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事情並不複雜,知道了之後就會顯得那麼簡單,但是不合理。
完全不合理。
大概半個時辰後,在更為震驚的情緒下,歸元術和老孫總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雲小昭果然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都以為她會在裴半成面前多得意一會兒,但她卻沒有,她真的沒打算告訴裴半成為什麼。
歸元術以為裴半成最起碼能多活一陣子,因為他身上好像還有很多秘密未解,然而裴半成直接就被勒死了。
那轎子裡的女人,比雲小昭還要狠一些。
她對歸元術說:「我帶你見個人。」
歸元術:「見誰?」
雲小昭:「見一個可能會把你嚇死的人。」
歸元術:「呵......你覺得我膽子很小?」
雲小昭道:「其實,若只是膽子小一些,也還好。」
歸元術愣住,覺得她這話不對勁。
此時此刻,在主樓的一間書房裡,看著坐在面前的那個雍容華貴的婦人,歸元術確實有點害怕。
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居然會是這樣,怎麼都不會想到他查了那麼久都查不清楚的楓林客棧,居然是她的。
武王妃。
曹晴荔。
武王妃是曹家的女人,她的身份之特殊,在整個大楚都找不出來第二個。
作為曹紫蘿的親妹妹,曹獵的姑姑,對於山河印的存在,武王妃自然十分清楚,並且她在山河印中的地位,才是真真正正的僅次於曹紫蘿的人。
當初她嫁給武親王,也是曹家早就安排好的事,這是一種布局,也是一種自保的手段。
但是後來,因為武王妃的這個身份,曹晴荔的心思也變得複雜起來。
她在乎自己的丈夫,決不允許丈夫成為哥哥手裡的牌,但她又割捨不下曹家。
武親王常年在外征戰,王府裡根本就沒有什麼收入來源,朝廷發的那點俸祿,夠武王妃生活的?
作為曹家曾經的大小姐,她過的日子有多奢華,絕大部分人想象都想象不出來。
所以她親手在大興城裡打造了楓林客棧,當然,也只是表面上是一家客棧而已。
這家客棧的收入,是武王妃維持她奢靡生活的來源。
歸元術站在那一動不動,可心裡在打鼓,鼓聲還挺劇烈的。
雲小昭背著手站在一邊,被罰站的孩子一樣,但是又不害怕,還有點嬉皮笑臉。
她甚至還時不時的看一眼歸元術,意思是,你別那麼害怕,我罩著你。
而坐在椅子上的武王妃,一直都在瞪雲小昭。
「當年你貪玩,覺得你哥哥可以經營家族的事,你也可以,你父親無奈隻好把你送到我這裡來,告訴我隨便給你找點什麼事做就好。」
武王妃瞪著雲小昭:「可你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讓我放心的時候。」
「姑姑......」
雲小昭委屈的叫了一聲。
不,她應該叫曹小昭。
當初她吵著要做事,吵著要像她哥那樣瀟灑,可是她父親怎麼敢讓她一個人出去闖蕩。
但是架不住她一遍一遍的求,最終曹紫蘿想到了個辦法,把她送到大興城來,交給那時候還在大興城裡的武王妃。
別人都以為她是任性,包括她父親她哥哥,還有她姑姑武王妃。
但她不是,她只是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一個道理,女人早晚是要嫁出去的。
必須靠自己,不能什麼都靠夫家,也不能什麼都靠娘家。
武王妃的心思智謀,她的大局觀,她的一切一切,連曹紫蘿都佩服的不得了,這是曹紫蘿把女兒送來的原因。
可是後來,大楚叛亂加劇,賦閑在家的武親王被重新啟用,率領左武衛在大楚各地征戰。
武王妃一個人留在大興城無
聊,就回到了曹家居住,讓曹小昭一起回去,她偏不,她說大興城的生意不能丟下。
經過兩三年的培養,武王妃也覺得她可以擔此重任,所以就答應了她。
哪想到,她玩心那麼大。
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她居然跑到了雲酥樓裡,而那個所謂的裴半成,是她自己挑出來的掩護。
裴半成都不知道,一直到現在。
那時候裴半成已經在大興城裡很有名氣,雲酥樓在大興城也極有地位。
她派人給裴半成送去一封信,就說東主要安排一個人到雲酥樓裡來,讓裴半成好好保護,不能有絲毫的輕慢。
然後她就自己跑去了,在雲酥樓裡住下來,但她可不拋頭露面,她只是覺得藏在一家青樓裡更為安全。
這就是曹家培養出來的人,狡兔何止三窟。
在不久之前,曹小昭接到了她哥哥曹獵派人送來的親筆信,讓她幫忙照應一下歸元術。
曹獵對這個妹妹也是沒辦法,之前不聯絡,是因為大興城還算牢靠,後來他派人來了許多次,曹小昭只是不肯走。
所以當大概弄清楚了這一切之後,歸元術和老孫也就明白了,為什麼雲小昭說,山河印和雲霧圖的那些秘密,她都是當來看的。
也只有這等身份,才能有如此便利。
然而,知道了這一些,但還沒有明白為什麼會發生,現在依然沒有解開的就是歸元術認為的不合理。
從他見到武王妃那一刻開始,這種不合理就越發的明顯起來。
武王妃看了一眼歸元術,眼神裡都是不滿,是那種有些複雜的不滿。
歸元術覺得這不滿更像是......傻閨女自己選了個男人,家裡長輩看這男人越看越不順眼。
「我先說我的理由。」
武王妃聲音清冷的說了一句,然後看向雲小昭:「一會兒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不只是你的理由不算數,我的理由也會不算數,我會把他們兩個殺了。」
老孫輕輕哼了一聲,似乎是有些不屑。
歸元術卻在等,作為一個探案的人,如果不能探查到真相才是他最難受的事。
「你們已知道我的身份。」
武王妃起身,走到窗口那負手而立,看著外邊,語氣有些低沉的說道:「按照道理,你們這些寧王李叱派來的姦細,我應該抓了送去朝廷法辦,或者直接把你們殺了才對。」
歸元術點了點頭,心說這樣才合理。
因為她可是武王妃,武親王是大楚第一重臣也是大楚第一忠臣,作為武親王的妻子,她沒理由包庇敵人派來的姦細。
「獵兒在你們那邊。」
她說。
這就是理由。
雖然有些荒誕甚至是扯淡,可這就是她做出選擇的理由,確切的說是理由之一。
「武王戰無不勝,但他......但他知道,以他一己之力,護不住這搖搖欲墜的大楚。」
武王妃回頭看了歸元術一眼:「武王對李叱很推崇。」
歸元術怔住。
他確實沒有想到,武王會對寧王很推崇。
其實,有些話如果是以武親王的身份說出口,那就是大逆不道,那就是背叛大楚背叛皇族。
可若是以一個閱歷非凡且心繫蒼生的老人的身份來說這些話,就變得合理起來,雖然有些無奈。
武王曾經不止一次對武王妃說過,在天下叛賊之中,他最欣賞的其實是寧王李叱。
別人是為爭天下而爭,李叱是為養天下而爭,看看各地的百姓生活如何就知道了,原本最疲敝窮苦的冀州,現在反而是最富足之處。
除了推崇李叱之外,武王還極推崇唐匹敵。
武王對妻子還說過,他一直都在大楚的年青一代中尋找自己的接替者,可是找不到。
他曾經覺得歸元術是個人才,可不是領兵的
人才,後來他覺得尉遲光明如果能成長起來的話,應該也還勉強,但也只是勉強。
他說,這世上他認為可以成為第二個自己的,反而是敵人那邊的人,就是唐匹敵。
武王還說過,中原需要明君,中原也需要戰神。
縱觀天下,似乎只有寧王李叱那邊最符合這樣的要求,有明君可讓天下長安,有戰神可讓外敵膽寒。
「我得為以後考慮。」
武王妃語氣沉重的說道:「武王說,若江山不在,他最希望能得這江山的人是寧王,不是楊玄機那樣只會做戲的虛偽小人,不是李兄虎那樣毫無遠謀的草莽之徒。」
歸元術點頭:「江山必是寧王的。」
武王妃沒有因為這樣的話而生氣,她此時,並不是以武王妃的身份在和歸元術他們交談。
「獵兒在那邊還好嗎?」
她問。
歸元術點頭:「與寧王兄弟相稱。」
武王妃緩緩吐出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她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我和武王都已經沒有選擇,武王肩負大楚,早晚必會與寧王在戰場上決一勝負,我是武王的妻子,夫何在,妻何在,你們明白嗎?」
歸元術微微頷首:「明白。」
武王妃道:「可是小一輩有的選,他們也不該因為老一輩的人做出的錯誤事而一同赴死,我不只是武王的妻子,我還是一位母親,還是獵兒和昭兒的姑姑,寧王不殺我哥哥,我很感激,所以,這次我還你們一個人情。」
她轉身,面對歸元術說道:「我希望,如果將來真的是寧王入主大興城,我兒......我兒楊振庭不會被武王牽連,武王必須為大楚而戰,甚至為大楚而死,可我兒不一定要這樣選。」
歸元術道:「我會把王妃的話,原原本本告知寧王。」
武王妃點了點頭:「這也是為什麼,我會親自見你們的原因,事關武王血脈,我不得不親自出面。」
說完這句話後,她看向雲小昭:「現在,你給我一個你看上這個人的理由。」
這話有些寒冷。
歸元術瞬間就理解了剛才武王妃的話,她說了她的理由,但只要雲小昭的理由不合理,武王妃可以放棄此時的選擇,她要為雲小昭的終身大事負責。
雲小昭看了歸元術一眼,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她走到歸元術面前:「我說的話,可能會傷了你,你不要太在意就好,畢竟都是真心話,我也沒打算騙你。」
歸元術:「你說就是了。」
雲小昭看向她姑姑:「第一,他不醜。」
歸元術想了想,合理。
雲小昭道:「第二,他雖然身份低微了一些,算不得寧王那邊的重臣,但我哥說他前途無量,所以就當是做生意上的提前投資。」
歸元術心裡開始不爽起來,可想了想,還是合理。
雲小昭繼續說道:「第三,姑姑選擇的是寧王那邊,我也只能選寧王那邊,況且我哥也在,所以雖然他不是讓我很滿意,卻是我靠近寧王那邊的捷徑,我哥是另一條捷徑,但我不想什麼事都靠我哥。」
歸元術越來越不爽,被人明明白白的把這些企圖說出來,他怎麼可能爽?
但,依然合理。
雲小昭道:「第四,他人還不錯,不是那種見色忘義的人。」
「第五,雖然有些傻,也還勉強可以接受。」
「第六,我沒有那麼看得上他,但他畢竟是我暫時唯一看上的男人,以後我慢慢更喜歡他一些就是了,我能做到,就像姑姑對武王那樣。」
「第七......」
雲小昭看了看歸元術,上上下下的看,然後繼續說道:「身體應該還好。」
武王妃一擺手:「夠了。」
歸元術長嘆一聲。
老孫卻覺得有些可怕,這個雲姑娘,竟然思考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