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嵐想起從前見過的那個人類小孩。

——「我沒有朋友，沒有人願意和我做朋友。」

——「他們叫我怪胎，罵我媽是大妖怪，我就是小妖怪。」

這些事，秋嵐和莉莉絲也經歷過。

只不過，那些孩子說得更過分些。「雜種」，是貼在秋嵐和莉莉絲身上，長久的標籤。

從旁人遮遮掩掩的話裡，他們大概猜到了，秋嵐和莉莉絲的母親，是純種的人魚姬，但父親卻不是。

至於是什麼生物，就不知道了。

這也難怪，別的小人魚在幼年期，魚尾都是五彩斑斕的。

只有秋嵐是純粹的藍色，莉莉絲則是鮮艷的紅色。

外婆說，那是他們與眾不同的標誌。

可與眾不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就是異類。

秋嵐還好，他顯露出極高的天賦後，立刻得到了族裡的重視。

莉莉絲卻不同，說得實在一點，除了漂亮，她一無是處。

她看不到未來，她沒有未來。

秋嵐不可能時時刻刻護著她，總有他難以觸及的地方。

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裡，是外婆哄她入睡，讀著一個又一個的童話故事。

莉莉絲真的好羨慕那些故事裡的公主。

她們生來就是天道寵兒，天生就該擁有所有人的小心呵護和疼愛——那都是莉莉絲可望不可即的東西。

外婆說:「小麗，你也會成為幸福的公主。」

莉莉絲問:「我可以嗎？」

外婆抱著她:「一定可以。」

與其說，她是來上岸尋找王子，不如說，她只是想來找到心中的那點光。

墮入無邊黑暗裡，仍然不肯放棄，手裡緊攥著的光。

……

……

「我會告訴族長大人的。」

秋嵐低下頭去看莉莉絲，放輕了聲音:「姐姐，跟我回去吧。你沒有給真的引魂螺，想來族長大人並不會過多責怪你。」

莉莉絲只是看著他笑。

好一陣，她才抬手摸了摸秋嵐的臉，笑著說:「長高了。」

也長大了。

從前只能躲在她身後的小魚，終於也有了能夠自己遮風擋雨的時候。

莉莉絲搖搖頭，聲音溫和:「回不去了，阿嵐。」

「你忘了嗎，我說了，為了製作那個假的引魂螺，耗費了我幾乎全部的修為。」

秋嵐懂了。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打算再回去人魚族。

她不是貪一時之樂，她一點也不傻。

秋嵐驀地紅了眼，聲音微顫:「你就，這麼拋下我？拋下外婆？」

莉莉絲踮起腳，像小時候一樣，揉了揉他的頭，輕聲安慰:「你知道的，阿嵐，在那裡，我一點也不快樂。」

「等待我的，是譏諷，是斥責，是謾罵。」

「這些年來，因為我，你也受了不少苦吧。」

秋嵐剛動了動唇，莉莉絲就微笑著打斷他:「我都知道。」

「我是你們的累贅。」

秋嵐捏緊了拳:「我從來沒有這麼覺得。」

「可別人覺得。」莉莉絲說。

秋嵐頓時沉默下來。

「我會過得很好，」莉莉絲又笑起來，指著那邊不斷探頭來看的韓奕，「阿嵐你看，他說，我會是他永遠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