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有很多人，熟悉的，陌生的，來來去去，來來去去的在她的墓前流連。

她湊近了看，也不知道是誰選的，墓碑上的照片很醜。眉眼耷拉，臉色暗黃，看著鏡頭的眼睛麻木僵直，醜到沈奕都不敢認這是自己。

她想去摸摸那張醜出血的照片，手指卻從厚實的墓碑穿了過去。是了，她這是在夢裡。

沈奕撐著下巴蹲下來，看著被圍在花叢裡的自己，內心竟然格外的平靜。

這是自己，卻是兩年半前的自己，所以她看到從前的自己變成墓地裡的一張照片，並不感到訝異。

不過她終於知道被水晶燈砸死的自己怎麼樣了。有人把她的屍體送去了火葬場，還花了一筆冤枉錢給她買了個風水寶墓把她給埋了。

就是不知道這個埋她的人是誰。

沈奕突然想到了一句話：今日為我埋骨之人，來世必當以身相許。

她咯咯笑了幾聲，那怎麼著這個人也得是倪辰君吧，不然怎麼那麼輕易就把她追到手了。

不過沈奕猜錯了，她沒在那些強裝悲痛的人群裡看到倪辰君，她最後一個看到來祭奠她的人，是南甄。

此時已是傍晚，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天邊大片大片的雲彩將她那張醜不拉幾的臉都暈染的得順眼了不少。

南甄把別人送來的花都從她墓前清空，然後給她擺上一個快餐盒子，就盤膝在她的墓前坐下了。

快餐盒子，真的是快餐盒子。沈奕看著那白色盒子裡亂七八糟的包菜和辣椒炒肉，驚得合不攏嘴。

「哇，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這麼小氣。不帶花就算了，竟然就給我帶盒快餐？帶快餐你也得給我啤酒小龍蝦走起啊，你看看這菜，清煮包菜，辣椒炒辣椒，摳死你得了。」沈奕也學著他盤膝坐下，兩手合抱胸前，夯吃夯吃喘著氣給自己配音。

「我知道你肯定嫌棄我摳。」南甄說。

沈奕哼哼，「知道你還這麼乾。」

「可是我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該給你帶什麼。我不想和別人一樣給你送花，可我們之間又的確沒什麼交際，想來想去也就一盒盒飯了。」

「醜拒。這盒飯連十塊錢都不要吧，比花還便宜，你自己吃，多吃點。」

南甄看著墓碑上的沈奕，面色很冷清，可一雙眼睛，卻被夕陽染得綺麗而溫暖，他緩緩開口：「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誰要給我吃這樣的盒飯我一定記得。」沈奕伸出兩根手指戳了戳南甄，「像你這樣兒的，我能記一輩子。」

「不過你現在要是看得見，肯定能記得起來。」南甄笑了笑，「你現在在看嗎？我總覺得你在看著我。」

沈奕撐著下巴柱在膝蓋上，歪著頭看著他，「要不是你眼睛都不帶眨的，我肯定以為你能看見我。」

沒人看得見她，她也離不開這裡。這是沈奕在墓前坐了一天后得出的結論。

「你如果看得見的話，這時候能不能背過去？」南甄一眨不眨的看著墓碑上的她，「接下來的話有點難為情，你看著我，我說不出口。」

沈奕不動，「咱倆誰和誰，你說。你在我墓前放屁我都不怪你。」

「對不起。」南甄說：「是我害了你。」

沈奕揮了揮手，「這夢怎麼這麼真？」

雖然她出車禍是和南甄有那麼些千絲萬縷的關係，但不能說是南甄害的她，這帳不是這麼算的。

南甄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又沉默良久，沉默到天已經擦黑，他的側臉都有些模糊了，才終於道：「我對不起你。」

接著，他抬手把墓碑上的照片蓋住。

剎那，沈奕也覺得自己被冰冷的觸感嚴嚴實實蓋住了整張臉，眼前一片漆黑，但僅僅三秒之後，視線又恢復了正常。

沈奕不知道這三秒內發生了什麼，隻狐疑的看向南甄，「連我的眼睛都蓋得住，難道這墓是你給我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