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號孤島何組長帶來的出其不意的「精神攻擊」,讓卡戎緩了好半天。
他今天放著1號孤島不看,先看2、3、4,本意是想循序漸進,用正常走向的孤島小組預熱完情緒,再去看那個最「一言難盡」1號組。
結果2、3、4全有驚喜,真是讓人……很欣慰呢。
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臉,卡戎總算將情緒平復。
如果不是還有個特別乖巧的5號孤島撐著,他真容易剋製不住,提前出馬讓各島進入最後的「考核期」。
重新召喚出投屏,卡戎一邊將畫面調到5號孤島,一邊看了一眼時間。
零點已過,孤島求生正式進入第五天了。
五天,闖關者全員倖存,甚至都沒正經爆發什麼大規模的衝突,這在3/10的守關史上,也是罕見的。
團結一心的組以往當然也有,但都是少數派,為生存資源爭鬥的才是這一關的常態。尤其還有「施壓期」的各種系統操作,很多原本打算團結的,到最後也往往被挑撥得四分五裂。
就像5號孤島那樣。
嘈雜的暴雨聲從投屏中傳出,頃刻充斥監控室。
這座唯一能給卡戎安慰的孤島,畫面漸漸清晰。
兩個相互獨立的山洞。
兩組已經分裂的人馬。
卡戎終於有心情點燃雪茄,配著暴雨一起享用。
第一塊投屏是大四喜、清一色、佛紋、下山虎四人所在的山洞。
不久前,他們終於用洞內沒有被淋濕的枯草,成功燃起篝火,這會兒就像遠古人類守著珍貴火種一樣,圍在篝火旁,遲遲不願入睡。
夜已深。
生吃蟒蛇肉已經是兩天前的事了,他們憑著這一點能量,在山洞裡又挨過兩天。
島上的暴雨一刻都沒有停歇過,彷彿要下到世界盡頭。
他們不願意冒著大雨去過多地消耗體力,但再不願意,明天也得覓食了。
此刻,圍著篝火的四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語地商討明日行動方案。
「我建議還是四個人一起行動。」佛紋說。
清一色琢磨著:「分兩組是不是效率更高?」
「但是我們分開,會讓祁樺的[畫皮]有機可乘。」大四喜對此心有餘悸。
下山虎聞言立刻左右張望,汗毛都豎起來了:「你別說這種話,搞得像他就在周圍,如影隨形似的……」
還真是在周圍。
卡戎舒服地吞雲吐霧,隔著淡淡煙霧,看向第二塊投屏。
就在四人山洞的不遠處,祁樺和自家組員安營紮寨。
那邊四人不出洞,他們倆也就不出洞,依靠祁樺從下山虎手裡騙來的那隻「野兔」,二人輕輕鬆鬆度過兩天。
不過在今天早上,最後一點肉也已經吃光了。
「組長,」還鄉團組員摸摸有些空了的肚子,提議,「如果明天他們再不出來,我們就自己去找獵物得了?」
祁樺搖頭:「放心,他們比我們餓,肯定會出來。」
還鄉團組員欲言又止。
祁樺抬眼瞥他:「怎麼,擔心我被識破?」
「不是,」還鄉團組員忙否認,尷尬地賠笑臉,「我就是想,他們上次吃過一回虧了,這次肯定會更警惕,可能不太好下手……」
「可以不用[畫皮]啊,」祁樺故意嘲諷道,「我們正面硬杠,二打四。」
還鄉團組員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小聲咕噥:「組長你別開玩笑了……」
祁樺冷下臉:「沒本事,就閉嘴。」
還鄉團組員耷拉下腦袋,不吱聲了。
卡戎盯著投屏,玩味地笑。
其實不是二打四有沒有勝算的問題,而是組員想「我們自己去打獵」,祁樺則堅持「坐享其成」不動搖。
兩個人都清楚分歧所在,可祁樺故意模糊了焦點,而還鄉團的組員,估計暫時還沒想和組長鬧僵,便任由對方模糊過去了。
但模糊不能消除分歧,只能埋下隱患。
隔壁四人組氣氛好一點,大家彼此客客氣氣,然而討論到現在,依然沒定下來究竟是四人一起行動,還是兩人一組分頭打獵。
歸根結底,兩個山洞是一個問題——信任。
四人組之間有信任,但還遠遠不夠,對於孤島求生這種關卡,如果做不到百分百的徹底信任,那任何一點空隙,都會被鴞系統趁虛而入。
還鄉團這邊更不用說了,信任根本不存在,祁樺也好,組員也好,都是從生存角度出發,選擇了對方,心裡全是自己的算盤。
「你們這組,真是從來不會讓我失望……」卡戎看著兩塊投屏,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再加點料吧……」
叼著雪茄,守關人愜意地操控屏幕。
很快,畫面上彈出選項——
5號孤島正處於施壓期,你可以選擇以下施壓方式:
A.槍打出頭鳥。
B.陰暗的種子。
C.無差別撲殺。
這一關就沒有靈魂人物,實力平庸得也不值得啟動無差別撲殺,所以繼「偷吃小麵包」之後,卡戎再次給這座暴雨飄搖的島,選了「B」。
任何人的內心都有陰暗面,埋下種子,就會發芽。
這一次不用卡戎再去吃那難以下咽的小麵包,他只需要在監控室裡隔岸圍觀……
「組長,我再去接點水喝。」還鄉團組員沒東西可吃,隻好拿水頂。
祁樺理解,隨意地點點頭。
組員起身,走向洞外。
祁樺打個哈欠,準備休息,不料剛躺到鋪平的乾草上,就被硌了一下。
祁樺皺眉。
乾草已經鋪好幾天了,有些地方都被他壓成了薄薄一片,也沒被硌過,洞裡就他和組員,誰都沒碰草鋪,哪來的雜物?
他用手肘撐起身體,低頭查看。
草鋪中間的位置,有一小塊鼓起,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祁樺伸手將雜草撥開,底下露出一把□□。
他一臉錯愕,愣了好半天,才緩緩伸出手,想把槍拿起來仔細看。
洞口傳來腳步聲。
雖然雨聲很大,祁樺還是敏銳捕捉到了——組員回來了。
祁樺飛快將雜草重新鋪好,一秒躺定,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組員回到洞裡,見自家組長休息了,便也來到自己草鋪這邊,一點沒多想地躺下。
洞裡恢復了安靜。
雨和夜,還很長。
卡戎笑了,久違的放鬆,久違的舒適。
祁樺從聽見腳步,到將槍藏起來,中間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
隱瞞這件事不是他的選擇,是他的本能。
這個山洞裡,種子已經發芽了。
守關者的視線換到四人組山洞。
沒有結果的討論還在繼續,大四喜有些疲憊了,便由坐改成半躺,準備用這個姿勢繼續堅持。
卡戎直覺,鴞系統會選擇他。
一來,他現在的位置離三人最遠,就算髮現什麼東西,只要他不聲張,就很容易掩飾。
二來,他在兩天前被祁樺偷襲推下山,大難不死,聽其他人說話那意思,上一關他也被祁樺害過,同樣大難不死。連續兩次在鬼門關前走一遭,突然出現一個有效武器,就算不想害人,總也要防身,加上他對佛紋、下山虎兩個花臂,並不是全然信任,就算真的要分享,也該是等到明天,隻偷偷將武器分享給自家隊友清一色。
「……」投屏畫面裡,半躺下來的大四喜,微微蹙眉。
卡戎勾起嘴角,果然。
察覺不適的大四喜,低頭去摸乾草,很快摸到那藏在草下的東西。
他茫然抬頭。
篝火那邊,清一色、下山虎、佛紋還在專心討論。
卡戎從嘴裡取下雪茄,拿手驅散煙霧,定睛去看投屏,生怕錯過大四喜的表演。
祁樺是光速隱藏,事後裝傻,大四喜會怎樣?
卡戎的目光,越來越期待……
「那個,」大四喜直接從草鋪底下摸出□□,舉起來朝篝火那邊的三人晃一晃,有點不可置信的恍惚,「我好像,找到一把槍……」
卡戎:「……」
直接宣布是什麼野路子?
六道目光唰地聚過來:「槍?!」
大四喜懵逼地點點頭:「嗯,就在草鋪底下……」
清一色摸下巴:「關卡道具?」
下山虎:「前一撥闖關者留下的?」
佛紋:「太奇怪了,之前怎麼沒發現呢?」
「哎呀,別想那麼多了,」大四喜終於緩過神,一躍而起,滿臉興奮,「我們明天拿它打獵,一槍一個!」
三人被他一語驚醒,看向□□的眼裡,再沒迷茫,只剩羨慕和對未來的美好暢想——
「天降神兵,你這是什麼運氣!」
「我明天要吃兔肉!」
「什麼肉無所謂,必須烤得熟熟的!」
「不行,烤太熟,口感就柴了,五六分熟就行。」
「你當吃牛排哪,這又不是煎,是炙烤,熟透了還得再烤焦點兒才香呢,油脂會被逼出來,然後滿洞飄香……」
卡戎:「……」
孤島求生,暴雨滂沱,惡人在隔壁,未來沒著落,你們能不能先從舌尖上走下來!
【1號孤島】
深夜海面,無邊無際的遼闊,無邊無際的幽暗。
幸而,有一輪月光,照亮趕路的人。
「不行了,」倒坐著渡海船的江戶川,大汗淋漓,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喊停了,「讓我再緩會兒……」
這冰路,從清晨趕到傍晚,又從傍晚趕到深夜,江戶川早體力不支。自太陽西下開始,他就進入了「階段式操控」。
即操控一會兒文具樹,休息一會兒,待恢復些許,再操控,再休息。
而在他休息的時候,冰路變回汪洋,五夥伴就只能努力跟著渡海船遊。好在船隻航行的速度不快,他們還跟得上。
「切斷吧。」冰路上,唐凜朝他點點頭。
「你們注意安全。」江戶川說著,閉目凝神,緩緩中斷文具樹。
因切斷方式有緩衝,冰路變回汪洋,也是緩緩融化。
早有準備的五人,穩穩入水,開始遊著跟船。
這樣的切換已經進行無數次,六人都駕輕就熟。
游泳的同時,唐凜啟動[狼影獨行]。
黑色狼影咻地入海,四爪撲騰騰,迅速遊到前面,貼著渡海船一側,隨著船隻同步航行。
休息中的江戶川,熟門熟路,將手搭在狼影頭上,擼啊擼,快樂似神仙。
如果說休息是江戶川恢復體力的物理療法,那擼小狼,就是精神療法,可以給物理療法的效果大倍率加成。
舒服的手感,讓江戶川眯起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氣:「爽……」
水裡的小狼,哼哼唧唧,乖巧倒是乖巧的,就是總感覺不那麼情願。
唐凜一邊劃著水,還得一邊通過精神力,不斷地哄小狼——忍忍,再忍忍,等上了島,給你抱抱。
正哄著,遊在唐凜前面的南歌,忽然嗆了一口水。
唐凜聽得清楚,心裡一緊,忙遊到南歌身邊。
南歌穩住身體,咳了兩聲,道:「沒事,我就是想說,前面好像有島……」
唐凜一愣,連忙抬眼去看。
船上江戶川,後面的范佩陽、竹子、骷髏新娘,聞言也一同眺望。
夜的海面,天和水根本沒有界限,但遠處,在無邊無際的天幕和大海之間,一座小山一樣的黑影,輪廓若隱若現。
「是島,肯定是島!」江戶川第一個興奮起來,什麼疲憊、透支全沒了,擼狼兩分鐘,還能再扛八小時,「我要重新啟動文具樹了——」
話音落下,[此路是我開]重臨。
水路冰封,五人重新踏上平地。
期待的目光,聚焦在遠處的孤島上。
骷髏新娘:「你們說,會是一座什麼樣的島?」
南歌:「什麼樣不清楚,但說它是『安全島嶼』,我保留意見。」
唐凜:「說不定是其他組所在的島呢。」
竹子:「誰在都行,危險也行,只要不熱,我真被烤怕了。」
「哎,是我的錯覺嗎,」江戶川低頭看看,「船的速度好像變快了。」
范佩陽抬頭:「島也越來越近了……」
前方,孤島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勝利在望,總是讓人更緊張。
「嘩啦——」一條巨大的魚尾突然在渡海船前面出水,又重重落下,拍出巨大浪花。
江戶川倒坐著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一聲巨響,船隻瘋狂搖晃。
他本能地抓住船兩側,回頭張望。
一條巨大的怪魚躍出水面,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又落回海中。
它的利齒泛著寒光,它的身軀掀起巨浪。
江戶川總覺得下一次它在跳出來,砸的就不是海面,而是自己和小船:「范總——」
真情實感的呼喚,響徹夜空。
范佩陽盯緊水面下遊動著的巨大黑影,沉聲道:「放心,不會讓口糧跑掉的。」
江戶川捂住胸口:「……我是想讓你保護我!」
「嘩啦——」
怪魚第三次躍出水面,真的直奔渡海船而來。
范佩陽眼底一暗,隨身攜帶的匕首,在[懶人的福音]的操控下,凌厲而出,以極快的速度劃破空氣,「撲」地深深刺入怪魚眼珠。
怪魚劇烈抖動,但仍在慣性作用下朝渡海船砸來。
范佩陽沒停,繼續操控匕首,和慣性對抗。
就在這時,[鐵板一塊]在渡海船上空張開,[曼德拉的尖叫]刺破夜空,一抹矯健狼影從側面飛撲而至,重重撞向怪魚。
怪魚在多重攻擊下,擦著鐵板跌落,墜入深海。
范佩陽看向眾人。
唐凜朝他笑,竹子和南歌同聲同氣:「這種口糧不合格,丟了就丟了。」
骷髏新娘一臉歉意,指指還在水裡掙扎的[白骨戰士]:「范總,我也想為團隊出力,但我家這個不擅長海戰。」
范佩陽不置可否,收回目光,重新看前方。
可眼底,映著月光,驅散了暗色。
他習慣了獨自作戰,就像剛剛,哪怕他們不出手,他也控得住場,[初級破壞狂]還沒使用,[懶人的福音]也遠遠沒發揮到極致。
可是他們出手了。
結果是,危機解除,口糧跑了。
這不是他預期中的理想結果,但好像,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你別把他們當工具人,他們是你的下屬,但也應該是你的夥伴。】
多年前,公司某位高管和他大吵一架,然後離職。唐凜勸他去挽留,被他不假思索地拒絕,接著唐凜就無奈地說了這樣一句。
他當時怎麼回答的?
【如果你對工具人的定義,是對公司決策無條件的執行力,那我覺得工具人沒什麼不好。夥伴一詞很動人,但不能為公司創造利潤。】
那時的他們還沒開始談戀愛。
他記得很清楚,唐凜最後說的是:「范佩陽,你這樣不孤單嗎?」
不孤單。
他和唐凜合夥,唐凜就是他的夥伴。一個,足夠。
不過現在……
竹子:「孤島啊孤島,一定要鳥語花香,涼風陣陣啊。」
南歌:「有樹屋最好,浪漫有情調。」
竹子:「你們女人就愛這些沒用的……」
南歌:「嗯?」
竹子:「姐,我錯了。」
范佩陽嘆口氣。
熱鬧得有些過分了。
「叮——」
江戶川的手臂忽然響起提示音。
眾人一怔,瞬間安靜。
江戶川立刻查看。
:即將抵達新的孤島,請準備登島。
「馬上要到了——」江戶川激動地大聲道。
話音剛落,渡海船速度便慢下來,大約十幾秒,悠悠停下。
島嶼已在眼前,但夜色太暗,看不清模樣。
江戶川慢慢下船,六人踩著沒到膝蓋的海水,一步步走上沙灘。
海水越來越淺,腳下越來越涼。
待到徹底上岸,積雪接力海水,重新漫過眾人膝蓋。
新的孤島,天寒地凍,白雪皚皚。
唐凜、范佩陽、江戶川、骷髏新娘:「……」
南歌:「竹子,你再也不會熱了。」
鄭落竹:「……」
許願的時候太誠心,容易用力過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