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格對這樣的答案不置可否，他的確會被她吸引，但那份吸引還不足以讓他做出選擇與承諾，所以他也沒有議論她的資格，他就是她人生長河中偶然掉落的柳絮，落時無波無瀾，去時也只要只要風大一點，就能回到他廣袤的天地裡去。

既然要走，就走得再徹底一點。

話說到這裡，兩人都沒有新的話題，榮格喝完了杯中的水就起身告辭。

還是初見那般，穿著灰色的西裝和大衣，手裡拈著一頂帽子，抬手往頭上一扣，垂首斂眸，就沒有人看得清楚他的表情。

清歡送著他出門，然後倚在門框看著他一路離開了洋樓。

「這麼快就完事兒了？」她又掐著嗓子提著腔調陰陽怪氣的說。

清歡的視線沒有在她身上投注分毫，她直身退回房內，甩手關上房門，然後直接走到櫃子前拿出那罐巴掌大小的咖啡豆，扔進垃圾桶。

她早就該明白，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而男人，從來不值得她付出真心。

時間過得很快，元宵那日，清歡就被一頂粉色的小轎子抬進了大帥府。

大帥姓孫，田野出身，沒讀過幾年書，卻有一顆不走常路的腦子和一副健壯的軀體，就是這個腦子讓他審時度勢屢出奇招，就是這幅軀體讓他刀山來火海去還不傷分毫，唯一讓人覺得惋惜的，就是他沒有一顆忠義正直的心。

但毫無疑問，這樣的男人在這樣的亂世裡，是梟雄。

所謂孫大帥，清歡只見過他一次。

那還是1916年的夏天，她獨自一人撐船從橋下過，他從遠處來站在橋頭看風景，一低眸，恰好就看到從橋洞下冒出頭來的她。

「你撐船要做什麼去？」孫大帥問她。

清歡抬眸反問，「乾你什麼事？」

在那之前，清歡從沒有想過報紙上那個黑面大髯冷厲無情的大帥，會是面前這個剃著寸頭，穿著長褂子，兩手背在身後，戴著眼鏡滿臉疑惑的乾淨書生。

那雙眼睛，清歡至今還能清晰的想起那雙眼睛看向她時的豐富。

溫和，柔軟，像江南的水，融著春意與綠荇。陽剛，堅毅，又像朔北的風，夾雜著寒冬的凜冽與銳利。

隻一眼，清歡就知道，這是個有故事的人。

她喜歡那雙彷彿盛著萬千世界的眼睛，一時興起，就邀請他一起遊玩，而他也答應得十分爽快。

兩個人其實隻短短交談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就尋了階梯下了船，臨走時，還溫和的笑著和她說：「以後我再找你說話。」

那時清歡被他的溫柔迷了眼，隻覺得這個男人定會是個好伺候的恩客，如果身份貴重一些，說不準還能將她從樓裡撈出來，所以她應得十分利落。

後來他沒去找過她，清歡也沒在報紙上見過那張乾淨的臉龐，大半年過去，清歡失望的以為那只是一句隨口應付的空話，卻沒想到他的諾言僅僅是遲到了半年。

清歡進府當晚，獨自一人看了一晚上垂淚的紅燭。

第二晚，孫大帥才披著風雪來到她的房裡，進房的第一句話就是：「讓你久等了。」

一剎那，清歡恍惚看到了那個夏天裡與她談笑風生的他，可只是一個晃眼，他又變成了眼前這個穿著軍裝，眉眼冷峻的大帥。當那雙眼睛看向她時，再沒有融融春意，只有無窮無盡的平靜與冷漠。

隻一眼，清歡噗通亂跳的心平靜下來，上前見禮奉茶，溫溫軟軟喚他一聲：「大帥。」

他順勢握住她的手將她拉進懷裡。

過程中他對她很溫柔，只是在結尾時有些失控的咬上了她的耳廓。他的聲音有些喘，也有些顫，可嘴下的力度與語氣卻是惡狠狠的，「早就說要找你，現在終於找到了。」

清歡沒有從他的話裡感受到類似命定的糾纏，她只是迷茫。

她想到了一個從楊樓裡離開的可能，卻沒想到會是以這樣一種不堪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