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看完,天也黑的透透的。
宋寧擦了擦嘴,如夢方醒。她在幹什麼?
怎麼就坐下來看歌舞了?
她回過頭去,視線在外找了一圈,沒看到趙熠,頓時鬆了口氣。
不要看見啊,碰到什麼的,有點尷尬啊。
「回家了回家了。」宋寧甩腿就走了,走了兩步後,發現她的兄弟朋友們,沒一個人有動作。
她驚愕地看著大家:「不走?不是結束了嗎?」
「天氣好冷。」烏憲道。
宋寧不解。
「我要給姐姐送衣服。」魯苗苗道。
喬四扭扭捏捏拽著衣角,沒挪動腳步。
「走了走了,別把姐姐們凍著了。」馬三通一邊走一邊脫自己的外套,「哎呦哎呦,是不是很冷啊,你們今兒跳的可真漂亮啊。」
亭子裡正準備要離場的美人們,看見個猥瑣的道士進來,頓時嚇的一陣叫。
「別怕別怕,貧道是正經的道士,給你們免費算命啊。」
正經的道士後面,還跟著幾位正經的年輕男子和一條正經的狗。
「姐姐們,天黑了我給你們提燈籠。」
「這路滑的很,各位小心一些。」
各位美人一看他們雖熱情,卻沒有毛手毛腳,都是老實本分的,頓時咯咯笑了起來。
「這位哥哥多大了?」
魯苗苗臉蹭一下紅了:「我、我、我、我十七。」
「吆,十七歲看著好大啊。」
魯苗苗點頭:「嗯嗯,我是很大的。」
幾位美人掩面咯咯笑了起來。
烏憲躥著腦袋:「我、我也不小。」
嘯天:「汪汪汪。」
後亭裡熱鬧不已。
「王爺的朋友都這麼有意思嗎?」美人們問道,「不是說有三位特別俊美的嗎?沒有和您幾位一起來嗎?」
「他們都有心上人了。」烏憲張口就來,「就我們四個人沒有。」
其他三個人直點頭。
嘯天:「汪汪。」
「就這麼點出息。」宋寧一回頭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趙熠,她頭皮一麻,沖著對方揮了揮手,「王爺、好巧啊……呵呵……」
趙熠上前,微微低頭看著她:「看完了歌舞、吃完了零嘴,就準備走了?」
「王爺總不能開口要收費吧?」
趙熠柔聲道:「對你,我當然不會收費。」
宋寧後退了一步,驚訝地看著趙熠:「王爺,您這話過於甜了。」
「對,你不喜歡吃甜。」趙熠彎腰看著她,兩人的臉離得極其的近,「那你喜歡什麼,嗯?」
宋寧打了個激靈,這張臉,妖孽啊。
「不不不,微臣什麼都不喜歡。」宋寧掉頭走,趙熠不急不慢地道,「正好來了,也正和你說一說,我的態度和目標。」
宋寧停下來看著他。
趙熠望著她的眼睛,眸光含笑:「你的目標是首輔?」
宋寧點頭。
「那我的目標是你。」
什麼是目標,目標是什麼?宋寧:「?」
趙熠走過來,扶著她的雙肩,一字一句道:「我很久沒親近、喜歡過任何人,從現在開始,我要認真努力的喜歡你。」
什麼是喜歡?宋寧:「?」
趙熠又道:「我想了想,你做首輔和做我的王妃,並不衝突。」
宋寧:「沖、衝突啊。」
「我替你想好了。」趙熠在她耳邊低聲道,「你白天做首輔,晚上做王妃,一點都不衝突。」
「啊?」
「本王要說的說完了。」趙熠拍了拍她的頭,「記得,不許喜歡別人,這顆心只能是我的。」
「啊?」
「從今天開始,恢復每日回稟的規矩,我要每天看到你,嗯?」
「啊?」
「回去吧,明天府裡做魚膾還有你喜歡的所有海貨,應有盡有。」趙熠捏了捏她的手心,「早點睡。」
「啊?哦!」
宋寧腦袋嗡嗡的,轉身,抬腳往家走。
這是趙熠嗎?
性格反差很大這麼大嗎?
愛情攻勢來的這麼猛烈嗎?
她又回頭想確認是不是趙熠,不料一回頭,就撞上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她咂了咂嘴,拔腿小跑起來。
輸了輸了。
趙熠這麼厲害的嗎?
不對啊,她這是輸了?
這顯然是宣戰,挑釁挑戰她。
她停下來,猛然一回頭。
還站在原處的趙熠一愣。
正在擦手汗的動作頓住,不著痕跡地將手帕攏進袖子裡,沖著她微微一笑。
笑容迷人俊朗。
「怎麼了?」他問道。
宋寧負手走了回來,仰頭看著他:「什麼白天首輔晚上王妃?」
「這麼不得體的嗎?本官既定了這個目標,就不單單是滿足私人慾望,還擔負國家社稷經濟的繁榮。」
「王爺,您作為大周的王爺這樣的想法,要不得!」
宋寧說完,拍了拍趙熠的胳膊:「王爺,您要長大啊,莫要兒女情長,眼光放遠點……」
「這江山、社稷、美人……大千世界遠比男女小情美妙多了。」
趙熠安靜聽著她的話,待她說完,頷首道:「你說的都對。」
宋寧點頭:「就是,這是真理。」
趙熠又道:「但是對你,我做不到。」
宋寧顫抖著唇角:「啊?」
「我看不到別的美好,」趙熠也拍了拍她的手臂,「我,只能看到你。」
宋寧瞪圓了眼睛,後退,再後退……
一叉手:「告辭!」
她拔腿就跑,這次沒再敢回來。
趙熠等了一刻,重新拿出帕子,接著擦手心,又方方正正的邁著步子回房,濕了帕子敷著滾燙的耳朵。
「還跑。」趙熠想到宋寧跑的樣子,不禁失笑。門口有人進來,他又收了神色,問道,「怎麼了?」
秋紛紛道:「王爺,您讓綉娘來量尺寸嗎?」
「嗯。」趙熠道,「讓她們進來。」
又道:「再定製一把刀,我稍後把想要的樣子的畫給你,照著做。」
秋紛紛一臉不解。
他們王爺這是有什麼大動作嗎?
宋寧罵罵咧咧跑回來。
輸了輸了,啊啊……她輸了。
趙熠吃大力丸了嗎?
這麼生猛的嗎?
宋寧平復了好一會兒,決定先去書房看書,找點事情做。
書房裡,宋元時正在寫東西,見她進來,敲了她的頭:「說他們是肉包,你才是最大的那個。」
宋寧訕訕然。
「呵呵,歌舞確實很好看……呵呵。」
不過,能有這樣的場面打發時光,還有漂亮的美人和精彩的歌舞欣賞,確實很不錯。
更何況,這樣的好看的美人,還不是處處都能見到的。
「王爺太賊了。」宋寧嘆氣,「他這是釣魚,企圖用美色魅惑我們所有人。」
宋元時頭也不抬地道:「你也被魅惑到了嗎?」
「那倒沒有。」宋寧道,「給我讓開點位置,我也來作畫一副。」
她需要靜靜。
宋元時驚訝地看著她。
她就坐在一側開始畫畫,過一會兒一副扭腰的美人圖栩栩如生地擺在他面前,宋元時哭笑不得:「你要畫的是這個?」
「你沒去看,分享給你。」
宋寧把畫給他,拍了拍手,道:「今天下午太墮落,明天本官要正式工作了。」
不能沉迷美色,她是推官,她腰上掛著兄弟們的腦袋,她要一路往上,帶著弟兄們走向康莊大道。
她到暖閣,白嬌嬌剛洗過頭躺在炕上掛著頭髮,一雙腿架在牆上,梁翹正在給她絞頭髮。
「夫君。」白嬌嬌聽到腳步聲,喊道,「我怎麼聽說今天王爺把府衙給包圍了?」
「王爺是生氣,寧妹妹去世的事情嗎?」白嬌嬌掛到頭,眼睛咕嚕嚕看著她,宋寧頓時很心虛,呵呵笑著道,「也不全為了這個事。」
「哦,反正他現在不生氣就行了。」白嬌嬌招手喊她過去坐,宋寧在炕上坐下來,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真相。
白嬌嬌道:「你有沒有空,去我的牡丹園?」
「不是還沒有開花嗎?等開花了我再去。」宋寧咳嗽了一聲,道,「那個,我有事想和你說。」
宋寧抖著腿:「夫君,你看我的腿是不是很好看?」
「嗯。」宋寧回道。
「我也有話想和你說。」白嬌嬌坐起來,一頭烏黑的頭髮搭在肩膀上,襯得她臉紅撲撲的,透著少女天然純粹的美好和嬌俏。
將來,什麼樣子的男子有這麼好的福氣,娶得白嬌嬌這樣的如花美眷。
「什麼事?」宋寧問道。
連翹退了出去。
「我說了你別生氣。那天我和宋寧聊天來著,我對她的想法有點……不贊同。」
「嗯?」
「我覺得我不想現在生孩子。」白嬌嬌垂著眼簾,很心虛地樣子,「我父親的王位不是世襲罔替,我也沒有兄弟姐妹。我將來只能靠你和我孩子,可是……可是我不想只靠你們給我錢用。」
「要是你們不給我,我多可憐啊,像來地裡做事的老婆婆那樣,五十多歲了因為兒媳不孝順,讓她住牛棚裡,她聽說我要找人做事,立刻就來了,別的不求,就說能給她一天三頓飯。好可憐啊。」
要怎麼說呢,宋寧不知道說什麼。
「不圓房就不圓房,老婆婆說圓房了就要生孩子。」白嬌嬌絞著手指。
宋寧點頭:「好,聽你的。」
「那、那你的葯也別喝了。」
宋寧:「?」
「喝了要是身體好了怎麼辦,不如等等再好啊。」白嬌嬌爬過去跪坐在她面前,「你要是身體好了,跑去舉別人怎麼辦?」
宋寧無言以對:「都聽你的,你早點休息。」
「真的?」
宋寧點頭。
白嬌嬌跳了起來,站在炕上笑嘻嘻看著他:「夫君最好了。」
宋寧哭笑不得,擺了擺手回房睡覺去了。
想說的話沒說。
這麼單純可愛的平陽郡主,應該等一位人世間最好的男子來疼愛關愛她。
一夜無話。
宋寧因為傷,休息了幾天沒有早鍛煉,今天又恢復了。
回來洗漱吃早飯,就看見桌子上多了兩道府裡第一次出現的點心。
「這是廚房做的?」他們廚房裡只有兩位廚娘,平時吃的也沒有那麼講究,有時候楊氏還會去做飯。
白嬌嬌搖頭:「不知道啊,剛剛魯苗苗送來的。」
宋寧出門,就看到魯苗苗和嘯天正蹦蹦跳跳往隔壁去,一人一狗的背影,相當的歡快。
「你們幹什麼去?」
魯苗苗沖著她高興地道:「和姐姐玩啊。」
「嘯天和丁丁玩。」
宋寧凝眉:「丁丁?」
「是啊,它未來的媳婦叫丁丁。」說著蹦蹦跳跳去了隔壁。
宋寧覺得丁丁這個名字有非常的想象空間,比如寧沒了腦袋?
「都什麼人啊。」宋寧喊上沈聞余以及喬四,去七風寺。
七風寺很大,從前往後一共有三座寶殿。
沈聞余陪同她直奔最後面的寶殿,繞過這個寶殿就是七風寺的後院。
站在台階上,俯瞰七風寺住宿的院子,宋寧幾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掃院子的男子。
男子個子約莫在五尺八寸,很瘦,皮膚透著不自然的蒼白,他一手掃地一手握著書卷,這樣的動作一定重複了千百遍,所以即便是看著書,地也掃的很乾凈。
「我去找住持來。」沈聞余道。
過了一刻,沈聞余將七風寺的住持方丈請來,住持約莫六十幾歲,瘦瘦高高說話很和氣,和宋寧互相行禮,他問道:「鍾青那孩子給大人添了什麼麻煩?」
「本官目前還真是說不清楚。」宋寧和住持大概解釋了一下,「……所以想先問問您,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七風寺,來的時候他是什麼樣子,來了以後他做了什麼?」
住持很驚訝:「老衲記得他來的那天,是去年夏天,但是特別的熱,他跪在老衲面前,說他可以灑掃、劈柴、做飯,只求給他一個睡覺的房間,一天三頓飯。」
「廟中本不缺人,可他跪著不去,老衲見他可憐,就留了他下來。」
「他做事很規矩,每天把該做的事情做好後,就會不停的讀書。我們也漸漸喜歡他,有時候下山買些東西,看見有人賣舊書就給他買回來。」
「還有幾位夫人瞧著他上進,還特意買了不少新書給他送來。」
「他懂感恩,每回廟中有事,他都不遺餘力的做事,就是給他送書的幾位夫人來,他也鞍前馬後做力所能及的事。」
「總之,是個懂事討喜的好孩子。」
宋寧聽著主持說話,看著下面還在掃地的鐘青,見他將書小心放在懷裡,麻利的將垃圾的掃到簸箕裡,回到院子裡,捧了一些水來,細細灑了一些。
放了盆又背著簍子去山裡去撿柴火。
「他一直沒有下山過嗎?」宋寧問道。
住持搖了搖頭:「似乎沒有下去過。老衲覺得他似乎憋著一股勁,一定皇榜提名。」
宋寧頷首,和住持道:「我去找他聊一聊。」
「大人如若有需要老衲和廟中相助之處,儘管開口。」住持道。
宋寧應是。
三個人下了台階,宋寧和沈聞余道:「你去他房間裡看看,我和喬四去後山找他。」
沈聞余去了鍾青的住的廂房。
房間裡收拾的非常乾淨。炕尾的櫃子上,放了許多的書,牆上掛了幾幅落日和朝霞的的畫。
沈聞余開了櫃子門,櫃子裡疊著四季的衣服,整整齊齊。
他又開了另外一間櫃子。
櫃子裡放著一個匣子,匣子裡面呈放著一個藍線編的蝙蝠瓔珞腰封,中間還裹著一枚翠綠的翡翠。
無論是翡翠還是線的質量都很好。
沈聞余將東西放回去,正要離開,忽然看到裡面還疊著一件衣服,他覺得奇怪,將衣服拿出來,是一件破舊的灰色的褐衣。
但此刻灰色的衣服已染成了褐色。
在腹部的位置,有非常明顯的一個口子,像是有人穿著這件事,被人捅了一刀。
血染紅了衣服。
沈聞余比對了別的衣服的大小,覺得應該是鍾青穿的。
他將衣服放回去,開門出去。
宋寧帶著喬四跟著鍾青。
就見他背著簍子,一直往深山裡走,約莫一盞茶後才停下來,開始找能做柴火的樹枝。
宋寧停下來,鍾青發現了他們,朝她看過來,滿面的疑惑。
「鍾青?」宋寧走過去,打量著他。年輕人確實生的眉清目秀,比他們裡長描述還要俊朗幾分,眉宇間攏著清愁,很讓人心疼。
這讓她想到了宋元時。
但宋元時是清冷疏離,而這少年則是孤獨。
「是。」鍾青看著宋寧的官袍,叉手行禮,「大人。」
宋寧問道:「知道我為什麼來嗎?」
鍾青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