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然回來了。

　楚雲涵抽出時間親自去接了機。

　風塵仆仆的楚閔然戴著一副碩大的墨鏡，穿著一身深棕色皮衣，身後跟著兩個精乾的保鏢從貴賓通道出來。看見他，大步走過來一把將他抱住，說：“哥，我回來了。”

　楚雲涵揉揉他的腦袋，說：“嘖，這麽久沒見，怎麽你小子好像比我高了。”

　閔然把眼鏡摘了，歪頭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尖尖的虎牙：“是啊，現在你不能再叫我‘小短腿’了。”他自幼就愛跟在楚雲涵身邊，像個形影不離的小尾巴，感情十分親厚。縱然現在已經長成了運籌帷幄獨當一面的楚家三少，但面對這位大哥還是會不經意的流露出兒時的態度。兩人上了車，一路上說說笑笑，過了片刻，閔然的手機響了，看了一眼號碼，沒接。

　楚雲涵有些奇怪，問：“怎麽不接？”

　“懶得接，肯定都是些廢話。”

　楚雲涵忽然就明白了，那通電話是沈墨打來的。他想問問閔然打算和那人怎麽辦，又覺得自己這是在多管閑事，一時有些猶豫。

　“想問就問，幹嘛吞吞吐吐的？你以前可不這樣。”閔然靠在後座上，一臉不樂意，“搞得這麽生分。”

　他笑：“我怕問了你嫌我煩。既然知道我要問什麽，就不能主動交代麽？”

　“倒變成我的不對了。”閔然舉手投降，“好好好，我坦白。我和沈墨搞上了。”

　楚雲涵沒料到他竟然會這麽直截了當地承認，而且毫不修飾地用了“搞上了”這麽赤裸裸的字眼，一時瞪大了眼半天沒說出話來。

　“嚇著你了？”楚閔然見他這種反應，有些歉然，“我以為辰哥和你說過的。”

　“他提起過，只是……你這麽說出來我有點兒……”他歎口氣，“有一種辛苦種出來的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

　“哈哈。”閔然大笑起來，“搞不好沈家人也這麽想。”

　“沈家知道你倆的關系？”他詫異道。

　“本來不知道的。”閔然頓了頓，眼裡有了幾分柔軟，又有些無奈，“結果那個傻子在家宴上宣布要和我結婚。”

　楚雲涵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一臉震驚地看著弟弟。

　“對，沈家人當時都是你這種表情。”楚閔然撇撇嘴，“他好不容易從沈家的兒孫裡脫穎而出，位置還沒坐穩就擅作主張弄了這麽一出，連我都一點防備也沒有，現在搞得一群狗咬著他同性戀的身份針對他。我懶得管了，他自己弄出來的爛攤子讓他自己收拾去。”

　“那今後，你打算怎麽辦？”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眼不見心不煩。”閔然伸個懶腰，轉移話題道，“我的事交代完了，輪到哥了。”

　“我有什麽可交代的？”

　“這段時間哥就沒有什麽值得分享的情路歷程嗎？”

　楚雲涵猶豫了一下，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了，想著稍微過一陣子再說，於是答道：“沒有。”

　閔然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笑笑：“好吧，看來我不在家哥很寂寞啊，是不是辰哥一直管著你，不讓你出去玩了？”

　“……不是。我手裡有一堆的事，忙不過來，所以也沒閑心在外頭混。”

　“嘖，辰哥心無旁騖像個和尚，現在你也從良了，你們倆該不會打算就這麽著過一輩子吧？”

　這一句戳到楚雲涵心上了，他臉色微紅，道：“行了，你還是管好你的沈大公子吧，別對我倆瞎操心。”

　楚閔然彎唇岔開話題：“好好好，我不瞎操心，我現在隻想吃王嬸做的芙蓉魚羹，J城那種鬼地方做出來的簡直是糟蹋鱖魚，一點兒都不好吃。”

　“知道你愛吃，早叫廚房準備了。”從剛才閔然的話裡，楚雲涵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讓他驚訝的是兩人的感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沈墨對閔然自然是真心的，不然也不會身處危局之中還毫不避忌地求婚。而閔然在沈墨公布此事之後，想的並不是自己會如何，而是在擔心對方立足未穩會被攻擊。選擇離開J城，估計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尷尬身份給沈墨帶來麻煩。

　這兩人的情況讓他有些唏噓，又有些羨慕。倘若從一開始他就能明白楚奕辰的心思，好好相處，也不會讓那人受這麽重的傷，落下一身的疤痕。

　他想告訴閔然，卻又有點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他和奕辰之間實在是一個很長很讓人煎熬的故事，需要等他準備好才能開口。

　兩人到家正好是晚餐時間，楚奕辰也從公司回來了。三人落了座，邊吃邊聊。平日裡楚雲涵和楚奕辰是熱戀模式，在家中也不太避忌，親一親抱一抱都是有的。但是現在有第三人在場，他就放不開了。楚奕辰將剝了殼的一小碗蝦肉很自然地放在他面前時，楚雲涵臉紅的像猴屁股一樣，窘迫地飛快掃了閔然一眼，說：“我自己來。”

　楚奕辰沒說話，用手巾擦了擦手，繼續吃飯。

　閔然將嘴裡的排骨咽下去，說：“哥還記得章小曼嗎？”

　楚雲涵動作頓了頓，說：“不記得了。”

　“你那時候追過她的啊，你們不是還交往了一段時間麽？”

　“呃，是嗎？”他偷偷看了一眼身邊不動聲色的男人，模模糊糊地說，“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怎麽了？”

　“前陣子我在J城的宴會上碰見了，沒想到她居然是梁棟的私生女兒，去年梁將軍夫人病故，把她媽扶正了。她和我打聽你的電話號碼來著。”

　“你……沒給她吧？”楚雲涵垮著臉問。

　“給了啊。她一邊喝酒一邊說你們的往事，眼淚汪汪的，一副舊情難忘的樣子。我記得你說過她又漂亮又有氣質，是你的理想型。做弟弟的當然要給你搭橋鋪路，而且我還邀請她來K城玩。”

　楚雲涵哽住，慌慌張張地去瞅楚奕辰。男人側過臉來，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他頓時感覺周身都涼颼颼的，屁股上似乎都隱約疼了起來。自己從前風月無邊惹下了一堆的風流債，前兩天在應酬上遇見一個，含情脈脈目送秋波地纏著他說話，身旁的楚奕辰也是這麽掃了他一眼，結果回家之後屁股疼了足足三天。這一回閔然把人給他招到家裡來了，那他的屁股還不得開花？楚雲涵憋屈地瞪著閔然說：“誰讓你多管閑事了。”

　閔然笑眯眯地說：“看來哥換口味了啊？喜歡什麽類型的，我給你物色物色。”

　“用不著。”他臉色微紅，“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好吧。”閔然提議，“好久都沒回來了，可要好好享受一下K城的夜晚，等會兒咱們一起出去玩玩？”

　所謂玩玩，無非就是喝酒作樂。既然是喝酒作樂不可能枯坐著對飲，自然要有人作陪。作陪的不是性感美人就是清秀MB，必然會有身體上的接觸。擱在以往楚雲涵當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但現在他是有主的人，總要顧忌對方的感受。一邊是弟弟，一邊是愛人，他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左右為難。

　“黑羽。”此時，楚奕辰開口了，“去準備一下，我們一會兒去麗豪坐坐。”

　楚雲涵眨眨眼。閔然笑意更深：“辰哥不是不喜歡那種場合的麽？”

　男人微笑道：“難得。”

　麗豪，十層，1003。

　偏偏訂了這一間。

　楚雲涵實在是哭笑不得。一走進這地方他就想到自己那時候半跪在茶幾邊給人捏腿的樣子，又可憐又可笑。

　有楚奕辰在，自然輪不到他們倆插手，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妥帖。酒菜，樂手，陪唱的歌手，伺候的服務生，然後是羅寧親自帶人進來。一排穿著性感的漂亮姑娘，一排面容俊秀的年輕男人，整齊站好，任人挑選。

　“長幼有序啊，大哥你先。”閔然歪著腦袋看他。

　楚雲涵尷尬地看楚奕辰，結果那人淡淡一笑，說：“嗯，你先。哥。”

　那聲“哥”叫得他渾身一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現在他開始後悔沒有一開始就向閔然說出實情了，這會兒簡直是騎虎難下。無奈地隨手指了站在最邊上的一個女孩兒，說：“就她好了。”

　女孩相貌清純，胸部豐滿，嬌滴滴衝他一笑，說：“老板好，我叫黃鶯。”然後便翩然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照以往的套路他便摟著人家開始喝酒了，但是現在楚奕辰就在一旁，他規規矩矩地連手都不敢亂放，拿著自己的杯子目不斜視地看著小舞台。

　楚奕辰和閔然都點了MB，機靈地在一旁伺候。燈光暗了下來，樂手們開始演奏一首法文歌，唱歌的女孩兒有一副煙嗓，將這首歌唱的沙啞而低沉。

　“來來來，玩紙牌。”閔然半抱著懷裡的清秀MB說。

　“什麽玩法？”奕辰問。

　“抽鬼牌。手裡留著鬼牌的人算輸，有國王牌的算贏。輸家按照贏家的意思做件事，怎麽樣？”

　楚奕辰：“可以。”

　楚雲涵見他倆都有興致，便說：“我沒意見。”

　於是三個人便玩了起來。拿牌抽牌的任務自然給了身邊的陪客，黃鶯按照楚雲涵的要求抽了閔然MB手裡那張左側的牌，轉臉看他。楚雲涵見是張鬼牌，便拚命朝要抽牌的楚奕辰使眼色。

　他知道國王牌在閔然手上，盤算著若是自己輸了，這個弟弟不知道要出什麽花招，還不如讓奕辰輸，閔然也不敢提什麽過分的要求。誰知楚奕辰會錯了意，偏偏讓MB抽走了另一張。這下楚雲涵輸了，使勁瞪他。

　“剛開始，我也不好提難度太大的要求，不如來個簡單的。”閔然笑嘻嘻地看著他。就在楚雲涵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聽見他說：“國王命令，輸家親這位可愛的黃鶯小姐一下。”

　楚雲涵懵了，瞪大眼睛看著他。

　這倒真是個簡單的懲罰，從前他也沒少親陪酒的姑娘，只不過現在……他窘迫地偷偷去看楚奕辰。

　男人一副作壁上觀的樣子，淡淡看著他。

　“我那個……”

　“大哥該不會是要耍賴吧？”他話還沒出口就被閔然堵死了。

　楚雲涵的視線從楚奕辰身上轉到黃鶯身上，再轉回閔然身上，說：“換一個不行麽？”

　他說的是“換個懲罰”，卻被閔然曲解成了“換個人”，十分大度地說：“行啊，你看上哪個了，隨便挑。”

　楚雲涵哭笑不得。今天他要是親了那姑娘，估計明天就下不了床了。為今之計只有……

　他無奈地歎口氣，說：“讓他們都出去。”

　大少爺開了口，閑雜人等便聽話地退了出去。包廂裡只剩下他們三兄弟，加上幾個貼身的保鏢。

　楚雲涵站起身，走到楚奕辰身邊，一手撐在沙發靠背上，俯下身，唇在坐著的男人頰上輕輕地碰了一下，然後轉向楚閔然說：“行了吧？”

　閔然怔了怔，轉而笑起來：“我還以為哥能再憋一會兒呢。”

　“你以為我看不穿你的小把戲麽？我是你哥。”他臉色有些紅，說，“我不過就是想等準備好了再告訴你，你就上躥下跳的來整我。”說著又橫了楚奕辰一眼，“這兒還有一個幫凶。”

　男人輕笑：“沒抽走鬼牌也怪我？”

　楚雲涵挑眉。

　楚奕辰眼裡都是柔光：“嗯，怪我。”

　“行了行了，你們這麽眉來眼去的我都看不下去了。”閔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大好，一把勾住立在門邊的白楊脖頸，說，“小白楊，好久沒見想我了沒？”

　“三少……”白楊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又不敢掙脫，只能求救一般看著楚雲涵。

　“白楊是我的人，你別欺負他。”楚雲涵在楚奕辰身邊坐下，一面喝酒一面說。

　“你們卿卿我我，還不允許形單影隻的我找點樂子麽？再說，我怎麽會欺負他。”閔然輕佻地勾起白楊的下巴，說，“小白楊，我可是很想你吶，讓我親一口。”白楊臉都綠了，一個閃身躲開他。

　正開著玩笑，門開了。

　黑羽引著一個人走了進來。看見來人，楚閔然臉色一變，眉頭蹙了起來，不悅道：“你來做什麽？”

　穿著一身黑色大衣的沈墨身上還帶著外頭的涼意，對著他微笑起來：“想你，就來了。”這個男人身上自有一股如玉的氣質，從容而又親和，笑起來的時候著實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閔然眼眶有些微紅，勾著白楊的手不松開，說：“我正玩得高興呢，別來掃興。”

　沈墨也不生氣，緩緩道：“你玩你的，我陪著你就好。”

　閔然不說話了。

　楚奕辰見狀和黑羽耳語了幾句，說：“走吧，我們換個地方一起坐坐。”

　海上一輪明月，如銀盤高懸，星辰點綴在天幕之上，瑩瑩爍爍，形成一條銀色的河流。

　白色的遊艇破開漆黑的海面，如一尾魚緩緩而行。

　閔然和沈墨在船尾甲板上拿著酒杯小聲交談。最上層的飛橋甲板上，披著毯子的楚雲涵坐在楚奕辰邊上，並排看著滿天星辰。

　“冷嗎？”楚奕辰問。

　他搖搖頭，歎口氣：“閔然那個混世魔王這回被降住了。沈墨這副刀槍不入的好脾氣讓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沈墨也只有在他面前脾氣好，對別人可不太好。”楚奕辰道。

　楚雲涵喝了一口酒，突然想到什麽，問：“沈墨有沒有什麽把柄在我們手上？”

　“為什麽要他的把柄？”

　“萬一他欺負閔然呢？”

　楚奕辰失笑：“你以為閔然會是那種乖乖讓他欺負的性子？”

　他撇嘴：“只有我是那種乖乖讓你欺負的性子。”

　男人的眉眼溫柔起來，用手撫過他的發梢，說：“我不敢。”

　楚雲涵唇邊有了笑意，歪著腦袋靠在他肩上蹭了蹭，說：“困了，下去睡覺好不好？”

　“好。”

　我對你說的最多的一個字便是“好”。

　你是我的心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