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本宮生養三皇子,有一部分來源於殉葬制度,更多的只是想和他有個孩子,僅此而已......」
說到這,淑貴妃轉頭,朝傾顏笑了笑,「說起三皇子,當初多虧有你,否則的話,我只怕是虧了自個的身子,連三皇子也保不住。」
「......」傾顏沒有虛偽地說些「應該的」、「治病就是我的職責」這樣的客套話。
而是靜靜地聽淑貴妃訴說著往事。
確切地說,是聽淑貴妃訴說短短十幾年的青蔥歲月,也是淑貴妃一輩子的事兒。
她想,或許沒過多久,她便再也聽不到淑貴妃這樣與她說話了。
淑貴妃:「說來也是奇怪,你的變化是真的大,本宮雖不知你為何變好了,但你起碼沒以前那麼討厭了,還有一點,那就是你變了,你變得不愛他了,是嗎?」
此刻,傾顏和淑貴妃都明白,這個「他」是指嬴湛那個帝王。
傾顏沒說話,她詫異地轉頭,看向淑貴妃。
「你是不愛他的吧?」淑貴妃又追問了一遍,「愛不愛一個人,心騙不了人,眼睛也騙不了人,你看他的眼神裡,沒有愛。」
雖然周圍沒有奴才,屋裡隻傾顏和淑貴妃兩人,但傾顏是個謹慎的人。
她靠近淑貴妃,用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回:
「愛不愛就不說了,我只知道,我可以同他曖昧,可以享受他的寵愛使我在后宮穩固地位,我或許還有那麼點喜歡他,但我不會心心念念的全是他,更不會因為他寵愛別人就拈酸吃醋。」
喜歡分很多種,親情上的喜歡,朋友間的喜歡,知己間的喜歡,愛情上的喜歡,同事間的喜歡,超乎戀人的喜歡......等等等等。
而喜歡又分好個層次,五分喜歡的人,恨不得成天把他掛在嘴上。
七分喜歡,便已經是心心念念的人兒。
有十分喜歡,或許就是愛了。
總而言之,喜歡不是深深的愛,但愛卻是深深的喜歡。
而傾顏所說的這種喜歡,僅僅是不討厭皇帝,不恨他罷了。
若是討厭皇帝,侍寢的時候得多排斥受罪啊?
再說了,皇帝和她無冤無仇,她沒理由無緣無故討厭他,或恨他。
即便是對後妃雨露均沾,他也不是針對她一人。
而是這古代的皇帝,以及絕大部分男人皆是如此。
而且,對比那麼多后宮妃嬪來說,他對她已經算好的了。
淑貴妃聽傾顏這麼說,便更加確定傾顏不愛皇帝。
於是,她笑了,笑得很滿足。
就像是她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有別人能夠做到,心中也得到了圓滿。
淑貴妃笑道:「不愛也好,我一開始也不愛他的......」
說著說著,淑貴妃語氣有些哀戚。
好一會她才道:「你千萬不要愛上他,否則后宮的日子本就挺苦的了,愛上他便只會更苦。」
「你與江才人在我有孕時害我兩次,你當真以為太后的面子那麼大,幾句話就把我給說動了?不是的,是因為我既不想他為難,更不想引起兩國戰爭。」
「我愛他,也愛東丹國,若是兩國開戰,我不希望任何一方戰敗,不僅心中擔憂,我又如何自處?」
「不然的話,我若是不愛他,以我的貴妃身份,早就將這后宮攪得天翻地覆,在這后宮恣意快活,何必顧這顧那的。」
傾顏:「......」
其實愛一個人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而她愛著的男人不但不能夠替她遮風擋雨,反而給她帶來了更大的暴風雨。
就比如淑貴妃,比如后宮中的那些女人。
她們愛上了那個帝王,那個男人一心只有江山社稷,任由后宮女子鬥得血雨腥風。
思及此,傾顏不由得問:「這麼說,娘娘可曾後悔愛過?」
淑貴妃釋然一笑,「愛就愛了,沒什麼好後悔的,甚至,我還會因為知道自個沒多少時日了,想著讓他在最後的日子裡多陪陪我,哪怕后宮那些女人說我吃相難看,我也還是截胡。」
「所幸我這些年也沒有讓他討厭,他還是願意陪我度過最後這些日子的。」
傾顏:「......」
淑貴妃:「本宮唯一後悔的,便是剛進宮那一兩年,一直克制本心,明明愛他卻自欺欺人,假裝不在意,一輩子不長,像我們這樣的深宮女人,更是紅顏薄命,一輩子苦短。」
「若是我當時不剋製,好好珍惜當下,也就不必等到如今命不久矣才認清自己的心,才敢把他留在身邊,才懂得如何去愛。」
可是,一切都晚了,不是嗎......
淑貴妃苦笑道:「其實心悅一個人,又如何控制得住呢,哪怕竭力剋製,該愛遲早還是要愛上的,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那樣頂天立地,權勢滔天,又模樣俊朗的男人,相處久了,難免會管不住自個的心。
傾顏聽見淑貴妃的話,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看來那句話說的沒錯,渣男雖渣,但很有女人緣。
人家勾搭女人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這不,淑貴妃都病入膏肓了,也不悔愛過。
隻後悔沒在肆意活著的時候盡情去愛。
可淑貴妃才十幾歲,比原主後進宮,也比傾顏還要小上一兩歲。
此時的淑貴妃,正是一個女人最青春美好的時候。
如今卻只能在餘下的為數不多的生命裡,如同風中殘燭般拚勁全力去愛那個男人,在愛中燃盡青春年華......
也難怪傾顏剛到這時,秦姑姑說后宮裡的女人過了十八就一天不如一天。
二十歲就到了中年危機。
二十過後就會晚景淒涼。
淑貴妃雖有盛寵加身,沒有中年危機,也沒有晚景淒涼。
卻比以上幾種還要淒涼。
人這一輩子,最無能為力的,便是眼睜睜看著生命慢慢耗盡......
緊接著,傾顏又與淑貴妃聊了許久。
聊著聊著,淑貴妃對她說:「今兒和你說了這麼多,不知怎的,本宮心中一陣暢快,不過,我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要問你的。」
「娘娘請說。」傾顏還是佩服淑貴妃這樣敢愛、是非分明、淡然自若的女人。
淑貴妃:「你覺得靜嬪是可以撫養三皇子的人嗎?」
傾顏柳眉一挑,淑貴妃都這樣了,還想在離開人世前,給三皇子謀後路。
后宮當中,只有嬪位以上才有撫養皇嗣的資格。
甚至有些嬪位的生了孩子,還是得交給妃位或皇后撫養。
當然,這種多數是妃嬪劣跡斑斑,為了避免教壞皇嗣才有的情況。
不過,有些太后也會撫養皇嗣.
能給老年生活中添一點童趣,享受有孫兒承歡膝下的樂趣。
可當今太后喜愛出宮遠行,自然不適合撫養三皇子的。
如今后宮當中,除了淑貴妃,嬪位以上的有溫貴妃、惠妃、柔妃、麗嬪、靜嬪。
溫貴妃已經撫養了大皇子。
惠妃也有親生的二皇子。
柔妃最近與淑貴妃結下了梁子。
麗嬪那性子,任誰都不放心把孩子交給她。
如此一來,傾顏也覺得隻靜嬪最合適了。
可她畢竟不是靜嬪本人,隻好回:「貴妃娘娘,此事你不應該問我,而是應該去問靜嬪,看她願意不願意。」
淑貴妃卻說:「願意不願意,已經不重要了,本宮時日不多了,願意撫養的,我未必放心將三皇子交給她們,是以,我必須得把三皇子交給一個可以放心的人。」
「如今嬪位以上的,放眼望去,也就靜嬪最合適了,聽聞你與靜嬪處的不錯,而我又信你,這才叫你過來問問。」
傾顏:「娘娘是東丹國嫡公主,沒有陪嫁的媵妾麽?」
淑貴妃微微一怔,似是憶起了往事,「有一個,進宮第一年便死了。」
「......」傾顏又問:「其實你可以讓你娘家姐妹來替代的。」
傾顏和靜嬪相處過,靜嬪雖然人不錯,但靜嬪自個還是個直率的女人。
就像是沒長大的女孩,更別說讓其撫養三皇子了。
且對於淑貴妃來說,只有東丹國的人,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證東丹國的聯姻利益。
「不了。」淑貴妃語氣苦澀地道:「這樣的苦,我一個人受著就可以了,不能再拉更多的姐妹進來受苦了,而且,我父皇他......」
說到這,似乎差點說出了不該說的話,淑貴妃立馬頓住。
傾顏見淑貴妃突然掐住了話茬,不由得柳眉一挑,眸光微深。
但淑貴妃不願意說,她也不會多問。
她只是如實道:「靜嬪性子直率,可能平日裡說話不太中聽,但她沒什麼壞心眼的,別的我不知道,若是隻從嬪位以上的妃嬪來看,我覺得靜嬪確實是最佳人選。」
「既然連你都這麼說,本宮便放心了。」淑貴妃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然後,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沖傾顏擺擺手,「難為你今兒聽我嘮叨,可我這身子骨不行了,說會話就難受得很......」
「那娘娘好生歇息,嬪妾先退下了。」傾顏說完,就識趣地退出了屏風,離開淑貴妃的居所......
自這天過後,淑貴妃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
皇帝也再沒駐足過后宮,整日都與淑貴妃呆在一起。
之前,眾妃嬪聽說皇帝天天與淑貴妃在一起,都在那拈酸吃醋,暗地裡咒罵淑貴妃。
如今知道淑貴妃時日不多,心中不知有多舒坦。
反正淑貴妃都病成那樣了,又不能侍寢。
皇上與淑貴妃呆在一塊兒,無非就是看淑貴妃可憐,再就是給東丹國面子罷了。
於是,妃嬪們一個個的,除了沒少咒淑貴妃。
她們就像是掐著點在那進行狂歡倒計時,恨不得那淑貴妃立馬病逝,好給她們把皇上讓出來。
十二月中旬的一個夜裡,嬴湛照常召淑貴妃到居所。
內室裡,嬴湛在批閱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