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一炷香後,傾顏出浴。
十月份的京城已經很冷了,室內早已燃上了炭盆,所以很暖。
傾顏換了上次那件紫色細肩帶雛菊貼身睡裙,外面批了件雪白的絨面外衣,暖暖的。
然後,她開始了侍寢前的準備:坐在內室的書案前寫字。
這麼做,是為了待會皇帝來時能少點怒氣。
所以她紙上寫的內容,也是有預謀的。
於是,傾顏就這麼在宣紙上龍飛鳳舞地寫字。
不知過了多久,認真寫字的傾顏聽到一道磁性的聲音,「愛妃在寫什麼,竟是連朕來了都沒發覺。」
嬴湛朝傾顏走來。
「皇,皇上何時來了?」傾顏局促地起身行禮。
雖然知道皇帝會來,但他突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她是毫無防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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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沒想到他來得這般早。
畢竟,此刻距離李忠來傳話,也不過半個時辰而已。
如今見他進屋,傾顏故作驚慌羞怯,忙把手中的紙揉成一團,想要扔到紙簍裡。
結果卻被男人捕捉到她迫切想要扔掉紙的行為。
嬴湛幾個大步走到傾顏身旁,一手固定住她的手臂。
另一隻手,一把奪過女人手裡的紙團。
然後,他將那紙團展開。
頓時,一張皺巴巴的米黃色宣紙就呈現在他眼前。
而那宣紙上赫赫然寫著整頁的字。
可即便寫滿了整夜,卻只有兩個字:嬴湛。
見狀,男人原本犀利的眸子,瞬間變得溫和了一些。
他將那張宣紙在女人面前晃了幾下,「愛妃好生大膽,竟是私下裡抄寫朕的名字?」
傾顏慌慌張張的側過臉,「臣,臣妾也不知怎的,本是想沐浴後寫會字兒,可腦海裡總是出現皇上偉岸的身影,這便稀裡糊塗地寫下了皇上的名字。」
「稀裡糊塗?」嬴湛將宣紙往書案上一放,大大方方地霸佔了傾顏的椅子,「我看愛妃是知道朕今夜會來,故意在這寫些有的沒的,好迷惑君心吧。」
傾顏:「......」
這個男人,要不要把話說的這麼直接?
他怎麼總是這樣,毫不留情地拆穿事實真相,她不要面子的啊?
不過,反正她也不會承認就是了。
傾顏低頭,看著書案一角,「是,臣妾是知道皇上要來,所以這才總是念著皇上,不知不覺抄了皇上的名字。」
嬴湛在聽到第一句的時候,以為她會承認。
不曾想,說來說去的,嘴巴就跟抹了蜜似得,竟是沒一句真話。
也是,她若是那麼輕易承認,就不是那個來了月事還故意勾他的小壞東西了。
「呵,愛妃口口聲聲說是念著朕,卻裝病讓尚寢局撤了你的綠頭牌,難道你就是這樣念著朕的?」男人揚眉道。
聞言,傾顏面上出現了一抹不忿,又有些欲言又止。
嬴湛:「有話就說。」
傾顏咬了咬唇,終是道:「臣妾當然是念著皇上的,只是自打重陽節後,皇上心裡沒有我......」
「明明您都在臣妾這了,不然就是翻了臣妾的牌子,結果轉頭就拋下臣妾不顧,去了旁的妃嬪那兒。」
說到這,她抬眼望著男人的眼睛,右手痛心疾首地指著心臟處,「皇上有沒有想過我當時是什麼感受?」
嬴湛:「......」
傾顏:「我也是女人,不是什麼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東西,在那種時候,我也會傷心,會難過,可我知道,我又不能傷心難過!」
「所以我只能讓尚寢局撤了我的綠頭牌,隻好眼不見為凈,甚至因此和皇上置氣,想要皇上也體會一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感受,更希望您能明白我的感受。」
「可我發現我錯了,皇上是帝王,對所有人都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又怎會體會到我的感受,您只會覺得臣妾不聽話,沒有旁的妃嬪那麼乖罷了。」
說到最後,她垂下了頭,聲音也細若蚊音,「可如今,皇上居然還質疑我的真心?難道您要臣妾把一顆心掏出來給您看,您才肯信嗎?!」
此刻,即使她內心一片平靜,但她故意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因為爭吵的時候,先發製人,才會讓自己處於主動有底氣的一方。
嬴湛:「......」
他看著面前的女人。
她的臉蛋精緻得宛若上天精心雕刻而成。
她的肌膚,好似那剝了殼的荔枝般,吹彈可破。
那雙澄澈的美眸,像是選了這世間最純凈的露珠作為眼睛。
然而此刻,女人眼角微紅,美眸直白地看向他。
那眼底的傷心、難過、無辜,再明顯不過。
一雙美眸還隱隱飽含著淚珠,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
嬌艷欲滴的紅唇微微輕啟,貝齒輕咬紅唇。
那無助可憐的模樣,就像是一陣暖風劃過男人的心尖尖上。
嬴湛明知道她是個狡猾的小東西,嘴跟抹了蜜似得甜,這就是她一貫的作風。
也確定她抄寫他的名字,定是知道他會來,故意做樣子給他看的。
更知道她說的那些話,能有一半是真的就算不錯了。
但不得不說,此刻他聽了她的話後,是受用的。
嬴湛微微起身,一把拉過女人的手,將她帶到跟前。
傾顏以為他會像往常那般,霸道地將她拉在他懷裡坐著。
但他沒有,他只是站在她的身後。
她還以為,他會像往常那般,從身後將她擁入懷裡。
結果他也沒有。
身後的男人只是輕輕貼著她的背,右手將寫字的狼毫筆遞給她,「拿著。」
傾顏條件反射性地接過男人手裡的筆,握在手心。
下一刻,手背被男人的大掌包裹起來。
即便是冬天,他的陽氣也很足,掌心很暖。
男人握著她的手,在一張白凈的宣紙上信手寫了幾下。
一開始,他只寫了三點水。
直到他寫出一個「江」字,傾顏便猜出他要寫她的名字。
由於皇帝比她高,他將頭貼著她的雪頸,炙-熱的雄性氣息噴-灑在她的耳畔,「朕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有一點,朕要同你說清楚。」
「朕從未覺得你不聽話,沒有別人乖。相反的,朕覺得你與眾不同。」
「你身為女子,卻是后宮唯一一個讓朕認為格局大的女子,甚至,連前朝一些男子,都比不過你的心性與格局。」
傾顏靜靜聽著男人的話。
他的話算不上什麼甜言蜜語,卻比那些甜言蜜語聽起來要真切舒心。
雖然他還是不信任她,畢竟她確實不是真心的。
但他那句「你是后宮唯一一個讓朕認為格局大的女子」。
比那種「朕無條件信任你」,「朕心裡只有你」這種話要強多了。
因為這種話一聽就是假的,騙人的!
傾顏能夠感受得到,皇帝對她應該是有欣賞成分的。
欣賞她的性格?她的醫術?
欣賞她將傾醫閣打理得井井有條?
不一會兒的功夫,傾顏發覺男人將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低頭一看,「江傾顏」這個名字已經被男人寫在了宣紙上。
起初他握她的手寫字時,並不是很用力。
如今寫完了她的名字,倒是握得死死的。
傾顏看著宣紙上的「江傾顏」三個字,男人行筆迅捷,筆勢雄奇,好似一副龍騰的巨龍在紙上躍然。
都說見字如見人,他的字便是如同他這個人一般,霸道倨傲,不可一世。
「皇上寫臣妾的名字作甚?」傾顏看著紙上的字,好奇地問。
「寫愛妃的名字需要理由嗎?」嬴湛緊握女人的手,「就像你寫朕的名字,難道不是不知不覺就寫了朕的名字,也不需要理由的嗎?」
傾顏:「......」
可她確實需要理由,且理由就是為了做出一副相思的樣子,好消消他的怒氣啊。
由於心虛,傾顏真不知道皇帝是故意揶揄她,還是只是隨口一說。
這時,皇帝扳正她的身子,對她說,「好了,不說那些事了。」
傾顏輕輕「嗯」了一聲。
今日之所以將事情說出來,是想博取帝王的憐惜,為的就是減輕她上次玩弄他的後果。
但她不會一直揪著那些事情不放。
有些事,大家說開了就點到為止,不必分個對錯,爭個輸贏。
否則哪怕面子上爭贏了,卻輸了彼此間本就少得可憐,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情分。
而他,似乎也沒有追究她的事情。
就在傾顏佛性時,誰知男人卻話鋒一轉,「倒是愛妃私下抄寫帝王名字一事,咱們得好好說說。」
「啊?」傾顏詫異地看著男人,深知可能犯了什麼忌諱,她有些局促地問,「在咱們北臨,寫帝王名字難道犯了王法嗎?」
嬴湛輕笑一聲,在聽見女人說「咱們北臨」時,心中沒來由的舒心。
不過,他很快就收起笑容,一臉嚴肅地看著女人,「當然了,得拖出去杖斃!」
語音剛落,他就見到女人臉蛋一白。
「不過,朕可以準了愛妃私下寫朕的名字。」嬴湛一把將女人圈在懷裡,「但死罪難逃,活罪難免。」
傾顏對上男人那雙沾染了複雜情緒的墨瞳,不由得眸光微閃。
經過多年的相處,傾顏一看到這抹情緒,便知道這是他要將她吞噬殆盡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