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射信號彈的，是X特戰隊的學員。

正是發燒生病的那個。

趁著兩位隊友睡覺的時候，他偷偷拿出了藏在衣服裡的信號彈，然後最後果決地選擇了發射。

墨上筠和傅哲趕回去的時候，X特戰隊的另外兩個學員正在憤怒，他們悲傷且憤怒，一直在問他為什麼要放棄，為什麼不能再堅持一下，再撐一撐沒準就熬過去了。

那人高燒，一直都沒有好轉，虛弱且無力，卻笑著看他們。

他笑得很柔軟。

他說：「我知道我的情況，我堅持不下去的。但你們可以。」

然後，就在那一瞬間，悲傷與憤怒的聲音都沒了，剛剛還情緒亢奮的兩個人，忽然就安靜下來。

一個人蹲下身，在黑暗中把頭埋在膝蓋裡，一個人轉身走得遠了一些，狠狠地捶了樹一拳，樹葉在晃動中飄落。

見到墨上筠和傅哲回來，早就醒過來的丁鏡，直接從樹上一躍而下。

丁鏡偏了偏頭，說：「讓他們待會兒吧。」

「嗯。」

墨上筠點點頭。

雖然他們都是同一個組的，但畢竟身處兩個部隊，隔閡還是存在的。

就像現在，有人選擇放棄，他們也僅僅是遺憾而已。

不過，就墨上筠和丁鏡看來，倒也算不得多意外。

感冒發燒可比傅哲的手傷要嚴重很多，而且那人的高燒狀況一直持續不下，他們想了很多辦法都不管用，這種高燒狀態持續時間一長，得不到及時有效的治療的話，對他今後的身體機能或許都會產生影響，如果一直耽擱下去，連是否能搶救回來都是個問題。

傅哲現在選擇留下來，墨上筠會支持。傅哲若是想走的話，她也會勸說幾句。

但是，這個人……他想堅持，她依舊會同意，但如果選擇離開的話，她同樣也會支持。

他這種時候，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撐到最後，身體垮了，還有後遺症，也留不下來。

*

這一晚，他們都沒有睡個好覺。

就連墨上筠和丁鏡這種稍微眯一會兒就能精力旺盛的人，在持續多天的跋山涉水、暴雨侵襲後，身體也有些扛不住。

天色一亮，他們繼續趕路，但疲憊的身體卻讓他們行動效率大大減慢。

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沒有吃的了。

這地方，甭說活著的生物了，連野菜都極其少見。

一般野菜都會長在水源附近，可這幾日的暴雨，導致水位持續上漲，管你能吃的不能吃的植物，一概都給淹沒了。

他們走的地方都是雜草灌木充斥的地方，更別說找到野菜了。

「算了，停下來。」

走了一段路，墨上筠終於是轉過身，朝身後的四人說了一聲。

「怎啦？」

丁鏡還算有點精力的，詢問了一聲。

傅哲手傷一直沒有好轉，這一段路走得筋疲力盡的，連吭個聲都為難。

其餘兩人，還沉浸在戰友選擇放棄、被帶走的苦悶中，悶悶不樂的，一點精神都沒有。

墨上筠活動了下筋骨，挑了挑眉，毫不避諱地說：「餓了。」

一個「餓」字，落到眾人耳裡，那簡直跟觸發了機關似的，每個人的胃都嘰裡呱啦地叫了起來，都不帶停的。

丁鏡抬手拍了拍手邊的樹，說：「來，啃樹皮，馬上飽了。」

這主意不是一般的不靠譜。

傅哲便提議道：「要不我們煮點芭蕉葉吃？」

丁鏡驚奇地回過頭，「我們已經慘到這種地步了嗎？」

傅哲：「……」那其實還是比啃樹皮的狀態還是要好點兒的。

「先甭管能不能完成任務，填飽肚子再說。」墨上筠索性道，「上午的時間就擱這兒了，有意見嗎？」

「沒有。」丁鏡第一個舉手贊成。

媽的，餓死她了。

傅哲想了想，也表示搖頭。

民以食為天。

他們現在這狀態，行動速度不如以往，效率不高。

磨刀不誤砍柴工，這話還是有道理的。

但是，X特戰隊的那兩位，卻不這麼想。

「為什麼石頭放棄之前，你不這麼提議？！」其中一名學員非常不爽地質問道。

另一個人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亂髮火，但他也對墨上筠的提議不怎麼贊同，「現在我們的腳程已經很慢了，這裏能不能找到吃的暫且不說，但如果我們沒能準時抵達，一切都沒有意義。很抱歉，因為石頭剛走……我們不想辜負他。」

丁鏡皺了皺眉，「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你什麼意思？！」

最先說話那人，一個健步就朝丁鏡給衝上來。

但很快的，就被他的同伴給拉住了，「不要衝動！」

「你看她說得什麼話！」那人指著丁鏡，怒不可遏地說道。

「你還跟個女的計較不成？！」同伴勸說道。

這本來是勸解的意思，可落到丁鏡的耳裡，那意思就不一樣了。

「喲呵，女的怎麼著了？！」丁鏡冷笑一聲，抬腿往前走了兩步，因為她站在斜坡高處，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倆，「我們這倆女的，還拖了你們的後腿不成嗎？」

傅哲往她身邊靠了靠，心情非常緊張，做了隨時「拉架」的準備。

他是記得丁鏡那脾氣的，天不怕地不怕，整個GS9這一批的學員裡，也就墨上筠能治得了她。

其他人，她想挑釁就挑釁，想揍的時候就找個理由來約架，反正什麼都按照她的心情來。

眼下那位同伴的話，放在幾個月之前，足夠讓丁鏡出手動一動筋骨了。

可不能讓她亂來！

那位同伴一愣，自知失言，道：「抱歉，我也沒別的意思。」

「呵。」

丁鏡冷冷出聲。

而這架勢，落到另一位眼裏，火氣蹭蹭蹭地就起來了，「我管你男的女的，你必須向石頭道歉！不然這件事咱們沒完！」

「道歉？」丁鏡似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朝他挑了挑眉，「一個人走了而已，有什麼好喪的？只要他想，明年，後年，只要有能力，一樣能進你們那X特戰隊。瞧你們整得跟個什麼樣兒？婆婆媽媽，娘們唧唧，有能耐整點兒男人的魄力出來啊？現在還有心思去管已經被帶走的人，還不如擔心你們現在的處境呢！」

丁鏡這一番話，可算是把這倆人都給惹毛了。

眼看情況就要鬧得一發不可收拾，墨上筠終於是忍無可忍地出聲，「行了！」

「墨上筠，你是組長！她又是你們GS9的人，這件事你必須給個說法！」脾氣暴躁那位沒好氣地朝墨上筠嚷嚷。

「組長你們誰愛當誰當。」墨上筠煩躁地皺眉，「我現在要找吃的，你們要走的話，過來拿地圖。想留下的跟我走。那些個敢吵架起內訌給我浪費時間的，別怪我不客氣！」

「你這是護犢子！」那人氣得差點兒跳起來。

墨上筠一腳踢開跟前擋道的枯樹枝，眼神陰狠地盯著那人，一字一頓地出聲，「你特麽再沖我發火試試？」

她神情狠厲，眼角眉梢的煩躁可見顯然，周身殺氣蹭蹭暴漲。

一個字，狠！

忽然爆發的危險氣息，頓時唬得那兩人不敢吭聲，就連丁鏡和傅哲，也不由得心裏有點發毛。

臥槽！

這女人餓瘋了！

丁鏡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三十秒，給你們選擇！」墨上筠沖那兩人說完，然後又同丁鏡和傅哲道，「你們倆跟我來。」

說完，一把出鞘的軍刀忽然出現在手裏，她直接砍掉身側的樹枝，徑直往山上走。

丁鏡和傅哲對視一眼，又默默地看了眼地上那被她砍掉的樹枝。

半根手臂粗的樹枝，就被她這麼一刀給砍下來了，中間沒有一點停頓。

這手法……

兩人感覺一陣濃濃的寒意，趕緊跟在她身後，不敢有所懈怠。

至於被留下的倆X特戰隊的人，則是面面相覷。

跟著墨上筠走吧，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太憋屈了。

——雖然最開始墨上筠提議的時候，他們確實有向墨上筠發火。

但是，他們可是被丁鏡給奚落了一番啊！

可是，如果他們就這樣逞強離開的話，前面的地形複雜，地勢艱險，兩個人前進的危險系數實在是太大了。

冷靜下來想想，還是集體行動更為保險。

墨上筠給了他們三十秒思考，但他們足足想了三分鐘，最後才決定「忍辱負重」，沿著墨上筠等人的腳印上山。

他們找到走出一段距離、跟傅哲和丁鏡都分散了點的墨上筠。

「我們跟你們一起。」還算是有耐心的那位，主動向墨上筠低頭。

墨上筠頭也不抬地撿起地上的東西往塑料布裡扔，冷冷地說：「你是你，他是他。」

她也不是針對誰、偏心誰。

而是，這人特麽的一開始就不該跟她發火。

同伴離開，心情低落，可以理解。

但跟別人有什麼關係？！

她提議歸提議，組長的責任她也擔著，但這人沒理由將火發在她身上！

至於丁鏡……一來丁鏡也是沖著她跟這兩人發的火，二來這是丁鏡跟他們的事兒，有能耐他們找丁鏡、讓丁鏡給他們道歉。

反正她不管，也管不著。

最初分組的時候，教官就說沒有有組長，都是讓他們自己協調。

這七天她當組長做的事也夠多了，現在不稀罕這職位了。

誰還沒點脾氣不成？！

那人有點強，停頓幾秒沒有開口，最終還是在同伴的催促和暗示下，終於是低下了頭，「不好意思，我不該向你發火。」

他話音剛落，就見墨上筠彎下腰，在塑料布裡找了幾樣東西，起身時全部丟給他們。

他們倆手忙腳亂地接住。

「去找吃的。」墨上筠說，「這幾種都沒毒，可以放心吃。你們能認識更多的，只要沒毒都行。」

兩人低頭一看，發現墨上筠丟給他們的，都是蘑菇。

兩人默默對視了兩眼，用視線交流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敢問墨上筠——你真的確定這幾種蘑菇沒有毒嗎？

他們倆都不認識蘑菇。

對蘑菇的種類，都是菜市場能見到的金針菇、香菇之類的。對於其他的蘑菇，一概覺得——有毒。

這個季節正好是蘑菇泛濫的季節，加上持續幾日大雨的滋潤，漫山遍野都是野生菌，走不了多遠就能找見。

但他們一樣都不認識。

——野外生存的知識裡，會教他們認識幾種，但這都過去好幾個月了，他們也沒有見過實物，早就將那點知識還給教官了。

在他們沉默不動的時間裏，墨上筠又找到幾顆蘑菇，她起身往別處走的時候，動作忽然一頓，然後偏頭看了他們一眼，「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去找你們放心的。」

不過，他們想吃的話，也只能吃他們找到的。

這點沒商量。

脾氣暴躁的那個還沒聽明白，但另一個倒是聽懂了，於是趕緊說道：「我們相信你。」

墨上筠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然後抬腿走遠了。

「萬一有毒呢？」脾氣暴躁的那位還是有些不放心。

「傻啊你，她是能直接乾翻袁教官那一屆所有學員的人，17歲就那麼厲害了，能這麼點常識都沒有？」同伴白了他一眼，「而且他們都是從雲城那邊來的，那裏是什麼地方？菌類泛濫的地方！家家戶戶這個季節都得去山上采菌子！他們認識的菌類肯定比我們多！」

「……好吧。」

那位終於是點了點頭。

仔細想想，墨上筠應該也不會為了填飽肚子，而選擇冒太大的風險。

她挑選出來的菌類，應該都是可靠的、沒毒的。

*

事實上，墨上筠也好，丁鏡也罷，早就打上了這些蘑菇的主意。

主要是先前一直在下雨，很多蘑菇都是要弄熟後才能吃的，連生個火都為難的情況下，暫且就只能啃啃野菜了。

現在雨正好停了，而且看樣子上午都不會下雨，加上他們手上都沒有吃的了，自然而然就打起了這些蘑菇的主意。

丁鏡在雲城待了十多年，每年都上山採摘蘑菇，而且有幾任老兵對這些都很熟，她認識不少可食用的蘑菇。

墨上筠得益於見多識廣，加上強大的記憶力，本就認識一些普遍的，又在野外生存的課上學過一些，或者比不上丁鏡，但她能摘下來的蘑菇肯定都是她認識的，確保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