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吉祥跟著柳枝兒轉身往回走的時候,燒毀了的鋪子門楣上掛著的匾額,咣的一聲掉落在地,摔成了好幾塊,從那殘破的匾額上,吉祥勉強能認出來的幾個字,讓吉祥的心涼了下來,「段記茶葉鋪!」這正是戴娣訂了親的那戶人家。
「娘~」吉祥有些慌亂起來,戴娣訂親了以後,吉祥她們也跟著一起來到段記茶葉鋪過,這茶葉鋪後頭兩進的院子裡頭,就住著段家一家……眼看著大火把這一片的房子都給燒了,那段家的人,是不是還在,所有人的心裡頭都是未知數。
「吉祥,聽娘的話,回家去!這事兒你個未出嫁的閨女管不了。」吉祥娘雖然不認識字,但這地方她來過,又是未來的親戚家,吉祥娘自然不會不知道。
「娘……」吉祥還要再說,看著娘親嚴厲的樣子,自己都知道這嚴重性,自家娘親怎麼會不知道,當下也不再多說,心情沉重的回了吉祥齋。
鎮子並不大,吉祥回到吉祥齋的時候,鎮上幾乎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這事情,就連在皮貨鋪子裡頭的吉祥大伯,都匆匆趕到了吉祥家,聽說了那段家也在出事兒的行列,頓時有些發懵了。
戴娣跟段家是已經訂了親的,準備著到了秋收的時候就要嫁過去了,段家現在出了事兒,要是光燒沒了鋪子還好,人還能保住就行,萬一有個意外,段家的什麼長輩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段家的兒子就要守上三年的孝期,要是事情更糟糕些,那段家的兒子有個什麼事情,戴娣難道要守著個燒壞了身子的人過日子?
吉祥大伯著急著往出事地點跑的時候,吉祥爹娘帶著大福他們在鎮北的廢墟裡頭尋找著倖存者,說是尋找還有沒有人活著,倒不如說是找一找屍體在nǎ裡能恰當,那麼大的火,在外頭怎麼也撲不滅,院子裡頭的人。還有活路?
因為這火來勢洶洶。又牽連著一整片房子都被燒沒了,不光是鎮長被驚動了,連縣太爺都被驚動了,吉祥她們剛離開沒多久。縣太爺就坐著轎子。帶著衙役們趕了過來。看到這一片灰燼,心中就是一沉。縣太爺面色沉重的讓鄉親們回去休息,讓衙役們找倖存的人。一時之間,場面十分的悲戚。
隨著對火場的深入,一個個屍體被抬了出來,焦糊的都已經看不出模樣了,情況之慘烈,讓人不忍直視。再之後,縣太爺下令把屍體都抬到義莊去,剩下的人,要徹查這起火的原因。
吉祥爹娘回到了家,因為連夜的辛勞還有那慘烈的情景的打擊,大家的臉色都十分的不好。吉祥知道了段家人一個都沒有逃出來的消息,心中無比震驚,戴娣姐的命,也太苦了!
回到家以後,吉祥把在家裡頭做好了的青菜粥端出來給家裡頭的人吃,不是吉祥捨不得做肉什麼的,而是吉祥擔心,自家爹娘哥哥們,剛看完了焦糊的屍體,根本沒有辦法吃下肉去,饒是這樣清淡的粥,吉祥爹娘也沒有吃下去多少,便不再動筷子了。
「你們先下去洗洗,待會兒咱們去皮貨鋪子吧。」吉祥爹爹說道,愁容滿面,自家大哥因為是段家的親家,還被留在那跟縣太爺回話,這時候,皮貨鋪子那恐怕還不知道段家人都沒了的事情呢。自從吉祥大伯娘生了孩子出了月子以後,吉祥大伯一家子就搬到皮貨鋪子的後院常住下來,一個是為了讓大伯更方便顧著鋪子裡頭的生yi,更重要的是鎮上的條件好,在鎮上長大的孩子,以後見人更加體面。
「好。」吉祥一家子應了,紛紛下去洗臉梳頭不提,洗漱完了以後,又聚集在院子裡頭,跟著吉祥爹爹一起到皮貨鋪子去了。
因為鎮上發生了大事兒,吉祥大伯娘在皮貨鋪子裡頭,也是提心弔膽的,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也感應到了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大伯和大伯娘的兒子小栓柱,在那一直哭個不停,就連戴娣抱著都管用。吉祥大伯娘沒有辦法,隻好心焦的抱著小栓柱,一邊哄一邊等。
看著吉祥爹爹他們一群人走了進來,吉祥大伯娘急匆匆的迎上去,「怎麼樣了?段家的人有沒有事情?」
「大嫂,你……」吉祥爹看著吉祥大伯娘懷裡頭還抱著孩子呢,當下不敢說實話,「大嫂你找地方坐下來,我再告訴你。」
「坐下來……」吉祥大伯娘聽了吉祥爹爹的話,心裡知道這事兒要不好,當下身子都有些不聽使喚了,抖著就要往邊上的椅子上坐,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裡頭太過緊張,竟然被裙子絆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倒,而手裡頭的小栓柱竟然就那樣脫手而出。
「啊!」全家人的心隨著小栓柱的包裹嗖一下子的就提了起來,那白白胖胖的小娃娃,要是這麼的掉在地上,連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啊!眾人紛紛往前搶著要接住孩子的時候,只見戴娣從大伯娘旁邊沖了過來,把包著孩子的布包緊緊的抱在了懷裡頭,自己卻後背著地,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哇哇哇……」小嬰孩的啼哭響亮,彷彿受了多少委屈一樣哭個不停,卻不知道這聲音在吉祥一家子的心中,猶如天籟。還好還好,還好戴娣手快,把孩子給抱住了。
「孩子啊~」吉祥大伯娘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來,腿卻軟的不行,試了幾下,根本站不起來,隻好往前爬了兩步,挪到戴娣跟前去,顫抖著接過了小栓柱,「孩子啊……嚇死娘了!」
「戴娣姐!」吉祥也覺得雙腿軟的不行,此刻看著栓柱沒事兒,戴娣姐卻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當下踉蹌兩步衝上去,想要把戴娣扶起來。
「我後背可能是傷著了……」戴娣皺著眉頭說道,半天才緩過來氣兒,在吉祥的幫助下,慢慢的站了起來,只是眉頭皺的緊緊的,恐怕疼得不輕。
吉祥和柳枝兒她們把戴娣送到房裡頭,幫著把戴娣把外頭的衣服脫下來,看著戴娣的後背上,一大片的青色淤血,很是嚇人,吉祥她們當下有些慌了神,忙讓戴娣躺著,又去請了大夫來,讓他給栓柱和戴娣診治。
不幸中的萬幸,栓柱只是有些嚇著了,身上一點傷都沒有,而戴娣後背上的淤青,雖然嚇人,卻都是皮肉的傷,並沒有傷到骨頭。即使這樣,戴娣也被大家押在床上,不讓她下地,說是免得扯動了傷背疼痛,而戴娣原來要做的事情,也都交給了小荷,小荷忙前忙後的又照顧戴娣又照顧栓柱她們,倒也還忙得過來。
外頭的風言風語起來時候,因為戴娣被困在床上養傷,倒也躲過了風頭正緊的時候,吉祥她們每日裡頭,對戴娣是報喜不報憂,而吉祥大伯娘,也一反原來對戴娣不算親熱的態度,每日裡頭帶著栓柱過來跟戴娣說話解悶,戴娣心中雖然有些擔心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但見家裡頭的人該幹什麼幹什麼的樣子,倒也沒多想。
鎮子北頭的一場大火,要了包括段家在內的一共二十多人的性命,那片宅院,除了有一個不肖子出去喝花酒躲過了一劫以外,所有的人都葬身火海,一個倖存的人都沒有。
因為這次的火情太過迅猛,傷亡太過慘重,全縣都進入了防火的緊張期,鎮子上每家每戶出兩個男丁,輪著班的在夜裡頭巡邏,只要看到有火,就立即撲滅以免再發生這樣的慘劇。
而作為段家未過門的兒媳婦,戴娣的處境變得尷尬起來,她和其他傷亡的兩家未過門的媳婦一起,受到了全鎮子的關注,不知道怎麼的,她們三個人裡頭,肯定有人命硬克夫的傳言不脛而走。
出事兒以後的第二天,段家遠房的親戚就聞風而來,聽說衙役們從段家的廢墟裡頭,挖出來了約麽三十兩已經被融化了的銀子,頓時就興奮地一個個如打了雞血一般,他們上竄下跳的一個個要幫段家人料理後事,卻因為段家還有一個未亡人戴娣在,並不能成事。
「劉戴娣在不在,讓她出來!我們們段家今天要讓她來說個公道!」段家遠房親戚裡頭,一個血緣最近的人,領著一旁男男女女的怎怎呼呼的就進了興隆皮貨鋪。皮貨鋪的活計一看這些人是段家的,雖然段家正經的姑老爺已經死了,但是好歹婚約還沒解除呢,好歹算是姑老爺家的人,這麼一想,夥計撒丫子就往裡院跑,要通傳給當家大夫人,吉祥大伯娘知道。
「什麼?段家的人來了?」吉祥大伯娘正在屋裡頭哄栓柱呢,聽了夥計來報,當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把栓柱遞給了小荷,讓她帶著栓柱去戴娣那,說什麼也不能讓戴娣出門來,自己往前頭去了。
吉祥大伯娘往前頭走的時候,心裡亂成了一團麻,自己原先的十幾年對戴娣是有偏見的,讓這孩子從小就受了委屈,自己現在想起來,心裡頭對她也是有愧疚,好不容易給她定了門好親事,那段家的小子卻不是個長命的,如今連累著戴娣成瞭望門寡,吉祥大伯娘這心裡頭,可真真的不好受。
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把這親事給了了,肯定不能讓戴娣嫁到那已經成了空殼子的段家去,吉祥大伯娘握緊了拳頭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