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他怎麼這麼神通廣大，明明她什麼都摸不到。

南甄沒有說話，又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很平靜，卻又似乎藏著萬千波瀾，沈奕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感覺，但這種眼神讓她心裡有點發慌。

她忍不住又戳了戳他的手臂，雖然還是什麼都摸不到，「你怎麼了？上輩子我們都不認識，你能來看我我已經很開心了，盒飯我也不是真的計較啦，看開點，節哀順變。」

南甄站了起來，「我走了。以後再來看你。」

「就走了？」沈奕跟著站起來，撓了撓頭，「我能跟你一起走嗎？」

坐在這裡實在太無聊了，她也想知道這個夢該怎麼醒，爸爸肯定很擔心她，倪辰君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她想醒來看看。

「這世上有來生嗎？」南甄輕聲道。

沈奕繼續撓頭，「應該有吧，畢竟連我這種非法偷渡的人都存在。」

「如果真有來生就好了。」南甄說：「如果真有來生，我就能把這條命賠給你了。」

沈奕有點難受，「你在胡說什麼呢。」

「我想早點遇到你。」南甄垂眸看著墓碑上的她，平靜而稍顯麻木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極淺的笑容，「你16歲，我18歲，在冬天，我們一起吃飯。」

今晚有月亮，但因為有烏雲，所以月光不算太清亮，但沈奕還是能看到那雙在模糊的月色裡熠熠生光的眼睛，和嘴角苦澀而憧憬的笑容。

或許是此情此景太過哀涼，又或許是南甄的構想太過美好，沈奕紅了眼，「17歲行嗎？17歲也不晚，我讓你當我的經紀人。」

「我要當你的經紀人，幫助你，扶持你，陪著你，再次登上那個榮耀的舞台，到那時我就坐在觀眾席給你鼓掌。」

「等拿了獎咱就坐在家裡等著各色名導來找你演戲，好劇本也隨你挑，什麼都抵不過你喜歡。等你老了，等你演不動戲了，我們一起去影視城吃飯，到那時候，我請你，你想吃什麼吃什麼，反正咱不吃包菜和辣椒炒肉了。然後我們還要一起過紅綠燈。我拄著拐杖，你、你……」

南甄的話沒有說下去，他低著頭泣不成聲，低低的嗚咽就像是囚籠裡的困獸絕望的哀嚎，「如果真有來生，如果真有來生就好了……我要早點遇到你，沈奕，沈奕……」

沈奕從沒見過這樣的南甄，脆弱，倔強，看似筆挺的脊背實則全都是煎熬。

她虛抱住他，眼淚都落在他的脖子裡。

「沈奕……」他壓抑的哭聲戛然而止，突然扭頭看著沈奕的方向，猛然睜大的雙眼竟然在夜色裡顯露出壓抑至極的瘋狂來，他顫著聲音低低的問：「沈奕、沈奕是你嗎？」

「是我。」她想觸摸他，雙手卻再一次穿過了他的身體。

一時間，沈奕看著神情瘋狂的南甄，內心翻湧著滿滿的荒唐與無力，就不能讓她給他一個擁抱嗎？這樣的南甄……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對自己的死這麼無法釋懷？

南甄看著荒無一人的墓園，冷寂的空氣在呼吸流動間愈顯孤涼，他瘋狂的神情逐漸冷卻，又再度變回那副冷清而麻木的模樣，他恍惚著擦掉臉上的淚，可眼淚擦了又掉，掉了又擦。

他喃喃：「為什麼我總是覺得你還在。」

沈奕苦笑，我在啊，可我碰不到你。

可是沒有人能回答他。

眼淚又掉了下來，南甄再度擦掉，哽咽著低低道：「你等我。」

說完，直接轉身離開。

沈奕想跟上去，卻發現自己還是不能走遠。

沈奕癱坐在墓前，只能看著南甄孤單卻又決絕的背影消失在逐漸濃重的夜色裡。她的內心很不平靜，腦子一幀幀一幕幕全是哭得像隻困獸一樣低的南甄，這樣的壓抑，愧疚與茫然，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她也不知道現在這算怎麼回事。她死了嗎？還是活著？死了怎麼不去投胎，活著又怎麼還沒有醒，再說，這真的是個夢嗎？

沈奕看著天上逐漸亮起來的星子，心裡滿是茫然，南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他和她認識嗎？

沈奕看著鬥轉星移到天光破曉，想了一整晚也沒從那近三十年的記憶裡翻出有關南甄的回憶。等天再亮了了一些，她就看著守墓人把南甄送給她的盒飯扔進垃圾桶，扔的時候他還嘀咕，哪個人這麼小氣，連隻雞也不肯給她捎，就送盒盒飯，還是肉都沒有的那種。

抱怨完盒飯，沈奕又聽著他自顧自說起了今天的菜價，什麼豬肉漲了，包菜漲了，辣椒漲了，什麼都漲了，翻來覆去就是一個難字。

沈奕仰天長嘆，這世道，誰還不難呢？

時光只是白駒過隙，沈奕掰著手指頭數日子，但往往數著數著就不記得數又得從頭開始數。

偶爾她能從守墓人的念叨裡知道今天的哪天，但直到臨近年關，她才從他口中得知，今年是2018年，明年是2019年。

而這個新年，南甄沒有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