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夜歌立在遠處，定定地看著，眉頭卻忍不住蹙了蹙。

周圍的宮人侍衛來來往往，好似全然看不見她和浥輕塵一般。

盛夜歌的目光隻定定地落在盛擎的臉上，所以，這是她死了之後，盛擎的反應嗎？

是啊，她死了，便再也沒有人掌管朝政大權，也不用擔心她有心篡位了。

他應該開心才是啊，為何哭？

盛擎隻定定地盯著地上盛夜歌的屍體看了良久，才蹲下了身子，伸手握住了盛夜歌那雙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手。

「陛下！」

盛夜歌聽見那驚呼聲，抬眸看了過去，說話的人是太傅。

盛夜歌垂眸笑了笑，原來是他啊。

太傅是盛夜歌親自挑選的，卻不曾想……

盛擎卻好似全然聽不見一般，隻將盛夜歌的手緊緊握住。

「陛下，長公主已經去了，陛下還是讓人將長公主收斂入棺吧。」

盛擎仰起頭來，臉上滿是淚水：「這雙手……便是這雙手，從小到大，一直牽著朕。從朕小時候牙牙學語的時候，到後來父皇母后去世，朕登基之後。」

「她就一直牽著我……」

「她總是在朕轉頭就能夠看得到的地方，總是站在朕身後，為朕處理各種各樣的事情。無論遇到了什麼難事，朕都不用怕，因為知道。不管遇見什麼，她都會幫我解決。」

「可是如今……她死了。」

「可是以後……再也沒有這樣一個人了。朕，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盛夜歌的手在袖中牢牢握緊了起來，隻定定地看著遠處的情形，沒有作聲。

浥輕塵的聲音驟然在耳畔響了起來：「所以，你是被他給燒死的？」

「這死狀，著實淒慘了一些。」

「……」盛夜歌轉頭看了一眼浥輕塵，沒有作聲。

浥輕塵卻還在說著：「怎麼辦啊？我看了你被燒死時候的模樣，萬一以後我們親親熱熱的時候，我腦中卻驟然浮現起了你……」

盛夜歌翻了個白眼：「滾。」

浥輕塵笑了一聲，臉上笑意卻漸漸淡了下來，隻定定地看向盛夜歌：「先前那個幻境，是夜魅通過你腦中的回憶塑造而成，那如今這個呢？」

「你既然已經死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你這位皇弟是什麼樣的反應，你應該也全然不知道了才對啊，為何會有這麼一個幻境？」

「該不會，是夜魅根據你心中所思所想，編造的吧？」

盛夜歌轉過頭，就瞧見浥輕塵眼中的關切。

盛夜歌倒是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浥輕塵這話雖然有些刺耳，可是卻也不得不承認，話糙理不糙。

這是幻境。

盛夜歌咬了咬牙，這是幻境。

是夜魅編織而成的幻境，這裡面的所有人，都是假的。都不過是他們編織的幻影而已……

雖然她的記憶之中，的確是從不曾見過她死之後的情形。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能夠猜測到，大抵是夜魅根據她腦中的記憶，猜測到了她心中耿耿於懷的事情，所以專門給她捏造了這麼一個幻境，來迷惑她的心智。

盛夜歌抬眸看向盛擎，盛擎緊緊握著盛夜歌的手，在盛夜歌的屍體旁邊坐了下來，滿臉都是淚，眼中卻滿是茫然空洞。

是了……

盛夜歌深吸了一口氣，盛擎苦心積慮的要殺了她。

盛擎暗中謀劃了那麼長的時間。

在最後，她陷於火海中的時候，還聽到盛擎在外面說的那些話。

她還記得，盛擎說：「皇姐，你不要怪我，不是我心狠手辣，你不過是一個女子，哪怕是公主，也擔不起攝政位……你做了這攝政公主也就罷了，偏生，還事事都處置得那樣好，讓朝中百官都對你推崇有加。可是，我才是皇帝啊！」

每一個字，都是對她的控訴。

語氣之中，滿是對她的恨意。

她那樣恨自己，怨自己，又怎麼會，又怎麼會在她死後，做出這樣傷心的模樣？

盛夜歌緩緩閉上了眼，半晌才又睜開。

是盛擎，親手將她推入火海的。

是盛擎，殺了她的。

她一手養大的弟弟。

盛夜歌笑了一聲，笑聲中帶著嘲諷。

隨即，隻一步一步地朝著盛擎走了過去，立在了盛擎面前。

奇怪的是，周圍的宮人那些分明都好似看不見盛夜歌一樣，可是盛擎，卻瞧見了她。

盛擎的目光最先落在了盛夜歌的腳上，目光一頓，隨即抬起了眼來，看到了盛夜歌的臉。

盛擎微微一愣：「皇姐？」

盛擎說完，卻又低下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屍體。

那屍體的手仍舊被他握在手中，溫溫熱熱的，觸感真實。

盛擎整個人都愣住了，半晌，才又望向了盛夜歌，喃喃著：「皇姐，是你嗎？」

「我……」

盛擎臉上驟然閃過一抹慌亂，就像是之前無數次……

無數次盛擎做事情沒有做好，又或者是調皮了，被盛夜歌發現時候的張皇模樣。

「皇姐，對不起，我不是想要殺了你。」

「我沒有想要殺了你，是他們逼我的，是他們逼我的。」

「他們一直在我身邊念叨，說這天下是我的，說我不應該被一個女人控制在手裡，說你野心勃勃，想要成為女帝。」

盛擎臉上滿是淚光：「我其實並不想要這天下江山，這江山本來就是皇姐你在打理，若是……若是再早幾年，即便是皇姐想要，我送給皇姐也無妨。」

「可是……」

盛擎咬了咬唇：「可是他們一直在我耳邊這樣說，加之皇姐這幾年對我的關注越來越少，所以我就想著，想著若是我向皇姐討要這皇權，皇姐會不會多看我一眼。」

「我以為皇姐你可以跑出來的，我以為皇姐你可以的，畢竟皇姐你那樣厲害……」

「可是沒想到……」盛擎呢喃著：「沒想到……」

盛夜歌抿了抿唇：「我中毒了你可知道？你應該知道，畢竟，那毒是你親手下的。」

「不，我沒有！」盛擎猛地站起身來：「我沒有下毒，我怎麼會下毒呢？」

盛夜歌眯了眯眼，盛擎的模樣不似作假。

可是……

哦，對了。

盛夜歌回過神來，這是幻境。

這是幻影……

盛夜歌稍稍清醒了一些，不想讓眼前這幻影繼續迷惑住自己，便緩緩合上眼，從袖中抽出匕首，便朝著盛擎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