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慶忠出列前，用眼神徵詢了方旭和魏訓昌的意思。

他們同意他出列。

現在再不出去，唐太文就保不住了。

他要將宋世安是姦細的證據拿出來。

這個證據拿出來，不單宋世安就連宋延徐都得死。

證據是宋世安在出使時落在外面的衣服，而送這個衣服來的人是金遼的一個兵，不單如此，他手中還有宋世安的親筆所寫的保證書。

筆跡他比對過，就是宋世安的。

有這些，還說什麼？就是鐵證。

卓慶忠出列，上前的一步抱拳正要說話的，忽然門口一道長長的影子壓了進來，因為沒有宣召，所以大家都是好奇地朝門口看去，卓慶忠也不免看過去。

就看到一身正紅蟒服，大步行來的趙熠。

再一細看，趙熠的左手廣袖捲起來，露出了裹得緊緊的白布，這顯然是受傷了。

小內侍去搬椅子擺好。

「聖上！」趙熠進來，停在了垂著頭讓了一步的卓慶忠面前，沖著趙熾單手揮了一下算行禮，落下右手時，袖子裡就滑掉下來一個小冊子，所有人一怔，就聽到趙熠指揮卓慶忠，「幫本王撿起來！」

「是！」卓慶忠不敢違抗，彎腰去撿本子，指尖落在冊子上的時候，發現上面寫著字，不多，只是七八個數字以及月份，他手一抖冊子重新掉在地上。

趙熠叱道：「你在取笑本王手臂受傷不能提重物？」

「微臣，不敢！」卓慶忠將冊子雙手俸給趙熠，趙熠在椅子上落座，罵道，「蠢得要死，當官也是危害一方。」

他罵人大家不奇怪，畢竟一直不是好脾氣的人。

但莫名其妙地，卓慶忠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漸漸失去了血色，如若細看他攏在袖子裡的手，在發抖。

大家都覺得奇怪，怎麼齊王罵一句是有些可怕，可齊王也不是殺人魔頭，至於怕成這樣？

「齊王來了，可是有事？」趙熾開口，視線落在趙熠的纏裹的手臂上。

趙熠回道：「先不說我的事。」

「也好。」趙熾就看著站在中間石塑了一樣的卓慶忠，「卓愛卿要說什麼？」

唐太文期盼地看著他，知情的人都在等待，不知情的好奇，卓慶忠準備說什麼，對宋寧會有什麼影響。

「微臣，無事！」卓慶忠行禮，退到了原來的班列。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魏訓昌也看向他，用目光詢問，但卓慶忠不看他，他當然沒有得到回應。

其他人則是覺得古怪，卓慶忠要說什麼卻又打住了呢？

那邊，唐太文的刺激最大，他被宋寧推搡倒地後就一直示弱跪著的，現在他不知道卓慶忠為什麼突然不說了，但他沒有時間去詢問他，就膝行了幾步，喊道：「聖上，小宋大人要陪著微臣死，微臣不反對，但求聖上讓微臣將話說完。」

卓慶忠不說，那他就自己說。

現在沒有人開口，是他的好機會。

宋寧一臉悲憫地垂著頭，但餘光落在唐太文身上，她特期待他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宋世安是姦細，當時魏訓昌和方旭都沒有查到什麼東西。

宋元時說宋世安不是叛國，而是失蹤了。

她也不相信，宋世安是腦子有多少坑叛國去金遼？那金遼茫茫草原多無趣，否則他們也不會幾代人拚死拚活想進中原了。

更何況，連翹可親眼看見過宋世安的。

「嗯，你說！」趙熾頷首。剛才的氣氛太緊繃了，趙熠進來這麼一打岔，他感覺緩和了不少。

唐太文又膝行了幾步，大聲道：「就在前幾日，微臣在大理寺辦公的時候，有一個打扮得很古怪的人找到微臣。」

「微臣和他聊過，他給了微臣兩套男子的衣物，以及一封書信。」

「微臣本以為是苦主，可打開了信後大驚失色，這封書信居然是小宋大人的親筆信。原來這個人是金兵，那天他救了宋世安，但並不想留他活命。宋世安貪生怕死，跪求他饒命，並寫下這封保證書。」

「求饒他一命，他願回到大周以一己之力，禍亂朝堂。」

「信在這裡，請聖上過目！」唐太文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計春下來取。

所有人都驚住了。宋延徐側目看向宋寧，用眼神詢問她怎麼辦，宋寧用眼神告訴他，她也不知道。宋延徐嚇出一身汗來，父女二人一起朝趙熠看去，就見趙熠氣定神閑地坐著，沒亂沒慌。

父女二人又鎮定了。

宋寧咂了咂嘴，她確實不知道還有這一茬，難道宋世安真的寫信了？單看趙熾讀信的態度，還真的不像是假的。

「拿宋世安的筆跡來對一對！」趙熠說完，忽然有些遲疑，又對計春道，「將他考學時的文書以及最近的奏疏都拿來。」

計春讓人去取。

一比對就非常的尷尬，之前的筆跡和現在的……像是像的，但如果細細辨別還是有不同。

而書信上的筆跡春闈上的筆跡一模一樣。

趙熾將她最近寫的奏疏丟在一邊，問宋寧：「這書信，你怎麼說？」

「不知道，微臣沒有寫過。」宋寧開口就道，「既然救微臣的金兵來了，能不能傳他上金殿？讓他和微臣對質。」

「不過聖上，唐大人的罪和微臣的罪，不互相影響吧？」

趙熾頷首：「對，不互相影響。如果你們兩個都有罪，朕就一起斬了你們。」

「那行，微臣想對質，死的明明白白的。」宋寧道。

趙熾頷首，對門口的尹治吩咐道：「去將這位金兵帶來。」

尹治去找人，金殿上大家原地休息。

唐太文看向卓慶忠，卓慶忠迴避著他，和魏訓昌幾個人站在了一起，他低聲飛快地說了一句什麼話，魏訓昌幾個人都默默退到原的班列。

唐太文此刻真的太慌張了，他的盟友不管他的死活了，這麼多人沒有誰敢和他有眼神的交流。

發生了什麼事？

他胡思亂想，又朝宋寧看去，宋寧正在分餅子，宋延徐和柴思廷幾個人都嫌棄地擺手，孫元忠板著臉道：「在上朝，你就算是吃餅子，也不該吃韭菜餡，太難聞了。」

「只有這樣才能打斷大家的討論嘛。」宋寧嘻嘻哈哈，孫元忠道，「你確實只有這樣一個手段嗎？」

打斷別人說話的手段很多，可哪有這個好。

「金兵何時進京城的？為何我們一點風聲都沒有？！」羅子章道。

「不會是真的。此人冒險到京城來，不為了尋求好處而是為了報仇，如果是為了報仇他為何不直接將東西放下就走？」呂孝仁道，「此事真假有待商榷。」

宋延徐心中有數，他低聲道：「重要的，不是這事兒的真假，而是聖上會認為是真是假。」

「確實如此。你可有準備？」柴思廷問宋寧。

宋寧搖頭：「下官沒有做這件事，所以不用準備。」

柴思廷指了指她，意思是你這個小滑頭，和我也不是說實話。你這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沒有準備？

尹治回來了，從門口進來，金殿上的說話聲停止了。

趙熾問尹治：「人呢？」

尹治是空手的。

「聖上，微臣按照唐大人隨從的指引去找那個金兵，可根本沒有這個人。」尹治臉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唐太文，「說房間裡住著那個人，已經住了五天了，可微臣進去的時候，那房間裡連鋪子都沒有。」

住了五天的人消失了，那也得有住五天的痕跡吧？

「怎麼可能！」唐太文道，「確實有這個人，這個人就住在大理寺後面的院子裡，你確定看的是那間院子嗎？」

尹治就不高興了，冷著臉道：「唐大人，如果你的常隨沒有問題，那麼我就沒有問題。」

「怎麼會呢。」唐太文念念有詞不敢相信，趙熾就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唐太文辯解道：「聖上，微臣沒有半句假話，確確實實有這麼一個人，微臣想留他作證，所以就將他關在院子裡，還有人專門看守。」

「這事兒如果不是真的，微臣也沒有信啊。」

趙熾沒說話。

「唐太文，模擬筆跡太簡單了，而且我的字還這麼醜沒什麼框架，要模仿那可真是太簡單了。」宋寧道，「唐大人別忙活了，我都說了咱們一起讓聖上斬首，所以這姦細啊叛國的罪名我一概都領了，你不用再證明了！」

「你閉嘴！」唐太文說著一頓，忽然沖著卓慶忠道，「卓大人，你見過那人的，你幫我向聖上證明。」

大家都去看卓慶忠，等他說話。

卓慶忠垂著頭，在唐太文期待的目光裡，出列，回道：「回聖上，微臣沒有看到這個金兵，信，微臣先前也沒有讀過。」

「今日，也是才知道。」

說著，又退了回去，全程沒有看唐太文。

唐太文腦子前後裡外都是嗡嗡響，不敢置信，只能瞪圓了眼睛看著卓慶忠、

他不懂，念著道：「為、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