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冷哼:
「小五,太后靈堂上與你三哥爭執,就是你的孝順?」
五皇子立刻閉嘴,但看他那表情,並不認為自己說錯了。靈堂前的爭執是五皇子真心話,話雖如此,程卿此去西北,別說奮鬥出一番新天地,就是想保住性命都不容易。
在宮裡的小磐,聽見宮人議論,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皇帝怎麼忽然貶謫了程卿。
正擔心著程卿那邊,大皇子的傷勢惡化,幾個禦醫輪番搶救,大皇子仍然陷入了彌留。
太后臨終前,皇帝答應了太后要保住大皇子一條命,轉眼大皇子就不行了,皇帝親臨,看著陷入昏迷的大皇子,一臉怒氣:
「朕將人交給你們治,你們是怎麼保證的?」
「陛下,臣、臣等……」
「許是傷口沒有處理好。」
小磐跪在地上,瞪圓眼睛。
這幾個禦醫太無恥了啊!
傷口哪裡沒處理好?
如果不是自己把大皇子的傷口縫合,大皇子連這幾天都活不了。
少爺說過,這個天氣的外傷最容易感染!
小磐哪能忍禦醫們推卸責任,當下為自己辯解,大皇子沒救活,皇帝處理小磐,她都認了。
就怕皇帝會遷怒程卿少爺!
皇帝看著小磐的眼神的確不善。
程卿被貶,和程蓉的事脫不了關係,而大皇子又是……所以,程卿的這個婢女,到底有沒有全力在替大皇子救治?
皇帝的眼神讓小磐害怕,皇帝還沒說話,內監快步而來,「陛下,娘娘過來了。」
皇后娘娘來了!
小磐眼裡含著淚水。
皇后邁進寢殿,「皇上,臣妾聽說大皇子有些不好,來看看。」
皇帝抬了抬眼皮:「梓潼是關心大皇子身體,還是特意趕來為某些人保駕護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婢女,也值得梓潼如此關切。」
皇后行了禮,坦然承認。
「臣妾的確是怕陛下關心則亂,會為了大皇子的事大發雷霆牽連無辜,臣妾擔心陛下的身體,亦擔心陛下的聲譽。大皇子犯上作亂,是罪人,禦醫也好,婢女也罷,都是因為聽從陛下的命令才全力救治大皇子,醫者治病不救命,大皇子有今日下場是自找的,如果陛下為了一個犯上作亂的皇子去怪罪禦醫,臣妾真怕皇室之人將來不會再得到禦醫院的真心效忠!」
幾個禦醫都磕頭,嘴上說不敢有異心,心裡其實很感激皇后。有娘娘在,皇上應該不會把他們拉下去砍了。
皇帝被皇后用話拿住了。
大皇子在帝後的注視下,慢慢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這幾日,大皇子亦有稍微清醒之時,知道自己縱是被救活,也逃不過被問罪的下場。
他可是皇上的長子,曾離儲位只有半步之遙,怎甘心淪為罪人?
活著,皇帝永遠忘不了他的「忤逆」。
死了,或許還會想起一些他的好,能照拂下他生母和妻兒。
禦醫救不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大皇子自己沒有了求生欲。
皇帝親眼看著大皇子斷氣,回憶起的並不是大皇子小時候的事,而是來不及序齒就夭折的嫡子。
那時候,皇帝還是皇子,娶了名動京城的顧家明珠,顧侯戰功赫赫,皇帝哪敢薄待顧侯的女兒,在妻子沒有生下嫡子前,其他侍妾都不被允許懷孕。
那才是皇帝的第一個兒子。
夭折的時候才幾個月。
皇帝當時既難過,又有一種輕鬆。
現在皇帝迫切想要夭折的嫡長子回來,一旦鑽進了這個牛角尖,皇帝再看皇后的舉動就有了別樣的解釋。
——皇后這樣匆匆趕來,為得肯定不是幾個禦醫,而是怕朕把程卿的婢女殺了。
——程卿與孟懷謹雖然交好,身邊的一個婢女,皇后不該如此在意。
——除非,孟懷謹不僅僅是皇后的侄子,而是失而復得的親兒子,皇后事事都不願意違背孟懷謹的心意,就像朕小心翼翼,不願殺掉程卿影響到「父子關係」。
皇帝自覺又找到了證據,心神有點恍惚,皇后問他如何處理大皇子的後事,皇帝現在一聽到「大皇子」這個稱呼就不舒服,覺得是佔了嫡長子的排序。
「人雖身死,罪名難恕,褫奪其皇子身份,以庶人規格下葬,其妻妾全部賜死,膝下子女免罪過繼宗親撫養。潁川侯府男丁賜死,妻妾賜死,所有吳姓女眷充入教坊。」
皇帝給大皇子的血脈留了一條生路,也算對得起太后臨終前的囑咐。
至於潁川侯家,攤上了造反的大罪,皇帝當然要讓吳家絕後。
男丁和妻妾全部賜死,女兒才有機會活下來,因為時下的觀點是女兒無法傳宗接代,皇帝不怕留有餘孽。
所有吳姓女眷充入教坊,是一種比賜死還令人難受的羞辱,好好的侯府千金淪為下九流,是在提醒朝臣勛貴謹記此教訓,不要步了潁川侯的後塵!
至於崔鵬之流,都不值得皇帝親自處置,按照律法,是難逃一死。
這一次,皇后沒有為崔彥一家求情,話不能被皇后一個人說完,要留點事給五皇子做。
不過現在想想,被崔鵬休棄的原配妻子,這次倒能逃過一劫,果然福兮禍兮很難預料。倒是崔鵬續娶的侯府千金吳氏,只有賜死和充入教坊兩種下場。
皇帝離開前,皇后小聲提醒皇帝,不知該如何處置淑妃。
「白綾和毒酒,讓她自己選。」
皇帝語氣不耐,似怪皇后不該拿這種小事煩他。
等皇帝走後,皇后忍不住露出諷刺的笑:皇上當然是寵愛過淑妃的,要不然淑妃生不下大皇子。現在大皇子造反,皇上連淑妃的名字都不願意提,生恐髒了嘴,真是薄情。
再得寵的嬪妃,都比不過江山重要,皇后早就看穿這一點了,所以懶得針對宮裡的嬪妃,哪怕她們得寵時都在皇后面前張牙舞爪炫耀過——看看寧妃,再看看即將被賜死的淑妃,一旦對皇上的江山產生威脅,死了便死了,皇上又豈會惋惜!
「起來吧,先跟本宮回坤寧宮。」
小磐亦步亦趨跟在皇后身後。
皇后問小磐想不想進禦醫院學習醫術,「等你學成了,縱是別人不信你,本宮也請你看診。」
小磐一點都沒遲疑拒絕了皇后的好意。
「奴婢想要跟在少爺身邊。」
皇后失笑,「你家少爺要去西北呢。」
去西北又怎樣?
就是再偏再苦的地方,小磐也要跟了去。
西北在打仗,少爺肯定需要她的能力,她怎能躲在京城裡過舒適日子,讓少爺自己去危險的西北?
雖然小磐還沒出宮,但她相信,不只是她一個人願意跟著程卿去西北,婉小姐肯定也要去的!
……
程卿沒想到自己能活著走出詔獄。
她是在詔獄牢房裡接到貶謫旨意的。
看守她的錦衣衛覺得她可能是歡喜傻了,殊不知程卿內心的翻江倒海。
俞顯做了什麼?
俞顯沒有將她的性別秘密上報。
俞顯為了她隱瞞……這是何苦呀,她本來就沒剩幾個月壽命了!
程卿是為數不多活著走出詔獄的人,錦衣衛只知道駱大人和俞千戶都想讓程卿死,皇上卻僅僅是把程卿貶為知縣。
程卿很得聖心啊!
雖然程卿現在是還沒有上任的七品小知縣,錦衣衛對她倒是更敬畏了。
「程大人,您請。」
接了旨就趕緊出去吧,還想賴在詔獄多久呀?
程卿重見天日時,孟懷謹牽著馬,在門口等她。
除了孟懷謹,還有俞顯。
俞千戶抱著手臂,冷冷警告程卿:「程大人,你去了泰安縣最好謹言慎行,這次讓你逃脫,下次你可不會像這麼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