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您真的要去淮南嗎?」
小磐胸中積攢了一腔的怒火,覺得皇帝真是太欺負人了!
淮南那麼危險,皇帝老兒都把少爺的官職去掉了,還要叫少爺去淮南冒險……憑什麼呀?
不得不說,小磐跟在程卿身邊一年多,見識增長,人也越來越大膽,沒有外人在時,甚至敢質疑皇帝的決定了。
擱從前根本不可能。
皇帝是天子,他做出的任何決定,百姓們都不該質疑。
小磐不僅質疑了,還對皇帝的命令表示抗拒——質疑權威,代表的是自由意識的覺醒,小磐自己都還沒意識到這一點,程卿意識到了,她耐心呵護著剛覺醒的小幼苗:
「就算不做官,我還是大魏的子民,皇帝是天子,是大魏的主人,他讓我去淮南,我能不去嗎?就像你和武二,我吩咐你們做的事,你們哪怕心裡不願意,也必須去做。」
小磐有點迷茫。
是一回事嗎?
怎一聽好像的確是一回事。
下人的身契掌握在主人手裡,所以下人必須遵從主人的吩咐做事。
普通百姓雖然沒有身契在皇帝手裡,但皇帝掌握著所有百姓的生殺大權,比主人手裡的身契更厲害……少爺不去淮南就是抗旨,抗旨就要被問罪,一人問罪不說,還要連累全家人,至於到底牽連多少人,要看皇帝給少爺定罪有多大,搞不好要牽連全族!
小磐明白了。
少爺不想去淮南,但聖旨來了,少爺沒辦法不去。
小磐心裡很堵很難受。
她覺得皇帝讓程卿做事,和程卿吩咐她和武二做事還有所不同。
程卿對程家所有下人賞罰分明,有功就賞,做錯了就罰。大多時候都是賞多罰少,程卿常說態度最重要,交待下去的事只要用心去做了,哪怕沒做好,那也只是能力有問題。
能力不夠,頂多拿不到賞,不至於受罰。
做事的態度不端正才該罰。
能力有問題可以鍛煉,只要用心學,能力會越來越好!
所以包括小磐在內的程家下人,都是發自內心願意為程卿辦事,不僅為了程卿的賞賜,而是跟著程卿,大家都變得更能幹了。
誰不想變好呢?
哼,少爺替龍椅上的皇帝老兒做事,就是好處沒拿多少,嘔心瀝血幫皇帝安置流民還惹了一屁股騷!
小磐覺得太沒有意思了。
腦子裡也不受控制升起了大逆不道的念頭:皇帝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到底什麼時候才立太子?換個新皇帝,是不是就會對少爺好點!
小磐最熟悉的皇子就是五皇子。
五皇子對程卿還行,小磐由衷盼望著五皇子能當新皇帝。
程卿看她鼓著臉頰,瞪著眼睛,不知在琢磨什麼,安慰她:「好了,別想了,皇帝下旨讓我去淮南,正合我意。我被貶為庶民只是暫時的,皇帝看見那麼多人彈劾我,不表態也不行,但他如果就此將我的功勞全部抹殺,照樣會讓許多官員寒心。」
先罰後賞。
這就是皇帝要做的事。
帝王心術那套東西程卿也懂點皮毛。
她在淮南獲得了這麼多民心支持,皇帝不壓壓她才怪呢。
讓她以庶民身份去淮南,是在逼她,讓她去淮南再想辦法立功!
前後的功勞加起來,不僅能把殺流民的彈劾壓下,這樣先抑後揚,讓程卿先戰戰兢兢,再獎賞程卿,給程卿恢復官職,甚至是陞官……程卿自然會感激涕零,恨不得肝腦塗地以報皇恩。
如果程卿真是一個十七歲的大魏土著少年,從小被君君臣臣的想法洗腦了,就算有六元及第的狀元頭腦,都逃不掉皇帝的套路。
可惜程卿不是土著,皇帝還在搞什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想要先抑後揚讓程卿感激涕零,程卿隻想說一句話:皇帝在想屁吃!
程卿去淮南,是因為程卿自己想去,絕對不僅僅是遵從聖旨,更不可能照皇帝所想,提著一條命去淮南立功。
自願和被迫差別很大,程卿要去淮南,除了不太放心五河縣這邊的防疫工作,程卿可以立刻收拾行李就走。
對於程卿被貶謫為庶民的事,城外的流民比程卿自己反應還大。
流民們不敢說皇帝做錯了,卻覺得皇帝肯定受了小人的矇騙。
程大人這麼好的一個官,都要被問罪,天理何在?
以至於程卿離開五河縣時,一些流民聲嘶力竭伏地大哭。
他們為程卿不公!
隻恨他們是普通百姓,因為天災人禍自己都流離失所、朝不保夕,不能為程大人請願。
不對,他們是可以請願的。
不知是誰提議,說大家可以一路北上,去京城敲登聞鼓,為程大人喊冤!
留在五河縣外,有救濟糧可以領,患了時疫有大夫治,這裡是淮南流民們的避難所。
要離開五河縣去京城,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磨難等著大家,忍飢挨餓是小事,病死、凍死,這些情況發生的可能性很大。
就算是這樣,居然還有流民響應提議,說要上京去。
程卿冷汗都嚇出來了。
如果真叫流民們去京城敲登聞鼓,那不就是公然對皇帝的旨意不滿嗎?
那時候,等待程卿的就不是一時的丟官去職貶為庶民,她裹挾民意為自己爭取利益,皇帝就可以壓她一輩子,讓她再也不能起複!
「有刁民要害本、本少爺啊!」
沒了官職,不能自稱「本官」了,說話好像都少了點氣勢。
幸好程卿提前得到了消息,還能攔下情緒激動的流民們,好說歹說,才讓流民們打消去京城敲登聞鼓的想法。
為了說服他們,程卿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後還佯裝生氣:
「你們要離開五河縣,就是要讓我的心血白費,我這個官被罷免的冤啊,罷了,你們想去就去吧,你們為了我去京城,理應由我負責盤纏,小磐,你去將我攢下的俸祿都取來!」
程大人下線了,換了程戲精上線。
鬧著要去京城的流民們羞愧難當。
程大人愛民如子,不願意讓大家一路討飯去京城,竟要資助他們盤纏。
他們哪裡有臉要程大人掏銀子?
小磐站在原地不動,為難道:「少爺,您的俸祿早就捐出賑災了,哪裡還有?不僅是俸祿,您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當得差不多了,還剩最後一件禦寒的裘衣……」
程卿急眼,「你看看這城外的百姓,他們還在為糧食和藥材發愁,我穿什麼裘衣,趕緊送去當了,換成便宜實惠的棉衣送給要上京的百姓們。」
噗通、噗通。
鬧著要去京城敲登聞鼓的流民跪了一地,賭咒發誓說自己錯了,他們不去京城了,求程卿別當最後一件裘衣。
——其他當官的配不配穿裘衣流民們不在乎,程大人身體單薄,沒有裘衣如何過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