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尋獨自一個人坐在靠前排的位置上,表情晦暗不明,憧憬與懷念夾雜在一起,矛盾又難捨。
他熱愛京戲,他懂得責任,所以他回到了戲樓,可是他捨不得聚光燈與閃光燈,他捨不得那個舞台。
旁邊的粉絲們扯著嗓子尖叫著,高高的舉起沉甸甸的單反,哢嚓哢嚓的拍個不停,他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和旁邊的喧喧嚷嚷有些格格不入。
「雨紛紛,舊故裡草木深」
「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
VOCAL的段落結束,舞台上的葉北被讓到了中心位,深吸了一口氣唱起了原本應當屬於RAP擔當的傅南尋的部分。
「雨紛紛,雨紛紛,舊故裡草木深」
「我聽聞,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
她看得到葉北神色間肉眼可見的緊張,看到傅南尋坐在觀眾席上,隔著遙遠的距離不自覺的打著拍子,聚光燈下的那個位置,原本也曾經是他的,那些人歡呼著的,原本也有他的名字。
唱著唱著,葉北突然彎下腰來,盤腿坐在了舞台的邊緣上,眼睛一下子亮了,直勾勾的所在觀眾席上。
跟拍的攝像老師不明所以的跟進了鏡頭,聚光燈與攝像機全部聚焦在了觀眾席,傅南尋戴著帽子口罩的樣子出現在了舞台上方的LED屏幕上。
「傅南尋?那是傅南尋吧!葉北看著他眼睛都亮了!」
「絕對是傅南尋,他就是戴了口罩扣了帽子我也能一眼認出來!」
「這要不是傅南尋,我把頭給擰下來!」
「……」
傅南尋眼看著身份暴露得差不多了,乾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的了。他單手摘了口罩,朝著鏡頭蒼白的笑了笑。
觀眾席瘋球了,團粉們被這波團魂虐得不行,全場都在喊「DIRECTION」的團名。
「團粉今天要原地爆哭在這裡了,活久見啊啊啊!」
「誰能想到DIRECTION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合體呢!」
「投投投,必須投給DIRECTION,這沒準就是他們最後一次合體了,以後再也見不到傅南尋了!」
「我好想哭啊,傅南尋為什麼一定要退圈啊嗚嗚嗚!」
「……」
許春秋看著看著,心中五味陳雜。
耳機裡突然傳來工作人員催促的聲音:「『滿天星』組合提前準備一下,下一個登台。」
她這才深吸了一口氣,整頓好情緒,拖著長長的裙子回到後台,在升降台上擺好了起勢準備就位。
「各部門準備——」
背景音樂傳來鳴箏的聲音,她們在選曲上以中國風對中國風,最終選定的曲目是《驚鴻一面》。
然而前奏行到一半了,台下情緒激昂的粉絲們卻好像還沉浸在DIRECTION合體的興奮中,一邊回味著上一組的表演,一邊大聲喊著「DIRECTION」的團名。
舞檯燈光再一次亮起來,繚繞的煙霧散盡之後,所有人卻不由自主的為之呼吸一滯,「DIRECTION」的聲音漸漸的弱了,淡了,被弦樂的聲音一點一點的吞沒。
那是滿天星的亮相,貨真價實的驚鴻一面。
艷紅的長裙濃墨重彩的在舞台上揮灑著鮮活的色彩,烏髮白膚、紅衣似火,那是十足的視覺衝擊力。她們赤著腳,纖細的腳腕上系著銀鈴瑣瑣碎碎的叮噹作響,面上的紅紗半遮半掩的籠罩著,是煙籠寒水月籠沙一般的含蓄朦朧。
隨著第一句主歌歌詞進來,她們齊齊的扯下面紗,一瞬之間整個場子的氣氛都被點燃,台下徹底瘋了。
許春秋低垂的目光一寸一寸的上移,一時間好像所有的光都聚攏在了她的眼睛裡,一雙精彩的眼睛,波光瀲灧的、水光粼粼的,帶著江南味道的嬌媚與繾綣。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金盆洗手止風雨」
「不戀紅塵卻難捨回憶,每一段都有你」
陸修坐在控台,看到這個亮相,喉嚨隱隱約約的有些發乾。
他隨手擰開一瓶水灌下去,喉嚨滑動,眼睛卻離不開舞台上的許春秋。
這著實是一種矛盾的情緒,許春秋就像是一件絕世的珍寶,他私自藏著覺得可惜,總是期盼著她能讓更多的人看到,為更多的人所讚賞。可是現在他又覺得像是所有人都覬覦著他的寶貝一樣,心底裡隱隱約約翻湧上來一種類似於後悔的情感。
他近乎貪婪的盯著舞台上的許春秋,第一次覺得演播廳裡居然這麼吵。
正想著,第一段DANCEBREAK來了,她們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一把團扇來,扇柄的尾端纏繞著長長的紅流蘇,左甩一下右甩一下,踩著明烈的節奏舞動了起來。
再接著,許春秋一個垂眼,微微啟口銜住了那柄扇子,手指繞著流蘇打圈。那條長長的流蘇像是通了靈一樣,在空中劃出一道行雲流水的軌跡。
低垂的裙擺,勁瘦的腰,筆直的腿骨肉勻停,柔韌與力道彷彿順著手指尖一路傳達到了長流蘇的尾尖上,纖細的脖頸線條一路拉扯上去,接上一張艷若桃李的臉。
陸修沉吟片刻,默默地想,如果真的有所謂心弦的話,那麼那串火紅的穗子必定在一下一下的撩撥著,撥得他的心都跟著亂了。
曹植用「驚鴻一面」一詞形容洛水女神,此言誠不欺我。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他好像明白了周幽王那個二百五為什麼要烽火戲諸侯了。許春秋塗紅了唇低垂著眼,就這麼朝他笑一笑,他就覺得好像就連踹翻全世界這樣的事情他都有可能做得來了。
這誰能抵得住啊。
「紙扇藏伏筆,玄機詩文裡」
「紫煙燃心語,留香候人尋」
「史書列豪傑,功過有幾許」
「我今生何求,惟你」
副歌段落後是整首歌的高光段,許春秋旋轉著跪坐在舞台正中央,腳踝上的銀鈴叮噹的響著,裙擺飛舞著旋轉成一朵血紅的花。
所有的聚光燈都落在她的身上,接著朝她周身的隊友們擴散,舞台漸漸的亮起來又漸漸的暗下去,隻留下最後的一句輕輕悄悄的歌詞,「我今生何求,惟你」
燈光熄滅,伴奏漸息,演播廳裡重新歸於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