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卿都這樣想,送行到通州就駐足的程六老爺夫妻心情可想而知。
程六夫人秦氏心中不安:
「老爺,蓉娘這一死,我這心裡就不踏實,從大哥到嫂子,到程卿,我是瞧著他們哪一個都不正常,還有個孟懷謹,這些人……」
這些人真的接受了皇室的補償嗎?
秦氏想到五老爺在傳旨內監面前的表現,心都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
五老爺雖然在族裡排行第五,卻是丈夫的親大哥。這位大伯子是什麼性情,難道秦氏還不了解麽?
五老爺絕對不是個諂媚的人。
相反,他雖不出仕,卻比程六老爺更有風骨,性情太剛硬,自覺不適合官場,年輕時候考個舉人就不願繼續科考了,後來接管程氏庶務全力支持弟弟程六老爺的仕途。程六老爺能當上二品尚書是自己有本事,也是五老爺夠厲害,把程六老爺的大後方給穩定了。
五老爺的子嗣不豐,早年隻養大了一個兒子,兒子都十多歲了才又生下程蓉,老來得女,看得像眼珠子一般。
秦氏只要想一想有人硬生生挖走自己眼珠子,就能理解五老爺和李氏的痛苦程度。
就這樣,五老爺在靈堂罵了她和丈夫一場,又像沒事人一般……正常嗎?不不不,一點都不正常。
秦氏更願意看到五老爺繼續埋怨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她摸不清路子,更寢食難安——要讓秦氏仔細形容自己如今的感受,她會覺得自己坐在一桶火藥上,什麼時候火藥桶爆炸了,秦氏就被炸得粉身碎骨!
聽了妻子的抱怨,程六老爺連忙呵斥:「你快快住嘴吧,莫要胡說八道挑撥我和大哥的感情,喪女之痛,大哥需要時日來緩解……人死不能復生,蓉娘已是死了,難道要為了她把程氏都賠上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件事是皇家理虧,厚葬蓉娘只是皇家給的一點補償。」
程六老爺嘴上這樣勸妻子,心裡卻想著,做叔叔的也不會讓侄女白白死了,皇家有補償是一回事,他這邊也要為蓉娘做些什麼。
秦氏好心提醒卻得了一頓訓斥,也是很鬱悶了。
但又一想,五老爺不在朝廷做官,這番回了南儀,想做點什麼也不容易。
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
孟懷謹將程卿一行送到通州才返京。
孟懷謹中了狀元後,初入翰林院就是從六品的『修撰』,這是狀元的該有的榮耀,榜眼和探花進了翰林院則是正七品的『編修』。狀元、榜眼和探花這三個一甲進士都有品階,剩下的進士能選入翰林院的統稱『庶吉士』,這是新科進士中比較優秀的,沒選入翰林院的才要外放到京城以外的州縣從地方官做起。
用通俗一點的話講,翰林院就相當於現代社會的幹部學院,是朝廷儲備棟樑官員的搖籃,到了大魏承平年間,沒有在翰林院熬過資歷的,不僅是別想入內閣,六部尚書都沒他們的份兒!
翰林院修撰,顧名思義,就是修書編典的。
孟懷謹有才學還有顏值,看到這樣的年輕俊美的狀元,皇帝都覺得歡喜,去年冬天派孟懷謹給蕭雲庭講學後,就晉了孟懷謹做翰林院『詩講』,正六品。
六品的翰林院侍講,能在內城有個小小的宅子已經很不錯了,老話常說窮京官,孟懷謹如今就是窮京官的一員,翰林院是個沒多少油水可撈的地方,他這個官場新人就更是清貧了。
就這小宅子還是租賃而非直接買下,小小的兩進房舍,剛夠孟懷謹和母親,再加幾個下人居住。
房子小的連孟懷謹的馬都要養在夾道裡,馬車不是買不起,是真沒地方放,要用車用轎都是臨時再去租借。
京城的高官多權貴多,孟懷謹這日子過得還沒有在南儀時那麼逍遙。但他和孟夫人都沒有什麼不適應,因為比這更苦的日子都過來了,一個狀元都覺得自己活不下去,其他人可怎麼辦喲。
孟懷謹回了家,孟夫人眼睛也紅紅的,拉著孟懷謹問了許多話。
對於程蓉的死,孟夫人都覺得十分惋惜,早前她都已把程蓉當成未來兒媳了,孟懷謹鄉試中了解元,孟家先喜後喪,一切終究是變了。
「那真是一個好孩子,就是葬到孟家,娘也是同意的。」
孟夫人說著還落了淚,被孟懷謹製止:「程家既是拒了,以後這樣的話就不要提,蓉小姐生前和孟家沒什麼乾係,死後也該落得清靜,就讓她清清靜靜的走,不要再被打攪。」
五老爺沒同意也好。
他提出這個建議時雖是真心實意,事後想想,真讓程蓉葬入孟家祖墳也是麻煩事一樁。
不如讓程蓉清清靜靜的回南儀,將來也不被人打攪安寧。
孟懷謹回家不到一個時辰,就有同僚上門賀喜。
原來今日的朝會上,蕭雲庭也去了,皇帝自然關心蕭雲庭的身體,問了蕭世子近日起居,蕭世子說一切都好,皇帝賞的溫泉莊子好,皇帝派去給他講學的孟狀元也好,皇帝被蕭世子說的哈哈大笑,當著文武大臣的面,說自己沒點錯狀元:
「……翰林院有個侍講學士的位置空著,聖上就將您擢升為侍講學士了!恭喜孟學士,賀喜孟學士呀!」
從侍講到侍講學士,不過是從正六品升到了從五品,看似只有半階,這半階想升上去卻太難了!
翰林院的最高官員也才五品,是為翰林學士。
學士以下,有從五品的侍讀學士和侍講學士各兩名,孟懷謹這是一下成了翰林院四個二把手之一,聖眷之重,也難怪同僚迫不及待前來道賀!
從此,叫孟懷謹是孟學士就不是恭維,而是真正名副其實,侍講學士也是學士,和六品的侍講已經有了本質差別。
翰林院侍講能去給親王世子講學,那侍講學士理論上來說,是有資格去給皇子講學的——
在這當頭,蕭雲庭硬捧著自己做了侍講學士,是想做什麼?
孟懷謹沒有陞官的喜悅,他已有和蕭雲庭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的意思,顯然蕭雲庭卻不這麼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