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什麼,」景昭挑眉輕聲道,「我早說過的,不會讓你出事。」
秋嵐沉默良久,才道:「什麼都比不上你自己的性命,下次可不許這樣。」
景昭聽了,有些愣住,然後低低搖了搖頭。
不是的。
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有許多。
他想守護的東西也很多。
景昭還記得,幼年時,蘇長老曾經為他卜了一卦。卦象說,他命中劫動,註定是個無情又多情的人。
無情即是字面的意思,多情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人的一生至少要為了自己想守護的東西奮不顧身一次,垂老時再談早知如此,未免太晚。
景昭不是喜歡後悔的人。
所以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擋在秋嵐身前。
很多年前,沒能救下師兄,已經成為他餘生的痛。
他實在不敢想象,再眼睜睜地失去秋嵐,會是什麼樣的滋味。
景昭閉眼,心念一動,長劍挑向魔風狼頭狼的屍體,從裡面挑出一枚小小的金丹。
景昭拿起那顆內丹,吞下後閉目調息。三階靈獸百年的修為化作洶湧浪潮匯進他的靈海中,又被引導著沖刷傷處的經脈和血肉。
肩上的傷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恢復著,他睜開眼,朝著秋嵐嘴角一彎,險些看花他的眼。
難怪戲文裡總說紅顏禍水,美色誤人。秋嵐回過神,道:「魔尊大人,你笑起來真好看,確實該常笑笑的。」
剛說完,他又搖搖頭,「不行,還是不要笑得好。」
「為何?」景昭側首看他。
秋嵐嘖了一聲:「你先前冷著一張臉,就能引來什麼千依公孫瑾的,若是再這樣一笑,來找我麻煩的人豈不更多。」
「那,我以後便隻笑給你看,」景昭眸光深邃,緩聲道,「如何?」
秋嵐:「……」
那樣好看的眉,那樣好看的眼,匯聚成世間難得的絕色。這般漂亮的青年,說出的話完全讓人拒絕不了。
秋嵐想,他大概真的是個膚淺的人。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
……
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景昭被魔風狼咬傷的消息再次流傳到四面八方。
雖然魔風狼有讓人畏懼的地方,但景昭是誰?
魔域的天縱奇才,最年輕的魔尊,修為高深莫測。
無論誰都會被狼咬傷,但景昭絕不會。
不該,也不可能。
除非……他真的傷勢嚴重,實力大幅下降。
於是那些原本還有些猶豫不定的人或魔們,都開始忍不住想要對觀台居出手。
景昭依舊在悠閑地寫著字,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外面會有什麼狂風暴雨。
他只是十分坦然地對秋嵐道:「書生,今晚或許更為危險,你千萬要跟緊我。」
景昭原本是想要送秋嵐先到其他安全的地方,但秋嵐寧死不屈,他沒辦法,只能讓秋嵐留下。
秋嵐乖巧點頭,在旁邊為他研墨。
景昭抬眸看去,秋嵐做事時總是極為認真的模樣。恰是這幅樣子,好像有無窮的吸引力,讓人挪不開眼。
從出生開始,景昭就註定背負了太多東西,不能像普通人一般地肆意歡笑。
他將真實情緒都藏在了眼底,唯有在面對這青年的時候,才會顯露出幾分真實來。
陸潯死後,景昭覺得他或許此生都會生活在深淵裡了,可是有一束光不期然地,照了進來。
他以為那是救贖,沒想到是更深的誘惑。那青年容顏清秀,眼神純凈,卻一步步地,拉著他往更深的地方下沉。
景昭想,那就沉淪吧,萬劫不復,在所不辭。
反正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了。
「秋嵐。」他低聲喚道。
秋嵐低頭看他。
景昭問道:「魔域和劍宗,你比較喜歡哪裡?」
秋嵐一臉茫然:「什麼?」
「你喜歡哪裡,我就把它打下來。」景昭淡聲道。
秋嵐:「......」不是,這突如其來的中二氣息是怎麼回事?
或許是他愣神的模樣取悅了景昭,景昭站起來,極快極輕的擁抱了他一下。
「我會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附在秋嵐耳邊輕道,「送給你。」
景昭覺得,眼前的青年雖然孱弱,手無縛雞之力,可他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似乎又有風聲湧動,樹葉搖動,颯颯作響。
秋嵐卻全然沒在意,他腦裡隻回蕩著剛才景昭抱著他時說的話:「我會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送給你。」
除了這個,還聽見了什麼呢?
——砰,砰,砰。
是他的心跳聲啊。
……
……
夜裡。
果然如景昭所想,來了好些比昨日更強的人。
景昭面無表情地打發了一個又一個,饒是如此,也不由得面色微白。
秋嵐目露擔憂地看著他,景昭反而朝他笑了笑:「別怕。」
他們兩人站在院子裡,景昭執起長劍,冷眼看著飛馳而來的各路人馬,長劍肆意散發著冷冽的殺機。
他低眸看了看被風捲起的葉子。
忽而覺得有些好笑。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他以一己之力整合整個魔域,震懾住劍宗之流的名門仙道,用自己的方式守護住了魔域平安。
可聽到他出事的消息,最為積極的,也是魔域的人。
世間的事,總是如此諷刺。
今日來的人不少,他們很聰明,沒有選擇一個又一個地上。
而是合攏包圍住景昭和秋嵐。
「怎麼,」魔族二皇子笑容惡劣,「你覺得自己可以雙拳敵過四手?」
不等景昭回答,他就自顧自地笑著捂住了肚子,突然一瞬又斂下了所有笑意:「我最討厭你這副處變不驚的樣子了。」
「剛巧,」景昭終於輕抬了眸,漂亮狹長的眼睛裡滿是不屑,「我也最討厭你這幅裝模作樣的姿態。」
「哼。」
魔族二皇子寒聲對著四面的人吩咐道:「殺了他。」
畢竟景昭現在還是魔尊,且多年聲名擺在那裡,周圍的人一時都有些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