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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飲一杯無》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怎麼可能放過
雪原上的風很冷,冷到透徹心扉。本站名稱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個永遠冰冷的虞家,虞北洲一天以來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自己關在陰暗的書房內,點上一盞嫡公子來說比珍貴的油燈,捧著一卷不知道從哪個書架裡找來的書,慢慢翻看。

滿是油漬的燈放在腳邊,幽幽燃起的火在昏暗的室內搖曳,明明滅滅。

論是晦澀難懂滿篇之乎者也大道理的典籍,語句輕松詼諧的遊記,記載風土人情的紀實,經子集......年幼的虞北洲永遠看得津津有味。

哪怕等到以後,北寧王率領鐵騎打到其他列國,第一件下令的事情也非擄去皇城國都那些珍貴寶物,而是讓天機軍用車子裝載滿車滿車的案牘書簡,往大淵運去。

沒由來的,虞北洲忽然想起一幕。

他記得很清楚,他看過一本不知名的紀實,內裡記載著一種僅在大荒雪原裡生活的冰原狼。

狼群都有頭狼。它們奉頭狼為主,認頭狼為王。頭狼是狼群的核心,不管是進攻捕獵,還是休養防禦,都需要頭狼的指揮。

冰原狼的頭狼更是孔武強大,驕傲凜然。冰原向來物資匱乏,意味著競爭的強烈,狼群想要活下去並不容易,需要頭狼具有極高能力,才能率領好族群。

冰原狼的頭狼會預測自己的死亡,它們的死亡沒有預兆。

或許前一刻還在威風凜凜地奔跑,下一秒就在群狼的注視之下慢慢合眼咽氣,至死都挺直著狼脊。

死亡是驕傲的。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靜靜地化為一座令人瞻仰的冰雕。

就連消亡也是沉默的。

就像現在一樣。

白衣皇子看過來的一眼輕飄飄。

比起往日那些凶狠的厭惡的眼神,個抬眸蒼白如紙,柳絮棉花那樣,沒有絲毫力度。

可是虞北洲卻被定在了原地。

因為他看到那雙眼楮裡的光芒黯淡熄滅,空茫一片,沒有任何人的影。

他想張口,繼續說那些自以為口蜜腹劍實則充滿惡意的謊言,如同毒蛇吐出猩紅蛇信,裹挾著甜蜜的毒液,卻又被扼住脊髓和喉嚨。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看見了簌簌落下的雪。

那些雪從高高的雲端上飄下,一片一片,落到白衣皇子發間,落到他微微敞的衣襟,卷翹的睫毛,融出一灘水跡。

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如同隔世般遙遠。

霧裡探花,水裡撈月,遙不可及。

“放過你?”

許久,虞北洲才聽見自己的聲音︰“你居然讓我放過你?”

他揣著胸口愈發洶湧的痛意,輕聲挖苦︰“師兄,真好笑啊,你竟然會說出樣的話。”

該是怎樣,才能讓一個驕傲到極致的人,說出近似於懇求的話?

“要我放過師兄?可以啊。”虞北洲重新揚起笑容。

才怪。怎麼可能放過。

就連死也恨不得同穴而眠,嚼碎骨血也要咽下去。

怎麼可能放過,怎麼舍得放過?

虞北洲口是心非地垂眸,品嘗著喉嚨裡的血腥,像是變成空落落的鼓風箱︰“可是師兄......不會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吧?”

正準備一了之的白衣皇子頓住了。

宗洛閉了閉眼,遮住心底湧起的滔天怒火。

還是那夜過後,除滿腔痛苦以外,他唯一一次生起的其他情緒。

他坐在馬背上,死死攥住韁繩,胸口起伏,平靜地問道︰“你想怎麼樣?”

若是要條命,宗洛也並非不能給。

事實上,那夜得到虞北洲精心準備了兩輩子的“驚喜”之後,有那麼短暫的一個瞬間,他甚至想乾脆就樣一死了之算了。

窮極兩生渴求的東,到頭來不過水中撈月終成空。落到般田地,有什麼繼續下去的必要?

然而種沖動求死的念頭也有一瞬間。

宗洛不是一個負不起責任的人,更不是一個法面事實的懦夫。

上輩子被逼到了絕路,又是淵帝親筆書寫聖旨,要不然絕不可能動如地步。

即使摘去大淵三皇子的光環,他也有自己的驕傲,有自己的風骨。

既然光明正大的來,那,也得得堂堂正正。

宗洛早就做好準備,待一戰結束回到皇城之後,主動同父皇坦白一切。屆時不管是發配邊疆,還是賜死聖旨,亦或者滔天怒火......宗洛都願意受著。

至於虞北洲......

“你就當真麼想親手殺我一次?”

樣強烈的,追隨了兩輩子的恨意,叫人面起來有多難堪,就好像前那些未曾明了的悸動,諷刺地如同笑話一般。

“師兄話可就說錯了。”

虞北洲佯裝訝異地彎起狹長的鳳眼,笑容濃鬱︰“我疼愛師兄還來不及,又怎麼舍得殺師兄呢?”

“可師兄既然放低姿態懇求,師弟也不是不能考慮。”

他壓低聲音,語調曖昧而狎.昵︰“若是師兄願意來北寧王府的暗室,讓師弟為你戴上腳鐐手鐐,鎖上個那麼一年半載......玩膩了,師弟自然就放過你了。”

生怕火還不夠旺,虞北洲又往裡面添了柴。

每說一句話,都在赤/裸/裸地挖傷口撒鹽,烈火上澆油,撕碎那平靜死水般的表面,好像樣就能掩蓋住恐慌。

“師兄如今幅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要能還清,做什麼都願意。想必也是願意的吧。”

霎時間。

宗洛覺得自己腦海中那根繃緊的弦驟然斷裂。

下一秒,他飛下馬,一腳踹在了虞北洲上。

紅衣白裘的將領被一腳踢得後退兩步,前湧起的血又逼近喉間。

還沒完。

緊接著,便是當面而來的一拳。

拳頭結結實實打在虞北洲的下顎,帶著十成十的力道,甚至能聽見骨裂聲,直接一拳人揍趴在雪地裡。

颯的一聲,以他們直徑為圓的雪盡數被掀起。

“隆隆隆——”

靜寂的雪原被他們驚擾,遠處山頂堆積的雪轟隆隆滾下,似乎正在醞釀著一場聲勢浩大的雪崩。

天地廣袤,四周靜寂人。

兩人就樣在席天慕地,沒過腿的雪地中撕咬扭打,如同兩頭最原始的野獸。

紅衣和白衣糾纏在一起,從衣襟到衣擺上落滿紛紛揚揚的雪。

雪有多冷,另一個人的溫度就有多熱。

滾燙地灼燒著,就像橫貫在上剪不斷還不清,償不盡的命數。

宗洛每揮起一拳,那些松軟的雪花就會飛起,落在他們的眉骨鬢角。

原的掙扎苦痛,仿佛都在一瞬間爆發出來,拳拳帶風。

虞北洲沒有還手。

疼痛他來說不值一提,特別是由個人親手給予的疼痛,如同蜜糖般充滿甜膩,讓他一顆心落回原地。

更何況,樣憤怒的宗洛才終於鮮活起來,散去前不墜塵泥的清冷,從九天之上下,落入滿是汙濁的人間。

仙人斷情絕欲,情緒卻因他而起。

等悶頭打了一通,宗洛才終於一腳踩在方上,起欲。

“師兄可是考慮清楚了?”

虞北洲仰躺在雪地裡,獵獵紅衣被雪掩沒,披風毛裘盡數被融化的雪打濕,滴滴答答黏作一團,後墨發蜿蜒披散,在一片純白的背景色裡極具沖擊。

但他還在笑,笑容愈發愉悅。

一如抵在白衣皇子膝上,那團鼓起到極致的灼熱觸感。

“若是師兄考慮清楚了,在雪地裡席天慕地倒也不是不能來一回......呃!”

宗洛給了虞北洲一拳,冷冷地道︰“虞北洲,你真不是個東。”

後者側過臉去,嘴角蜿蜒著淌下觸目驚心的血跡,嘴角越發上揚。

面他時,宗洛一向話不多。今日卻連名帶姓叫了他至少五次,每一次都麼好聽。

他著迷地欣賞著白衣皇子刻面容染上的怒意,i麗的臉龐如同話本裡食人精氣的艷鬼︰“明明是師兄自己要我放過,師弟提了意見,師兄又不願了,可當真沒道理。”

宗洛沒有搭理他。

他沉默地直視著那雙狹長好看的鳳眼,直視著黝黑到仿佛可以吸進光的瞳孔,一字一句認真地道︰“虞北洲,我不欠你什麼。”

若是執意份,他不僅還,也願意主動將段過往大白於天下。

甚至條命,在說清楚一切以後,宗洛也願意舍棄。

但是他沒有錯。

或許原書那位三皇子知情,所以原書的虞北洲才會在出師試探過後痛下殺手。可穿書過來的宗洛什麼也不知道。他壓根就不知情。

“七歲以前那個三皇子根本就不是我。”

原本是宗洛要帶到墳墓裡的秘密。

是他真的太累太累,即使發泄般打了一架,也像空蕩蕩地兜著風,套著一層用的皮囊,行屍肉般遊於塵世。

早已沒有所謂了。

他扯了扯嘴角,“樣,你滿意了嗎?虞北洲。”

說完,宗洛終於厭倦般起,召來了不遠處的照夜白。

白馬順從地邁步伐,從始至終沒有多看躺在雪地裡的人一眼。

照夜白朝前跑去。

看著周圍包裹而來的千山暮雪,宗洛眉眼布滿迷茫。

天地浩大,一介孤苦伶仃的穿書遊魂,又能去哪?

窮極兩輩子,竟然沒有一個真正足以稱為“家”的容之所。

他根本就沒有家。

就在即將駛離雪原的時候,白衣皇子鬼使神差的回頭。

遠遠地,雪原上立著一個凝固的紅點。

天幕之下,仿佛剩孑然一兩個人。

在他和紅點的中央,天空下起雪,山脈綿延不到盡頭。

是最後一次了,宗洛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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