顥宇來到一架三腳鋼琴前,羽曈這才發覺他並非來救人。
他輕撫雪白的琴鍵,力道輕柔得像是春風拂過臉頰。
雖然他背對著自己,羽曈隱約能感覺到他眼中的冰霜正一點一滴地化成清水。
她正欲離開,卻聽見一陣醉人的琴聲傳來,不由得佇足聆聽。
一串動人心弦的音符自顥宇指間溢出,是一段輕柔的樂聲。然而,仔細聽便會察覺,在溫柔的旋律下,蟄伏著一段激昂的伴奏,似是想破繭而出,音量卻又始終保持在主旋律之下,隱隱透著壓抑和克制。
曲終,顥宇轉過身,她趕緊藏身牆後。
不料,他的下巴變得緊繃。「誰?」
羽曈暗道不妙,她的影子映在了對面的牆上,只得硬著頭皮走出。
他微露驚訝之色,但很快便恢復。
經過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她率先開口:「對不起,我並非有意跟蹤你,只是你神色有異,我擔心出什麼事。」
顥宇側著頭不發一語,正盯著她的冰藍色眼眸複雜莫測。
她如坐針氈,只得繼續說道:「你也許不相信我,但我發誓,我是隱瞞了我的身分,但從未對不起你或日蝕。」
顥宇這才稍微放鬆肌肉。
「既然……這裡沒什麼事,我就先離開——」
「曈。」顥宇叫住她。
「我知道妳心中一直很疑惑,為何我應該把妳交給領主或公布妳的身分,卻都沒做。」
羽曈一言不發。
顥宇捲起袖子,露出一條條怵目驚心的傷痕。
羽曈見狀神色變得極為複雜,然而比較像是想起舊事的詫異,而非驚嚇與恐懼。
「六年前妳為了救我而慫恿凌智穎加入渡鴉,他是我……哥哥。也許是相隔太久,又或是我和他的外貌相差太遠,所以妳沒有把我們聯想起來。」
顥宇的呼吸聲凝滯,過了片刻才緩緩說道:「若非妳用副首領身分支開他,我當時也許已經命喪他拳下;我也知道後來是妳冒著被日蝕圍剿的風險,故意出現在他們視線,在他們追擊妳的時候引導他們找到我,好讓我有個歸宿。」
他的語氣漸漸的不再淡漠,如同剛才撫琴一般輕柔。「曈,在以往,絳紫都是權力和邪惡的象徵,但很少人想到,它同時也是點亮夜空的星河。」
羽曈只覺大批訊息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一時半刻間不知做何反應。
顥宇抬起頭,只見窗外曙曦微露。「該回去了。」他理解地道。
「阿顥,你總算回來了!」顥宇的親信小華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阿、阿薇她……」
「發生什麼事?」顥宇冷聲問。
「她昨晚在你之後出去,我以為……她是去找你的……沒想到收到了這封信……」
顥宇搶過信紙。閱畢,秋水一般的眼眸再度結上冰霜。
羽曈站在他身旁也看完了信。「是凌智穎。他看似針對日蝕,其實目標是我。」
顥宇對小華說道:「召集所有人,如果一個小時後我沒回來,你帶人衝進渡鴉。」
渡鴉基地外的一處草地上,數十人在羽曈及顥宇四周圍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
凌智穎用金箭挑起若薇下巴。「她們倆我只能放一個。凌顥宇,你自己選吧。」
顥宇一言不發,眼中嚴霜凜冽。
羽曈輕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在日蝕的地位了,竟將我和領主之女相提並論。」
凌智穎大笑:「妳這麼聰明還看不出來嗎?我就是要妳的命!」
若薇哭叫:「不要!不要殺了她!」
凌智穎嫌惡地把她踢倒在地。「閉嘴!」
羽曈按著戒指,好讓自己冷靜。「沒想到你不過爾爾。不和我光明正大地比試,反而拖一個弱女子下水。」
其實她心中清楚,若正面衝突,她絕不是凌智穎的對手。
凌智穎看向顥宇,冷笑道:「不只她要死,落英劍也要留下來。」
羽曈雙手一攤:「被雋宏搶走了。你應該去向他討要。」
「妳少耍花樣!」凌智穎指著若薇。「我從她口中問出來了,妳手上的戒指就是落英劍!」
若薇瞪大雙眼,怒道:「不是我!是——」
砰地一聲,她被一個巴掌打得頭暈目眩。
「若我沒記錯,雋宏是不想殺我的。」羽曈側首。
「誰理他啊?」凌智穎冷哼一聲。「落英劍到手之後,怕是他還得忌憚我三分!」
羽曈先前的疑惑得到了解釋:顥宇畢竟和若薇一同長大,迫於無奈只能和羽曈劍鋒相向。凌智穎必定透過某種管道得知了她和若薇關係匪淺,所以用這種方法讓顥宇和若薇彼此心懷芥蒂。
因此,她的身分不能洩漏,否則以她和渡鴉的關係,若薇肯定不會因她的死而對顥宇產生嫌隙。
由雋宏也對她身分知而不報的情況看來,雋穎兩人看似敵對,實則很可能已經沆瀣一氣,透過合作意圖取得落英劍。
只是雋宏大概不會想到,凌智穎竟擅自改變計畫,除了落英劍外還要她的命。
刷地一聲,顥宇拔劍出鞘,不過並非指向凌智穎,而是重傷未癒的羽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