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狼藉!
杯盤碎裂,茶水四濺,丫鬟們跪在地上收拾殘局。
仲書韻朝大哥仲書豪看去,面色疑惑。
仲書豪對她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當心招來一頓罵。
仲書韻點點頭,沉默地坐下,然後悄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你不知道?」仲書豪有些意外。
仲書韻更是一頭霧水,「我該知道嗎?」
仲書豪自嘲一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沉默!
誰都沒說話。
丫鬟們收拾完地上的狼藉,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仲書韻很不自在,坐立難安。
她雖然還不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大廳裡的氣氛,讓她壓抑,難受。
她有種預感,母親的憤怒,有一部分沖著她來的。
她突然後悔,今兒不該回來。
要不,現在起身離開?
好像又不太合適。
她只能繼續尷尬地坐著。
許久……
或許是成陽公主氣消了,或許是有了新的想法,花廳裡的氣氛也隨之一變。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潤一潤發乾的嗓子。
她朝閨女看去,「書韻,你今兒怎麼突然回來?」
仲書韻小心翼翼地說道:「女兒想母親,就回來看看。」
成陽公主似笑非笑,「恐怕不是因為想念本宮,而是因為三皇子被立為儲君,你心頭高興,所以才回來吧。」
仲書韻尷尬一笑,「什麼都瞞不過母親。表哥他沒有辜負母親的期望,多年籌謀,終於塵埃落定。母親也可以放心了。」
成陽公主嗤笑一聲,「你認為本宮應該放心?」
仲書韻一臉懵逼。
這語氣不對勁啊,難道她說錯了話。
「母親為何生氣?」她大著膽子問道。
成陽公主盯著她,「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女兒真不知道。」
成陽公主頓時怒極反笑,都不知該罵還是該轟出去。
她心情很是鬱悶,「蕭成義被立為儲君,這自然是好事,證明本宮當初的眼光沒有出錯。但是……你可知道,除了立儲君外,皇帝還另外下了一份旨意,調整朝廷各部門官員。首當其衝就是我們仲家人。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仲書韻「啊」的一聲,她記起來,的確有這麼一道旨意。只不過她高興,根本就沒去關心這道旨意的具體內容。
她現在恍然大悟,頓覺不妙。
砰!
成陽公主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氣沖沖,「剛剛立下儲君,皇帝就開始打壓仲家,他是在防著本宮啊!怕本宮干涉朝政嗎?真是欺人太甚!本宮可是他的親妹子,他情願相信陶皇后,重用陶家,也不肯相信本宮。難道本宮就那麼不值得信任?」
這才是讓成陽公主大為生氣的一點。
在皇兄心目中,她竟然比不上陶皇后?
仲家竟然比不上陶家?
氣死她了!
若非親兒子攔著她,她現在就已經進宮,討要一個說法。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母親息怒!」仲書豪語氣沉穩,「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預料個屁!本宮可是他的親妹子,一母同胞的親妹子,他幹什麼防著我?就因為擔心本宮干涉朝政?陶皇后干涉朝政,他不防備,特意防著我,什麼意思?這口氣,說什麼本宮也咽不下去。」
成陽公主越說越氣,氣的肺部都要炸開了。
仲書豪不急不躁,「這些年,仲家一直都是以外戚的身份,在朝中活躍。雖然不曾佔據高位,但是要緊的實缺,少不了我們仲家人的身影。過去,陛下不曾動仲家,是因為仲家掌權,不會威脅皇權。
但是現在不同了,三殿下被立為儲君,陛下身體又不好,隨時都有可能……我們仲家一下子就從普通外戚,一躍而成最受矚目的外戚。
等到三殿下稱帝登基,妹妹不出意外就是皇后,屆時仲家如果還佔據著緊要實缺,其影響力在陛下看來,著實可怕。陛下要替三殿下掃清障礙,首先就不能有外戚掣肘,我們仲家自然首當其衝。
至於陶家,陶家元氣大傷,這些年一直不曾恢復過來。陶老大稱病不出,顯然是放棄了朝堂權柄。陶家已經不足為慮,仲家才是心腹大患。從陛下的立場出發,打壓仲家,是一個帝王的本分。」
成陽公主怒斥,「你放屁!你就知道站在皇帝的立場說話,怎麼就不站在自家人的立場說話。」
仲書豪擲地有聲地說道:「即便是站在自家人立場說話,兒子也認為,這個時候仲家應該退一步,不要那麼招人注意。陶家前車之鑒不遠。目前不要因為一時之氣,做出錯誤的決定。」
成陽公主氣惱不已,即便她知道,兒子說的話很有道理,可她始終意難平。
她可是皇帝的親妹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世上沒有人,比她和皇帝的關係更親密。
萬萬沒想到,到了關鍵時刻,首先站出來打壓她的人,竟然是皇帝親哥哥。
這讓她怎麼接受。
「蕭成義還沒有稱帝登基,皇帝就迫不及待的打壓仲家,打壓本宮。說到底,他就是不信任本宮。」
「並非是不信任,而是必須這麼做。」
仲書豪倒是挺冷靜的,不急不躁。
看來他已經歷練出來,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少年郎。
「你不要再和本宮唱反調。」
成陽公主很生氣。
親兒子就不知道順著她的話說嗎?
仲書豪卻一本正經,「母親,你得接受這個結果。因為,等到三殿下登基,可能我們仲家的日子會更難過。」
「怎麼可能?」仲書韻首先站出來反對,「表哥不是那樣的人。」
仲書豪板著臉,「妹妹,他現在還只是皇子,你自然覺著他親近。可是等他做了皇帝,人都是會變的。你最好提早有個心理準備,不要有太大的期待。」
仲書韻連連搖頭,有點慌,有點怕,又有點不甘心。
她生在豪富之家,又是外戚,自然明白權利對一個人的改變有多大。
也明白皇權的威力,可以將一個人變成鬼,變成孤家寡人……
只是,她內心深處,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更何況,她的喜悅持續了還不到一天時間,哥哥就拿話打擊她,叫她提早做好準備,她當然不能接受。
好歹讓她多高興高興,不要那麼快將她從喜悅拉回現實。
仲書豪沒理會她的情緒,繼續說道:「從陛下這幾道旨意就可以看出來,陛下和陶皇后應該已經真正和解,而不是我們以為的虛情假意。也就意味著,等三殿下登基,陶皇后將重掌權柄。即便三殿下不會有意打壓仲家,陶皇后也不會放過仲家。」
「她敢!」成陽公主大怒。
仲書豪冷靜道:「她當然敢!她是太后,北軍也會站在她那邊。既然陛下給了我們仲家台階下,母親不如就順著台階下來吧。仲家一世富貴可期,沒有必要和陛下對著乾。」
成陽公主緊握著椅子扶手,內心著實不甘心。
她盯著親兒子,「難道你就不想出人頭地,不想在朝堂上有一番建樹?你自小學文學武,才學不比任何一個人弱半分,就不想名揚天下?」
仲書豪笑了笑,「兒子沒那麼大的野望。」
「你太令本宮失望。好男兒志在四方,你身為本宮的兒子,怎麼如此頹廢,毫無上進之心。」
仲書豪低頭一笑,「何為上進之心?做大官算是上進,還是成為權臣才算上進?兒子能護住仲家偌大的家業,不讓仲家在兒子手中敗落,就對得起仲家列祖列宗。」
「你放屁!想讓仲家的家業不敗落,你就得做官,做大官。僅僅只是一個外戚,遲早就如陶家一般,人人宰割。」
「母親別忘了,陶老爺子當初位及三公,沒有人官位比他更高,結果如何,落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那不一樣。蕭成義比陛下更有良心……」
「哎……」
仲書豪一聲嘆息,「如果母親將希望寄托在某個人是否有良心上面,仲家危矣!」
成陽公主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仲書韻弱弱說道:「表哥無論如何,也不該對仲家動手。」
「不該,不等於不做。有時候形勢比人強,逼得人不得不做出殘忍的決定。」
仲書韻眼眶一紅,「哥哥怎麼總喜歡說一些喪氣話,就不能往好處想嗎?」
仲書豪自嘲一笑,「我也想往好處想,可是目前的局勢,讓人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陛下病重,時日無多。反賊越鬧越厲害,異族頻頻南下入侵。
內憂外患,宮裡那個位置上坐著的人無論是誰,必要時候,都能狠得下心來。屆時人頭滾滾,誰能保證仲家一定能獨善其身?即便是母親,堂堂大魏公主,也不能說百分百保仲家一世富貴。」
仲書韻垂眸,眼眶濕潤,心頭難受。
仲書豪拍拍他的肩膀,「換做十年前,甚至是五年前,我都不會說類似的話。然而現在,局勢如此壞,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成陽公主,「書豪,聽你的意思,你對北軍抗擊烏恆王庭不抱希望?」
「等結果吧!我現在說什麼都不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