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敘生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舒適晨光中秦不晝的睡臉。
秦不晝安靜地睡著,眼睫低垂,整個人被鍍上一層淺金的光芒,猶如睡夢中的神明。
莫敘生將身體挪了挪,因為後腰的酸痛稍微僵了僵,動作幅度很小地蹭過去,更靠近了睡在身側的秦不晝,然後雙手抱住了他。繼續閉上眼。
秦不晝醒來,看著抱著自己睡的莫敘生。
莫敘生感到被注目著,睜開了眼睛。沉默對視片刻,伸手撫上了秦不晝的眼角。那裡有一道疤痕,顯然是新傷。
「早安。」秦不晝揉了揉眼睛,翻了個身壓住莫敘生,吻上了莫敘生的額頭含糊不清地道,「還沒有說……歡迎歸來。」
一晚的貼身依偎,他的氣息恢復了那純粹的熱烈與生機,戾氣與血腥皆散去,化作浩瀚的溫暖火焰。
莫敘生彎了一下嘴角:「睡得可好?」
「很好。我做了夢,但我不記得了。」秦不晝眨了眨眼,湊過去親了親他,「不過我猜大約是夢見了你。」
「為何?」
秦不晝坐起身,張開手臂把莫敘生圈懷裡,下巴擱在他肩窩,臉頰貼著莫敘生臉頰蹭著,帶著些鼻音說:「因為夢裡我很快樂。」
莫敘生被他直白的話語說得有些羞,心裡卻是喜歡。別開眼道:「你的傷……」
秦不晝抬手覆上莫敘生摩挲自己眼角的手指,握在手心,把自己的五指穿插-進他的指縫間相扣:「不礙事,那消息是假傳出去的,我並未負重傷。」目聚冷光,轉縱即逝,旋即便在莫敘生手背上落下一吻,溫和地抬眼看他,「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
對於戰場上詭異的現象,秦不晝也有了一些猜測。
他的直覺向來很敏銳。但少見地,這一次秦不晝希望自己猜錯了。
秦不晝道:「你不走了麽。」
莫敘生微抬起身:「不走了。」在床榻上轉為跪姿半跪在秦不晝面前,「今時往後,我是你的。」
他說的自然是追隨秦不晝,獻上忠誠的意思,但聽在戀人耳中可就不那麼簡單。秦不晝沒忍住把他摟懷裡親了個遍,直到莫敘生拉著他的頭髮艱難擠出一句「早膳」才堪堪把人放開。
秦不晝很久沒吃到他做的吃食,也甚是想念,立刻放開了他。
兩人更衣的時候秦不晝又扒開莫敘生衣裳看了看。莫敘生並不是他想象中那樣柔弱,那後腰的鞭傷昨夜塗抹藥膏之後已經只是微微的紅腫,很快就會變成一道淡淡的痕跡消退。
秦不晝洗漱完畢,在院中晨練半個時辰,就亮著眼睛坐到飯桌上叮叮咚咚地敲碗。
秦蓁出了自己屋子,頂著一頭隨意紮起的亂毛飄進了膳廳。剛一坐下,面前被人擺上一隻盛著粥水的碗。順著擺碗筷的修長手指向上看去,竟是許久不見的面容。
「莫敘生?」秦蓁剛要皺眉,鼻翼輕動,就被空氣中氤氳的香氣給吸引住了。微微低下頭,碗中是小麥米粥,桌上擺著三兩道小菜。
粥湯澄清,米粒和暖黃的麥粒顆顆分明又軟糯柔綿,撲面散發出熱燙誘人的香氣沁入肺腑,幾抹瑩潤的百合、嫣紅的枸杞和紅棗點綴其間,形成一種奇異的清新和甜膩,矛盾卻又和諧地交融在一起,讓人不由想象那爽滑的稀粥順著喉嚨一路滑進胃中,帶來一天的暢快和熨帖,於是便生出滿口的津液來,不自覺的吞咽了口水。
普普通通的食材,在莫敘生手中猶如絕世奇珍,清淡的粥水也可以變得動人。
秦蓁一時連瞪莫敘生朝他扔眼刀子都忘記了,歡呼一聲就撲上飯桌抓起調羹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原本想做什麼,於是又抬起頭瞪著被秦不晝拉到自己旁邊坐著的莫敘生颼颼飛眼刀子,一邊吃一邊瞪他。
莫敘生隻覺得這姑娘孩子氣的模樣可愛又好笑,無奈微微搖頭。
莫敘生年幼之時,遊夢寺的方丈曾為觀相,批命箴言——
「此子三停平等,五嶽朝歸,氣清而神安,一生少災少厄,是個有緣之人。只是…此子眼若桃瓣,唇珠而內斂,怕是個情深性子。」
都言情深不壽,莫家人骨子裡是薄涼的,從沒有情深的種。
其父莫半知向方丈求破解之方。方丈沉默良久,道:破解之方乃養在深院,待到弱冠讓他承繼父業。一生不離皇城,方能平安度過此生。
只是亂世之中誰能置身事外?平安度過此生,多奢侈的願望。
終於還是讓他遇見了那寄情之人。
從見到莫叔的第一面起,莫敘生手中的線便層層纏上了大永最薄弱的節點。那幅交出的畫卷是承澤軍的行軍部署,但一切細微之處皆在莫敘生手中發生了改變。
陳聽濤和莫半知得到那畫卷之前從未想過莫敘生轉投秦不晝麾下,而現在一時間再挽回卻是來不及。
莫敘生此人,你說他有城府,偏他磊落坦蕩,胸懷如水。你說他是君子,偏生又將自己和父親的真情訣別都算進了成敗,心思不知多深。他似乎也習慣了隱藏心事,也許只有在承澤王面前方能展露真實。
為定天下,各為其主,成王敗寇而已。
此後不過數日,戰事陡然頻仍起來,一場接著一場叫人喘不過氣。秦不晝驗證了心中的猜測,更加警醒,卻也更加冷靜,不過短短一剎,腦中便百轉千回。
001那裡出了什麼差錯?為何法則會開始隱隱的針對自己?秦不晝不得而知。
有人動了輪迴?這個念頭只是在秦不晝腦海中甫一浮現便被他扔到了角落裡。雖然的確不喜001那個搞黑科技的聖父,但秦不晝相信他的力量,也相信「輪迴」。
這種信息不對等一頭霧水的感覺,被拘束在小世界裡憋屈地恢復著神魂的感覺讓秦不晝有些暴躁。他本就厭憎一切束縛,並且決定終有一日必將恢復力量斬斷這些束縛,重新凌駕天衍之上。
但畢竟斬魂是自己的選擇,也是唯一全無後患的選擇,他總要為自己負責到底。
好在還有戀人在身邊,每每注視著他時,自己的精神海和靈魂便能立刻被撫慰的平和寧靜起來。
莫敘生常伴在秦不晝身側,時常與他談論戰略,分析敵情。
這是大永最後也是最堅固的防禦,司掌在絕對的皇權黨大元帥陳聽濤手中。當陳聽濤也崩潰,大永國都便信手可得。
五月,秦不晝宣布了傷病痊癒,將親自督戰的消息。承澤全軍歡欣鼓舞,士氣高漲。
秦不晝騎著一頭威風凜凜的黑色駿馬,駿馬柔順的鬃毛在太陽底下好似塗抹了一層油,反射出晃眼的白光,而他燦金的雙眼猶如潛藏日月。
他勒馬回身而望,黑甲如林。
長刀出鞘朝天一指,刺得人眼生疼。鮮紅的長綢在風中飄揚,呼聲如潮,「萬勝!萬勝!萬勝!」
秦不晝親自上陣的時候,大永前些日子的氣勢瞬間蔫成了被太陽曝曬的小白菜。那是這個世界的法則在大永軍士身上的加成因為秦不晝的神格驅散,而承澤軍早就如蒙昧人族供奉信仰一般把秦不晝當戰神供奉,隻以為是敵方畏了己方,便越發跟在秦不晝身後撒歡,頗有建立一支拆遷隊的勁頭。
大捷消息傳來時,莫敘生只是微微一笑,旋腕提筆,在宣紙上留下一闕行雲流水的楷字。
天氣漸熱,秦蓁坐在屋簷下吃西瓜。她尤其喜歡把西瓜破成兩半,用酒杓子挖著吃,然後在挖空的地方灌滿酒喝,那可真是世間極樂——
院門碰的一聲撞在牆壁上,秦不晝疾步走過來,一口咬掉了秦蓁杓子挖走的西瓜中間那一塊,快步走向了莫敘生,給了莫敘生一個大大的吻。
深吻完後,秦不晝問:「甜嗎?」
莫敘生唔了一聲,無意識地伸舌舔去嘴角淌下的汁液,想了想點頭:「很甜。」
這個動作成功讓秦不晝眸色暗沉了幾分。秦不晝伸手握住莫敘生的腰,沾著薄汗的鼻尖去蹭他鼻尖。
秦蓁盯著空空如也的杓子愣了半天,霍地掀了桌:「……哥哥你過來我要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