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礙事的,我翻。」
謝朗看著許春秋的氣場陡然一轉,颯爽地抽出一根筷子挽起頭髮,心中隱隱約約地猜到了什麼,她的語氣中帶著興奮,可是脫口而出的話卻還是:「秋秋你真的沒事嗎,腰傷可不是小事啊,量力而行秋秋……」
許春秋頭也不回地擺一擺手,接著助跑兩步,一個小跳跟上一個輕輕巧巧的墊步,她踩著伴奏音樂的鼓點飛身起跳。
大概是出於十幾年如一日的習慣,她在空翻之前會有一個下意識的沉肩動作,接著助跑、小跳、蹬腿、擺腿。
所有的動作都自然得如同水到渠成,當她飛身騰空,雙腿劈開在空中形成一個分花穿水似的倒一字馬的時候,整個世界都跟著天翻地覆了起來。
散開的思緒七零八落的,她整個人倒轉過來,朝著陸修的方向看。
那一瞬間如同過電影一般,她的腦海裡閃爍過許多個場景。
——華娛傳媒許春秋,準備一下,馬上到你了。
——我們選的是偶像,不是伴舞,我們沒有辦法給一個開不了口唱歌的練習生其他的等級。所以很抱歉,F等級。
——華娛傳媒許春秋,等級再評定結果上升為A等級。
——《國民偶像》同名主題曲C位就確定為許春秋了。
——請一位候補的兩名練習生來到金字塔前,獲得第一名的練習生,她一共獲得了來自國民製作人為她投出的四百八十八萬九千七百六十五票,她將會同時擔任出道組合的C位。
——讓我們恭喜,來自華娛傳媒的許春秋練習生。
她看到自己頂著華娛傳媒的LOGO站在等級評定的初舞台上,看到自己穿著灰色的訓練服在練習室裡從天黑練到天明。
舞檯燈光潑灑下方寸雪亮,數不清的攝像機鏡頭對準她,她一步一步地穩穩登上那座金字塔的最頂端,俯瞰台下的一切風景,深深鞠下一躬,用平靜的聲音說道:「大家好,我是華娛傳媒的許春秋。」
只聽「嗡」的一聲,所有的掌聲與歡呼聲重新歸於一片沉寂,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好像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兩行清清秀秀的小字。
——你希望我拿第壹?
是她自己的字跡。
浮光掠影的場景交織成一場蒙太奇電影,左臂處的灼痛拉回了她的思緒,零零落落的記憶像是正在歸位的拚圖一樣,拚湊出了她曾經在《國民偶像》經歷的點點滴滴。
她輕盈地落地,四兩撥千斤的力道與行雲流水的線條一如既往,再接著便一發不可收拾了起來。
前橋、後橋、雲裡前橋、蠻子,一連串的炫技接連而來,漂亮的柔韌、穩定的滯空,每一下落地還都在踩點。
大花臂開始有些慌了。
令人眼花繚亂的空翻一個接一個地招呼上來,她的空翻翻得相當紮實,和他們這些街頭舞者蜷起身來的翻法截然不同,出腿和蹬腿都很利索,她甚至還有餘力在騰空的過程中整理一下自己垂下來的碎發。
上趕著湊上來的幾個白人舞者已經看傻了,幾個人尷尬地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丟不起這個人了以後轉頭就走。
孰高孰下,差距立現。
「天哪,原來仙女都會飛的嗎?」
「你爸爸還是你爸爸,剛剛是誰說許春秋成名以後毯子功荒廢了的來著?」
「這個滯空,這個柔韌,她的功底能保持這麼些年,平日裡絕對沒有少下功夫。」
「孩子也太拚命了吧,翻這麼狠,好幾個空翻連在一起,剛剛不是說許春秋身上有傷嗎,不要緊的吧?」
「能不拚命嗎,她要是不翻的話,明天的黑通稿估計就出來了,指不定營銷號會怎麼說她呢。」
「她的動作是真的乾淨利落有力度,無論看多少次都會被驚艷到。」
「在空中還能騰出一隻手來整理頭髮,這誰看了不說一句許春秋牛批……」
「……」
圍觀的吃瓜群眾漸漸散去,許春秋一行人的臨時路演活動到這裡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謝朗和鍾燦正在低頭清點吉他盒裡的紙幣,裡面大多都是些零錢,看上去好像很多,實際上林林總總地加在一起,一共也就一千裡拉出頭,還遠遠不夠他們這些天生活的。
許春秋連著翻了十多個跟頭,好不容易歇下來,額頭上還帶著些許薄汗,氣息微微有點喘。
「先喝口水歇會兒。」
陸修擰開瓶蓋,給她遞了瓶水。
她這是恢復記憶了嗎?
陸修欲言又止,心裡有些拿不準,斟酌了半天也沒有直接開口。
許春秋像是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一樣,她放下礦泉水瓶,不加遮掩地捲起袖子來給他看。
手臂上的傷疤還在,只是比原來的痕跡淺了許多。
陸修沉默片刻,既沒有表現出迫切的渴望,又沒有表現出喪氣的失望,只是慢慢地替她把袖子放下來,接著輕柔緩和地拔掉了她隨手盤起在頭上的那支一次性筷子。
烏髮如瀑的垂下來,他褪下左腕上的那根兔子皮筋,小心翼翼地替她扎了起來。
許春秋抬手在皮筋上輕輕地觸了觸,不自覺地脫口而出:「……陸總?」
陸修搖一搖頭:「沒事。」
「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回車上吧。」
……
「我真的不是只會開跑車,」謝朗豎起三根手指一臉認真道,「我開車也可以很穩的,不會把後排的東西都弄到地上去的。」
楚星洲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從卡萊伊奇老城回到房車營地只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陸修和楚星洲這些天來幾乎是輪番坐駕駛座,在謝朗的一再保證下,他們終於同意了由謝朗接過開車的任務。
許春秋坐進車子裡,剛剛拉上車門,謝朗就迫不及待地關掉自己領口夾著的收音麥克風,興緻沖沖地問她:「你的記憶恢復了?」
許春秋有些遲疑地點一點頭,她想了想,又緩緩地搖了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啊?」
她緩緩地開了口:「隻恢復了一部分。」
「《國民偶像》那一段的記憶幾乎都想起來了,可是也僅僅限於和我做偶像那段時間相關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