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的血肉觸手一齊纏繞蘇長安的紫色電蟒。
電蟒在血肉觸手中尖利的嘶吼。
血肉碎末,雪花一般飛舞。
蘇長安將一柄紫色長槍揮舞到極致,槍本就是兵中之王,此刻已經無從逃避,反倒是大殺四方的最好時刻。
“破!破!破!”
“死!死!死!”
已經有數百的觸手,在蘇長安的槍芒下被撕裂。
可是根本不夠,因為,祝雨池的血肉觸手是能夠重生的。
“根本殺不完!”
蘇長安,內心最深處,浮現一絲恐懼。
他的心和他的槍一樣,如同陷入泥沼之中。
越用力反倒是被纏繞的越緊,他的心被祝雨池完全洞穿,他的槍也被祝雨池的血肉觸手團團圍住。
三年前,他是名動宋國的少年狀元,十五歲的少年狀元。
讀書天賦,便是一國最強!
那麽之後再轉修行之路,其成就根本無可限量,大修行者,大能,聖人!
可偏偏被祝雨池這頭化形大妖所蒙騙,前途盡毀。
為什麽當年的火靈公主,宋國皇帝的親生女兒,會變成一頭化形大妖?
宋國再怎麽積弱,難道連皇族都被妖族取代?
那為什麽,祝雨池偏偏找上自己?
自己縱然是一國狀元,未來的大修行者。
可沒成長起來的天才,又算得了什麽?
宋國三年一個狀元,歷史上不知道多少狀元死於非命,又不知道多少狀元在轉修修行之後一蹶不振。
修行畢竟不是讀書,其中有著微妙的差別。
“痛!頭痛!”
蘇長安隻覺得腦子快要裂開來,難道是祝雨池的觸手已經鑽入了我的腦子?我要死了嗎?
蘇長安現在只是憑借本能,揮舞著手中的紫色長槍。
無數的血肉觸手被撕碎,而後又再度重生
蘇長安能夠揮槍的范圍越來越小,等他徹底揮不動紫槍之時,就是蘇長安死去的時候。
宋國人常說,這世間在生的國度和死的國度之間,有一條河。
叫做冥河。
臨死之人會進入這條河流中,冥河中會浮現曇花,比世間每一朵花都要聖潔美好,那是臨死之人曾經的記憶。
而後,曇花轉瞬即逝。
臨死之人,徹底死去,消失於世間,進入死人國度。
蘇長安的記憶被不斷拉扯。
無數的碎片湧入。
威嚴的宋國皇帝和群臣、金鑾殿上自己的才華橫溢、宋國國師這位大修行者的欣賞、在皇宮和火靈公主談笑殷殷。
新婚之時和祝雨池的夫妻對拜。
洞房之中和祝雨池的耳鬢廝磨、鸞鳳和鳴、巫山雲雨。
這一切,難道全是妖族騙我的?
在三年前遙遠的記憶中,在現在數百血肉觸手的間隙中,祝雨池或者說火靈公主那張臉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三年前,在宋國帝都上京到底發生了什麽?”
“三年前,在青山鎮蘇家新婚之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三年前,我到底是如何活下來的?”
“有些事情,我想不起來了!”
“疼!痛!”
“到底現在是夢境,還是以前是夢境?”
“我分不清!我分不清!”
血肉觸手圍住的囚籠之外,李大海這位青山鎮鎮長,心裡焦急萬分。
張二柱、徐勝、二十位精壯漢子,以及自己獻祭老李家世代相傳的飛刀,所創造的機會,現在看起來已經失去了。
妖族,其心狡詐,讓人難測。
祝雨池這隻喪盡天良的嗜血狐妖,居然將自己掩蓋的這麽好!
她的血肉觸手原來還能加速?
“現在長安被困在血肉囚籠之中,如果長安死了,那我老李也必要死。”
李大海瞅了瞅,大街中心呆滯的張小甜,這位十三歲的丫頭,經歷這番遭遇,估計已經神志不清了。
“這丫頭也會死!”
李大海又瞅了瞅,米鋪、包子鋪、酒樓裡那些老弱婦孺,眼神中彌漫著恐懼、絕望。
其中徐勝的妻子已經蘇醒過來,披散頭髮,如同丟了魂一般,手裡抱著徐勝的孩子哭個不停。
“這些人也要死!”
“青山鎮今天在場的不在場的,八千余口人,全都要死!”
李大海忽然猛的捏緊拳頭,像是心中下了什麽決斷一般。
而後,拎起地上張二柱的鐵錘,就朝著祝雨池這頭狐妖一步一步走去。
他的九把飛刀已經靈氣盡散,現在還真不如張二柱這柄鐵錘好用。
只是他剛邁出一步,忽然一聲驚雷,在圍困蘇長安的血肉囚籠中炸響。
如果說,之前蘇長安的槍舞動起來,像是一條凶狠的紫色電蟒在嘶吼。
那麽剛剛那一刻,李大海覺得自己聽見了一聲龍吟。
“靈技·十重山”
“蛟龍破山!”
那聲龍吟在出聲的一瞬間,數百條粗壯如樹樁的血肉觸手,便如青山鎮上最好的椒鹽酥餅一樣碎成粉末。
槍勢不減,再度朝著祝雨池面門撲殺而來。
如果說,先前的一槍,蘇長安是憑借李大海創造的機會,才在千鈞一發之間揮舞出的。
那麽現在這一槍,則完完全全是蘇長安自身的實力創造的。
“靈技!真的是靈技!”
李大海拎著鐵錘,呆呆的站在原地。
對於他這種無門無派,全靠祖先積德留下傳承,才得以修行的半吊子修行者來說。
靈技,那簡直是傳說中的寶物。
修行修的是境界。
光有境界顯然是不足夠的,境界高,不代表你在對戰中實力就高。
而靈技卻是實實在在能夠將一名修行者實力發揮到極致的寶物。
同等境界,擁有靈技的修行者,基本上完全能夠打敗沒有靈技的修行者。
在凡人世界中,一個鐵匠,拎一個鐵錘胡亂揮舞,再怎麽揮舞,也打造不出有價值的兵器。
相反,只要掌握一定規則和技術,日益打磨,那麽一個平凡的老頭,也有機會打造出稀世名劍。
這就是擁有靈技和沒有靈技的差距!
靈技就是修行者的規則和技術,是先前的修行者人生精華的總結。
“長安,這一槍,氣勢磅礴,帶著幾分蛟龍之氣,不簡單啊!”
李大海眼中湧起希望,剛剛他想拚命,其實拿個鐵錘去和祝雨池這樣的大妖戰鬥,根本談不上拚命,和送死根本沒有差別。
現在李大海不想上前了。
活著,有機會活下去了。
徐勝妻子看見蘇長安這一幕,本來她還坐在地上哭泣,直接猛地站起身來。
她只是一個平凡婦人,但也能感受到蘇長安這一槍中攜帶的氣勢。
畢竟那一聲蛟龍怒吼,簡直是攝人心魄!
“殺了她!報仇!”
徐勝妻子面色憤慨,牙齒咬得嘎嘎作響。
“長安,好樣的!”
“有希望了!”
“妖族,你們這些混蛋!”
死寂的青山鎮百姓,心裡的火再度燃起,有希望真好啊!
這世界上或許有人真的不怕死,但是,誰都害怕沒有希望!
有希望就能活下去,有希望就能看到夕陽晚霞的燦爛,也能看到旭日高升的精彩,有希望就有一天能夠將妖族徹底從人族家園清除出去。
“靈技?!”
“長安,你真是讓我驚喜啊!”
“你再也不是當年那個饞我身子的小少年了呀!”
祝雨池笑著大喊,滿身霓裳如晚霞般燦爛,那一刻她不像是妖,而是仙女。
可她身後的兩條狐狸尾巴,又足夠彰顯她狐妖的身份。
那兩條尾巴和祝雨池身上衣服顏色很相近,都是粉色。
迎風大漲,瞬間就化作十丈長短。
“還有後招?”
蘇長安這次心裡沒有遲疑,繼續推槍向前,紫色槍尖,勢不可擋。
迎上了祝雨池的那兩條狐狸尾巴。
槍尖繼續穿過祝雨池尾巴的毛發,這十丈的尾巴,並不像之前的觸手一般難以摧毀,會阻擋蘇長安的槍。
反而,這巨大的尾巴似乎沒有什麽作用。
蘇長安的槍一往無前,直刺祝雨池。
“嗤!”
紫色長槍,眨眼之間,以風雷之勢透過數丈距離。
直接竄到祝雨池身前。
“長安,可不要留情!”
李大海心裡緊緊揪起,握緊拳頭,他害怕。
他怕蘇長安對祝雨池這頭狐妖還留有情分。
不是因為祝雨池這頭狐妖,長得國色天香,身姿曼妙動人,談笑間酥骨銷精。
是個男人就得為她心動,甘拜裙下!
而是,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火靈公主和狐妖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
被奪舍?還是從一開始火靈公主就是狐妖?
沒人說得清。
那真正的火靈公主,少年狀元蘇長安心中愛著的那個火靈公主,是不是已經被狐妖殺死吞噬了?
也沒人說得清。
所以,現在如果殺死狐妖,那很有可能代表殺死了火靈公主,那個真正的祝雨池。
蘇長安能否下得了這個狠手?
李大海是真的怕,要是這一擊殺不死狐妖,那不僅蘇長安徹底沒有希望了。
他李大海,張小甜,徐勝妻子和娃兒。
連帶著整個青山鎮子八千余口,都會沒有希望。
“殺!”
李大海心中惡狠狠的怒吼!
“死!”
徐勝妻子咬牙切齒!
“妖祟!”
青山鎮在場活著的男女老少,人人心中這麽想。
“伏!誅!”
蘇長安睚眥盡裂,口中噴薄出滾燙的熱氣,那是精血蒸騰的表現。
蘇長安沒有讓這群青山鎮百姓失望,但其實蘇長安心中此刻哪還顧得了他人的願望。
他心中全部是蘇家二十七口死去的人慘狀,那些都是他人生前十五年朝夕相伴的親人和朋友。
就算是蘇家的幾位仆人,也都是有著刻骨的聯系。
更不要說自己的父母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吞吃,小妹蘇如雪,至今毫無音訊。
他蘇長安,沒法留手。
有的只是全力的刺殺!
“噗!”
紫色長槍筆直貫穿狐妖祝雨池胸前的紅色肚兜,而後從她背心頂出。
扎了個透心涼。
蘇長安還未罷手。
槍勁不收反進,肆虐的摧毀殺意在祝雨池那具國色天香的身體內橫衝直撞。
毫無半點憐香惜玉。
“居然辣手至此!”
李大海的確想要狐妖死,可真看見這麽一個寶貝美人,香消玉殞,李大海反倒覺得有些可惜。
這女人的滋味,他李大海想都不敢想。
“不管怎樣,這禍水總算死了!”
禍水這個詞,用來評價祝雨池這頭狐妖,簡直再合適不過。
從妖邪這個身份來說,祝雨池擔得起禍水這個名頭,她手上死傷的青山鎮百姓有兩千余口,其他地方還沒算上。
從女人這個身份來說,祝雨池也擔得起紅顏禍水這個稱號,李大海生平再無見過如此嫵媚動人的女人。
下一刻,一個聲音,卻讓李大海頭皮發麻。
“長安,你真的一點不疼惜你的妻子我呢!”
聲音帶著一絲嗔怪,依舊是千嬌百媚,如水般嬌柔。
李大海心頭升起一抹從未有過的絕望!
這女人太毒!
簡直有毒!
這位中年鎮長,看向場間蘇長安的臉,他想從這位少年狀元,少年天才臉上看到希望。
可看見的,只是蘇長安那張白皙清秀,卻又堅若金鐵的臉。
這個少年臉上,此刻看不見一絲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