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暴怒的黑武將軍律遲恨不得親手提刀殺人,數萬人的連營嚴密戒備之下,居然被一支只有兩百餘人的騎兵隊伍偷襲了糧草大營!
這是冬天,乾草易燃,數萬人所用的糧草在北風呼嘯下被人一把火幾乎燒了個乾乾淨淨,連救都救不下來。
看著面前跪倒在地的那些手下,律遲想發怒卻根本就發不出來,這是對手下人已經失望透頂的表現,他連罵都懶得罵了。
「昨天夜裡當值的所有人,無論是將軍還是士兵,一會兒第一批攻城,攻城之時,不準穿甲,不準持盾。」
他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然後轉身就走了。
可是這淡淡的一句話中,卻已經決定了很多人的生死。
這些失職之人,他不殺,交給楚人去殺好了,可最起碼給了他們戰死的尊嚴。
回到自己的大帳中,律遲坐下來後就重重的嘆了口氣,天一亮就是他攻城的第六天,他來的時候還很輕鬆的對手下人說,三天拿下楚國邊關,七天攻破代州城,十五天打到冀州城下。
如果這麼算的話,到來年春暖花開的時候,黑武帝國的大軍已經陳兵南平江直指江南。
「將軍。」
律遲手下的幕僚康克萊輕聲勸說道:「楚國雖然已陷入內亂之中,但楚人善戰,這邊關又高大堅固易守難攻,手下人也不是沒有儘力......」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律遲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律遲道:「最多再有四五日陛下的大軍就要到了,若到了那時候我還沒能攻破代州邊關,你覺得陛下會聽我解釋嗎?這個先鋒將軍讓多少人看著眼紅你是知道的,每個人想的都是先鋒將軍油水最大,一路掠奪過去,中原錦繡數不清的金銀財寶好像都能裝進先鋒將軍的口袋裡似的,陛下信任我把這最重要的事交給我來辦,我打不下邊關,那些眼紅的人就會說我只顧著搶錢了......」
康克萊道:「將軍,現在楚人的援兵已經源源不斷的趕來,咱們又沒有好用的攻城器械,若是再心急去攻打的話,損失必然慘重,如今我們的傷亡已經近萬,還是得想個法子才行。」
「法子?」
律遲哼了一聲後說道:「現在糧草幾乎全都被燒了,若是兩天之內攻不破邊關,我們就必須退兵,我狼狽退回到陛下面前,陛下會把我五馬分屍。」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就算是用屍體堆起來一條坡道,今天也必須攻破邊關!」
半個時辰後,黑武人的大軍再一次猶如浪潮一樣席捲到了邊關城下,只是每一個黑武士兵的眼神裡都已經沒有了最初時候的那種自信和囂張,第一次衝鋒的時候他們可不是現在這樣,他們覺得只要隨便沖一陣就能把黑武帝國的戰旗插在楚國的邊關城牆上。
高處,譚千手舉著千裡眼看向城外,片刻後往一個方向指了指:「律遲親自上來了,我看到了他的將旗。」
劉牧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如果我推測不錯的話黑武汗皇就要到了,劉牧昨夜裡糧草被燒,他們兩日之內若不能攻破咱們的邊關,沒有糧草他們就只能退走,以闊可敵大石的狠厲,律遲必會被處死,所以他現在是要拚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苦笑:「而我們這邊,也只是看起來還算穩固而已。」
城牆上依然缺少羽箭,昨天燕山營帶來的箭一場大戰之後就消耗了一多半,剩下的羽箭也不過還有幾千支,這樣的惡戰之下,幾千支箭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而且這座邊關城牆上缺少
重型的防禦武器,連一架弩車都沒有。
他回頭看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個年輕人蹲在地上正在寫寫畫畫,他很好奇,走過去看了看,發現那少年畫的像是一幅地圖。
「這是什麼?」
劉牧好奇的問了一句。
李叱抬頭看了看他後回答道:「我畫的是咱們代州邊關的地形圖,這便是信州邊關,兩地相距不過二百裡,現在黑武人只是還不熟悉咱們的地形,一旦他們知道了二百裡之外就還有一座更容易攻破的地方,立刻就會轉攻信州,以黑武人的兵力,就算是兩邊同時進攻也不成問題。」
劉牧點了點頭:「不過信州邊關雖然城關沒有咱們這邊高大,可是那邊山峽狹窄,兵力施展不開,只需有三千悍卒就能死守,你看我們這邊,外邊就是一片開闊地,黑武人的攻勢能大舉展開,不一樣。」
李叱搖頭道:「我的意思是,信州援兵沒有過來,可能是......」
劉牧的臉色立刻一變。
他看向譚千手,譚千手聽到李叱的話後臉色也變了。
黑武人如果真的是兩邊同時進攻呢?
信州的援兵一直都沒有過來,若信州山峽邊關也在被黑武人強攻的話,不管是代州這便破了還是信州那邊破了,另外一邊很快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
「但願......」
譚千手的話還沒有說完,城下,兩名士兵攙扶著一個身穿隊正軍服的人上來,那隊正看起來已經累的完全脫了力,身上的血跡和灰塵混合在一起,讓他看起來像是剛剛從墳墓中爬出來的一樣。
「將軍......求將軍發兵救信州關,信州關快要堅持不住了啊將軍。」
那隊正哭嚎著說道,嗓音沙啞的好像嗓子都已經被割裂了一樣。
「信州關......」
劉牧臉色有些發白的說道:「非我不願分兵去救,你自己看看.......」
那隊正往四周看了看,城牆上穿著官軍衣服的人已經不多了,大部分都是百姓,他眼神裡本來還有幾分期待,可此時那期待很快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絕望。
「代州和邊關加起來四千邊軍,已經戰死三千餘。」
劉牧語氣沉痛的說道:「如今守城全靠這些自發而來的義勇,實在是抽不出人手了。」
李叱忽然站起來說道:「我來想辦法。」
劉牧看向他,沉默片刻後說道:「你能想到什麼辦法?」
李叱沒有回答他,快步跑到庒無敵那邊,在庒無敵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庒無敵隨即一怔,他搖頭道:「你也知道,若是大哥肯出兵的話,就不會是你我帶著這二百兄弟過來......」
李叱道:「你隻管把我原話說給虞大哥,總是要試試才行,若是成了,信州可保,代州也就有幾分把握不失。」
庒無敵嘆了口氣:「那我這就趕回去,若是不成的話我再趕回來和你匯合。」
李叱道:「一路小心。」
庒無敵應了一聲,回頭吩咐他的手下兄弟說道:「我不在此地,他便是你們當家的,你們如何視我便如何視他,他與我,一般無二。」
「是!」
他手下漢子們整齊應了一聲。
庒無敵看向李叱說道:「不許死。」
不等李叱回答,轉身跑下城牆。
李叱回到劉牧和譚千手身前問道:「這裡可有庫存的軍服和軍旗?」
譚千手點頭道:「有,你要何用?」
李叱道:「把城上破損
的旗幟全都摘下來換了新的,讓所有城牆上的人換上邊軍的衣服,不管用什麼辦法,去搞到大鼓,越多越好,就在城牆上擺起來,然後我讓你們敲鼓的時候就用勁的敲,一定要整齊。」
劉牧不解的問道:「換上衣服讓敵人以為城牆上是新到的援軍這我可以理解,你要那麼多大鼓做什麼?」
李叱道:「隻管去做就是,管用的話,可以拖延幾天。」
然後他看向譚千手說道:「分派人手,擋住今天白天的攻勢之後,夜裡巡查的人,每人要拿兩根火把在城牆上走動,找人去製作大旗,不需要多像,只要看起來像是將旗即可,在上邊隨便寫什麼姓氏都行。」
他說完之後又看向四周的江湖兄弟們說道:「派人回城內去,搜尋牛羊,不要去顧及那麼多,有多少就搜尋來多少,把牛羊驅趕到城下,讓牛羊都叫起來。」
他又看向燕山營那些兄弟說道:「全都下去,砍斷樹枝拴在戰馬上,騎著馬在城內來回奔走,盡量弄起來煙塵,最好讓戰馬能多叫幾聲。」
他都安排好了之後,靠著城牆站在那沉思,他這般模樣,正四品的劉牧居然都不敢上前打擾,那少年吩咐人的時候比他還像是一位決策者。
按照李叱的吩咐,所有人都行動起來,不多時,譚千手的人取出庫存的軍服給這些江湖客換上,又把城牆上的戰旗都換了新的,劉牧吩咐人去找大鼓,連城內草台班子唱戲的大鼓都借來了。
燕山營的兄弟們縱馬在城內空地上來回賓士,塵煙激蕩,人馬嘶鳴。
城外,律遲站在高處舉著千裡眼看向邊關上,然後臉色就變得越來越難看。
「怕是楚軍大隊人馬到了,而且來的還是高官。」
律遲道:「楚人那些做官的最講排場,你們看,城牆上戰鼓齊鳴,將旗一面一面的上來,來的人官職必然不低,青衙情報說如今楚國最善戰的武親王就在冀州,多半是他到了,武親王有數萬精銳府兵,這一戰,咱們怕是沒法繼續打下去.......突襲之計已難奏效,看來隻好等陛下大軍親至再做打算。」
話剛說完,聽到城內一陣陣牛羊叫聲,他隨即嘆了口氣:「那些楚國的邊關將士連飯都吃不上,可你們看看,楚國高官到了,牛羊成群的趕來,這是唯恐在邊關吃的不好......如此楚國,就算是今日不被我黑武帝國所滅,他日也必有亡國之災。」
他手下人本就已經不想再打了,這樣持續不斷的猛攻,他們初來時候的銳氣早已經被消磨乾淨。
「下令暫時退兵,派人去請示陛下。」
律遲轉身從高坡上下去:「等陛下旨意到了再說。」
城牆上,李叱借用劉牧的千裡眼看著,見黑武大軍正在緩緩後撤,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你怎麼知道這樣可以退兵?」
劉牧驚訝的問道。
李叱道:「我只是給律遲找了個台階,他以為武親王大軍到了,突襲之計已經被破,所以自然暫時退去。」
劉牧道:「若你是想騙他認為武親王到了,為何不製作武親王的大旗?而是胡亂做些旗子?」
李叱笑道:「若把武親王大旗打出來,律遲就不信了。」
劉牧沉默片刻,仔細思考,想了想確實有些道理。
他忍不住問了一句:「小兄弟,你今年多大?」
李叱看了他一眼,認真回答:「十四。」
劉牧:「????」
李叱想了想,補充一句:「十四歲半。」
劉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