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在回信中告訴沈雨澤, B國目前的情況相當糟糕,他們離開後,路易接替他們繼續搜尋“布萊克”的下落,但沒了晴雲帶領的超能者團隊,他們根本無計可施。
瘟疫還在持續蔓延,主要負責疫苗研究的A國又在這時候中斷了與B國的談判,導致B國MWCC一片混亂。
自打布萊克直播殺人事件後, B國的輿論也愈演愈烈,政府不堪重負,已經有與MWCC撕破臉皮的意向。而在沒有疫苗的情況下,B國唯一能保全普通人的唯一辦法就是對氾濫的病毒體進行大面積清剿與毒殺。包括已經被野生迷你人入侵的M-5基地,也難免會被當成危害人類社會穩定的因素而遭遇銷毀。
郵件末尾,路易對“晴雲”的身體表達了關心,沈雨澤離開時深陷昏迷,路易都沒能跟他當面道別,他為此感到遺憾與歉意,但眼前的局面實在是讓他無暇分心,他的語氣中也毫不掩飾自己對A國MWCC總部的失望。 沈雨澤看得心焦,他定了定神,稍加斟酌,迅速敲打鍵盤回复路易:“我回國後得知,A國已成功研製出了CRRS病毒的疫苗,我會想辦法獲取疫苗配方給你。但前提條件是我們的合作依然有效,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指示行動,我的目的是保證所有迷你人的安全,尤其是被你們抓到的那些迷你人——布萊克的那幾個朋友——他們的存活對我們之後與迷你人的和談至關重要。” 回完後,沈雨澤又查了查自己做過標記的點,見沒有一個有被訪問過的痕跡。 他失落地合上電腦,緩和了一下情緒,撐著床墊轉身下床。 和鄒興昱的見面時間定在下午一點,沈雨澤收拾了一番,又在心裡模擬了所有他與鄒興昱對話時可能會遇到的問題,整裝待發。 鄒興昱答應見他時提了個要求,讓沈雨澤獨自一人前往。
齊敬司對此表示擔憂:“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沈雨澤不語,從查到的資料來客觀分析,鄒興昱基本上已經是“退隱江湖”的狀態,這些年,他也從未曾在哥哥的世界裡出現過,如果他要針對哥哥,早就針對了,不會等到現在。
當然這只是他的主觀分析,以防萬一,沈雨澤還是做了些自衛的準備。
他讓齊敬司為自己提供了些藥劑可至人昏迷的固體乙醚濃縮丸,又掂了掂韓守琪送給哥哥的配槍,熟悉了一下手感。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能不能製造出我沒有離開這間病房的假象?”沈雨澤將槍支塞進褲兜,轉身問齊敬司。
“為了瞞……韓守琪?”
“還有陶英。”
“……我盡力。”
鄒興昱家在距離首都中心車程一小時的遠郊的別墅區,沈雨澤見到鄒興昱時,對方正盤腿坐在一台復古的圍棋木桌前打譜。
年過半百的鄒興昱看起來比想像中蒼老一些,他聞聲抬頭瞥了一眼,示意沈雨澤在棋桌前的蒲團上坐下,彷彿對方是個時常到訪的棋友,而非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您好。”沈雨澤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有些打鼓。
鄒興昱放下棋子,抬頭道:“你來找我,是因為鄒銳?”
此話一出,鄒興昱氣勢凌冽如刀,像是瞬間換了個人。
沈雨澤冷靜地琢磨著怎麼開口,但鄒興昱很快又面無表情地逼問了一句:“你來找我是不是想跟我打聽鄒銳的事?”
確實,沈雨澤在電話裡提過自己有鄒銳的信息,但鄒興昱的咄咄逼人卻讓他感覺自己已經被對方看透了目的,而且對方的語氣大有一副“不坦誠就走人”的架勢。
沈雨澤手心出了汗,他捏緊拳頭,咬牙道:“是。”
這樣的開場,沈雨澤也預想過,事實上,他認為理想的對話就是在彼此坦誠的條件下進行,故弄玄虛只會讓事情的真相不斷被模糊。但這個“是”,也讓沈雨澤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了對方面前——不錯,鄒興昱手上有他想知道的東西,他是有求於人,才來到這裡。
沈雨澤穩住聲線,誠懇道:“我在調查十年前發生的那起六芒星反叛戰,以及因此失踪的鄒銳。”
鄒興昱問:“誰讓你調查的?”
沈雨澤:“沒有誰,只是我自己想查。”
鄒興昱:“為什麼?”
沈雨澤:“因為……我是他的朋友。”
鄒興昱嗤笑了一聲:“你多大?有二十了嗎?阿銳似乎沒有你這麼年幼的朋友。”
沈雨澤:“……二十三了。”
儘管被鄒興昱問得有些尷尬,但沈雨澤絲毫沒有退縮。
他發現鄒興昱稱呼鄒銳時用了“阿銳”,這個親暱的小名透露出鄒興昱待鄒銳非同一般,而且他似乎對鄒銳的朋友也瞭如指掌,否則說不出“阿銳沒有這麼年幼的朋友”這種話。
沈雨澤望著氣勢凌人的鄒興昱,鼓起勇氣問道:“我想知道,六芒星反叛戰的真實內幕,當時MWCC各方勢力的態度,以及,鄒銳的……本體是不是保存在您這兒? ”
周遭溫度彷彿在隨著沈雨澤的問題不斷下降,鄒興昱面色變換,不答反道:“你知道得還不少。”
沈雨澤道:“他出事那年,我的確還不懂事,但我現在想把他找回來。”
鄒興昱冷哼一聲:“人都死了,怎麼找回來?”
沈雨澤:“最近B國爆發的一系列事件,想必您有所耳聞,引發動亂的一群迷你人當中,有一個和鄒銳長相一模一樣的超能者,名叫'愷',他於九年前出現在B國的M-7區的,也就是第三基地的六芒星反叛戰發生半年之後……您知道M-7嗎?那是B國MWCC為不同改造人劃分建設的迷你世界區域,各區域環境根據數字依次遞減,M-7是放逐區,等同於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野外環境,迷你人在那裡,只能自生自滅。”
沈雨澤說得平靜,鄒興昱卻聽得面色發白,沈雨澤敏感地瞄見了對方手腕的抖動,判斷出鄒興昱對這些事並不知情。
果不其然,鄒興昱暴怒道:“你瞎說什麼,他怎麼會出現在那種地方!?”
沈雨澤初聞鄒銳這段經歷時,受到的觸痛與震撼絕不比鄒興昱的小,尤其是最近在了解了過往的一部分真相後,越發不忍回憶。
錦衣玉食長大的少爺鄒銳,養尊處優的鄒氏繼承人鄒銳,如何能忍受得了那樣的人生轉變——還不如在十年前的事故中死了,一了百了。
可事實就是事實,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他是不是鄒銳,我也不敢在您面前下定論,我只是告訴您我所知道的。愷在M-7倖存下來了,但之後又被B國總統的侄子非法豢養在私家迷你人俱樂部裡,讓他與同類廝殺,供那些貴族富豪觀賞……”沈雨澤一邊說,一邊觀察鄒興昱的表情。
鄒興昱顯得非常生氣,他手臂上青筋暴露,氣息不穩。
看到自己想要的反應,沈雨澤繼續道:“直到五年前,他遇到了……另外一個來自A國的迷你人,他們一起策劃出逃,之後雖然重獲自由,卻一直漂泊不定。半年前B國爆發瘟疫,他再度出現了,我在B國執行任務時見過他。”
鄒興昱急切地追問:“他怎麼樣?”
沈雨澤:“他很強大,畢竟是超能者,但他仇恨人類,已經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面。”
鄒興昱心情複雜,一會兒說“阿銳怎麼變成超能者了”,一會兒又喃喃“他居然真的成了超能者”,讓人不知他想表達什麼。
沈雨澤有點納悶那句“他真的成了超能者”,難不成這是針對鄒銳的什麼計劃?
“您不意外他會成為超能者?”沈雨澤引導著問。
鄒興昱回過神來,道:“當年大哥固執地進行非法研究,聲稱超能者才是人類未來的領導者,還說一旦研製出超能者基因改造劑,就給阿銳注射,讓他成為第一批受益者……”他搖搖頭,似是在否定鄒興元的想法,“就因為這些事,他害死了自己,害了第三基地,也害了阿銳,連鄒氏都差點毀在他手裡。”
沈雨澤問:“您反對超能者研究?”
“怎麼可能有人會去支持研究殺人的怪物?當初人種改造中心發現的第一個超能者用聲波殺死了一整個實驗室的人!”鄒興昱到現在還能會想起當年那恐怖的情景,“大家都嚇壞了,上面也不讓繼續研究了,可我大哥竟然還敢搞什麼非法研究……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瘋了!”
沈雨澤似乎猜到鄒興元會被眾叛親離的原因了。
人類對未知物種的出現永遠是充滿恐懼的,尤其是這個物種還比自己強大,鄒興元的激進比他想像中樹敵更多,甚至連他的弟弟都不理解他。
“那幾年我不知道勸了他多少次,他都不聽,不惜一切代價與整個MWCC作對,我為他擋了多少敵對中傷,他也不管,”鄒興昱偏過頭去,似乎在為鄒興元的任性妄為而憤恨無奈,“後來發生那種事,我都覺得他是咎由自取!……可我沒想到阿銳也會這麼傻啊!”
沈雨澤:“你聽說他當初讓自己的兩位好友舉報他反叛,其實是想給他父親頂罪。”
鄒興昱:“是,其實根本沒他什麼事……他失踪後,我找人守著他的本體,但他一直沒醒來,我以為他在基地裡遭遇了不測,有些管理員出事後也會遇到醒不來的情況……”
沈雨澤道:“他沒有在基地裡遭遇不測,他被鄒明找到了,但被清洗記憶後送去了M-7。”
鄒興昱愣了愣,惱道: “這些無中生有的事你都是哪裡聽來的,有何真憑實據?”
沈雨澤有點意外鄒興昱的消息閉塞,但又不得不耐下性子跟對方解釋。他將齊敬司告訴自己的事如數告訴鄒興昱,包括鄒明洗掉鄒銳記憶的理由,最後道:“我聽說,您當初保存了鄒銳的本體,鄒明是怕他醒來後奪權,才不敢殺了他……這些事我確實沒有什麼證據,但鄒銳的失踪和愷的出現從時間上來看非常吻合,您如果實在不信,也可以親自去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而且他當初猜愷是“哥哥”時,愷也相當抵觸——縱使他忘記了一切,心中大概也還存在著被親生弟弟迫害的陰影吧。
鄒興昱面色陰沉,一言不發。
沈雨澤當他已經信了,追問道:“您以前都不知道鄒明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鄒興昱順著沈雨澤的話茬道:“我知道他對他爸有點怨念,但也沒辦法,畢竟他從小是受了不少委屈,這和他身世有關……”
沈雨澤:“他什麼身世?”
鄒興昱:“阿銳和鄒明不是親兄弟,其實鄒明他媽媽林氏才是大哥的原配夫人,他們是商界聯姻。但大哥一直有自己喜歡的女人,叫戴琳,早在他與林氏成婚之前,就有了阿銳。”
沈雨澤愕道:“鄒銳是他和戴琳的私生子? ”
鄒興昱:“這麼說也沒錯,不過林氏身子不好,生下鄒明不久後就病逝了,等林氏一去世,大哥就立即娶了阿銳的媽媽,將阿銳接了回去,阿銳五歲以前一直是寄養在我家裡的。”
沈雨澤心道,難怪鄒興昱會喚鄒銳的小名。
鄒興昱:“後來林氏沒落,鄒明又天生殘疾,不受鄒興元的寵愛,時間一長,很多人都忘了,他才是嫡子。可紙包不住火,別人忘了,鄒明不會忘,就算他小時候不懂,長大了也會有人慢慢告訴他真相,到底是大家世族出來的,再沒落,身邊總歸還是有幾個親信……”
原來還有這一層關係,這就難免了,鄒明必然是把自己被偏心對待的經歷全部轉化成對鄒銳的恨,無論鄒銳如何待他,他都只會當是去爭搶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當初大哥出事,阿銳失踪,鄒明來找我,希望我支持他繼承家業,我念他身世可憐,心想他要是不跟大哥那樣搞什麼非法研究,繼承管理權管個事兒,也算是名正言順,但沒想到……”鄒興昱一噎,又氣得直嘆,“如果他真做了那種事,那真是毫無人性!” 但鄒興昱到底已是閱人無數的老江湖,稍稍洩露了一點私人情緒後,又迅速冷靜下來看向沈雨澤,凌厲地問道:“既然你知道得那麼多,還來找我問什麼,不會只是為了告狀吧?” 沈雨澤:“您也說鄒銳原本跟這件事無關,可他遇了害,我懷疑當初陷害鄒銳的不止鄒明一個人,所以來向您打聽,您是過來人,應該比我更清楚當年那件事的內幕,以及鄒銳失踪時,他身邊一些人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