在他面前說裴相近來同北寧王走得很近,似乎對後者頗為欣賞。
如果裴謙雪夢見了的話,會不會有更多線索?
“瑾瑜。”
裴謙雪進來後,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光景。
白衣皇子支著頭,用發帶扎起的墨發斜斜散落一旁,比起平日的端莊沉穩來多了幾分慵懶。
襯著後方鎏金的憑幾,看起來真的像是養在深宮裡,用金玉堆砌出來的尊貴太子。
“阿雪,你來了。”
聽到聲音後,即使白綾覆眼,後者也下意識‘看’向他。
裴謙雪來找他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似乎只是過來坐坐。
下人為他們斟上剛剛泡好的貢茶,聊天內容有一搭沒一搭。
旁人都說裴謙雪清冷自持,但事實上他心細如塵,並非一個不懂變通的人。就算是漫無目的的閑談,也能主動挑起話題,避免相對無言的尷尬,甚至還很會照顧他人情緒。
所以,當他不想照顧別人情緒,或者故意讓對方察覺的時候,宗洛也能夠輕而易舉感受到。
茶過三巡,宗洛開口了。
“阿雪,你是不是?”
他雖然這麼說,心底卻是毫無波瀾。
上輩子就已經確定過裴謙雪的立場,他犯不著再一次失望。
只不過沒有到最後關頭,宗洛還是不願意做撕破臉的那個,所以斟酌著自己的用詞。
裴謙雪垂下眼眸︰“沒有。”
青衣丞相縴長的手指從茶杯邊緣輕輕劃過。
過了許久,他才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道︰“我只是有些難過。難過瑾瑜不信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