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重新再來。」
圖子肅沉著臉說。
金翔把手裡的書重新打開,翹起二郎腿在長椅上重新做好,嘴上一點也不客氣地說道:「小許老師你也真是,這不是耽誤我們大家的時間嗎。」
「關鍵時候掉鏈子真的是……」
這段戲從始至終金翔都是背對著許春秋的,他以為許春秋的演技就和之前他錄下的那段視頻裡的一樣,青澀有餘,層次不足。
他嘟嘟囔囔地說著,副導演一臉看啥子的表情看著他,靠在梧桐樹上的白秋鯨則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自信。
圖子肅二話不說,直接把捲成筒的劇本扔在他的腳底下。
「別看別人,說的就是你。」
金翔一臉問號地轉過頭來,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一根指頭指一指自己:「我?您沒搞錯吧?」
圖子肅直接甩給他一個白眼:「你的表演裡沒有東西。」
「知道你還是學生,還沒有從學校畢業,但是演戲你得稍微動點腦子啊,劇本上寫一步你做一步,你是機器人嗎?」
這一段金翔的戲份表現在劇本上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坐在長椅上的楚津被林晝夜蒙住眼睛,推開了對方的手。
金翔自然也就沒有多想,他背對著鏡頭坐在椅子上,等著許春秋靠近過來了以後抬手一扒拉。
不過一個動作而已,還能在上面做多少文章?他理所當然地如是想道。
況且許春秋的演技就能比他好到哪裡去嗎,她不也是靠著白秋鯨手把手地教嗎?
副導演看到金翔一臉不服的表情,又偏過視線去看看正處在爆發邊緣狀態的圖子肅,好脾氣地招一招手對他說:「你過來,自己看看吧。」
攝像老師讓開了位置,金翔在顯示器前貓下身子,虛著眼睛看。
首先進入視野之中的是許春秋面部的一個大特寫。
梧桐葉乘著清風落下來,停靠在了許春秋的頭頂上,這是劇本之中沒有提及的小細節。
而她只是很自然地眯著眼睛甩了甩頭髮,抖掉了那片落在她頭髮上的秋葉,十八歲女孩子的活潑與清純通過一個動作不經意地展現出來。
她重新抬起眼簾,目光微微閃爍,從稀鬆平常到不可置信,陡然急轉的兩種情緒在她的眼睛裡一閃而過,呼吸漸漸地亂了。
她冒冒失失地穿過車行道,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一步,兩步,她朝著那個背影的方向飛奔而去。
她離他越來越近,動作卻遲疑地陡然放緩了下來,激動的狂喜與一瞬間的遲疑彼此交織在一起,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微微顫抖著伸出了手,輕輕地覆在他的眼前:「哥。」
這一個機位拍攝的素材到這裡就結束了,金翔著急忙慌地撿起那本被圖子肅捲成紙筒扔在他腳下的劇本,撚著紙頁翻到對應的段落。
劇本上對於許春秋這段表演的描述同樣只有寥寥幾筆——
林晝夜從畫室走出來,將楚津的背影誤認作紀山海。她跑過去捂住了他的眼睛。
僅此而已。
金翔合上了劇本,他不禁開始懷疑起了自己那天不經意間錄下來的視頻究竟是真是假。
這時他才終於不情願地承認,他被許春秋壓戲了,徹頭徹尾的、毋庸置疑的全面壓製。
圖子肅皺起眉頭看著他,有些失望地說:「我記得試戲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
「選角導演拿到的試鏡視頻裡,你的表現層次很豐富,很有靈氣,所以我們才會決定用你。」
金翔的眼神飄忽,不自覺地朝著白秋鯨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試鏡視頻當然層次豐富,微表情和小動作帶著獨具一格的小巧思,因為那是白秋鯨教他做的。
白秋鯨在他的試鏡劇本上用各種不同顏色的筆勾勾畫畫,字裡行間都寫滿了字。
她告訴金翔在什麼地方視線要往哪裡看,哪裡可以加一點不自覺的小動作看上去更自然,甚至就連台詞的抑揚頓挫、呼吸的一起一伏,她都事無巨細地一點點替他標註在了上面。
拿著這樣的一份試鏡本,即便只是電影學院最普通的一個學生,也能夠演出靈氣來。
圍觀的人群聳動起來,混雜在裡面的媒體記者舉著相機「哢嚓哢嚓」地拍著,拍攝的行程是經過他的手泄露出去的,萬萬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原本的目的沒有達成,他反倒是自作聰明地坑了自己。
「怎麼回事啊,圖子肅生氣了?」
「聽不到啊,離得太遠了,發生了什麼?」
「我剛剛拿手機放大了看的,圖導好像正在罵金翔。」
「估計是演技不到家吧。」
「那也不至於這麼生氣吧……」
「……」
周遭的聲音嗡嗡地響,金翔聽不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麼,隻覺得手心裡都是汗。
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白秋鯨,他用視線示意著,指望著她像以往那樣二話不說就走上前來救她,反正她是個爛好人,金翔如是心想。
可是白秋鯨只是冷淡地移開了視線,個中的意思明確,她再也不想和金翔這個人扯上半點關係。
她同樣地教他們兩個人,許春秋在劇組裡才學了沒有多久,就已經比一直像菟絲花一樣扒著她的金翔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許春秋本身悟性就好,白天在劇組裡心思細膩地觀察著,晚上回了公寓又整宿整宿地揣摩,厚厚的劇本都快讓她給翻爛了,除了白秋鯨教她的時候說過的要點,還有她自己的感悟細細密密的擠在字裡行間。
一門心思指望著白秋鯨的金翔每天在劇組裡遊手好閒地混日子,又怎麼可能與許春秋相提並論。
如果不是許春秋失去了過去五年的記憶,圖子肅看到金翔接不住許春秋的戲恐怕也不會這麼生氣,畢竟金龍影后和在讀大學生之間有些差距也是正常的。
可是許春秋什麼都不記得了,進組之前她完全就是一張白紙,所有的一切都要從頭再來。而這樣的許春秋都將他壓製得徹徹底底,那麼金翔進組這麼些天來,究竟是在做什麼?
吃白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