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晝進來的時候白離川正坐在桌前,桌上有密密麻麻的文件。自從擔任代理副軍團長,白離川需要操心的事就變得很多。
第三軍團背後的勢力錯綜複雜,他必須在很多事情和人之間斡旋,維持軍團的穩定。秦不晝知道他一貫不喜歡這些。
秦不晝看到堆積如山的文件和白離川睏倦的眼神,走到他身後。
「累嗎?」他問。
白離川沒說話。
白離川平白地覺得很焦躁。自從自覺到自己在生活上不知不覺被秦不晝帶著走的時候,他就經常忍不住陷入一種焦慮不安的情緒。
他從來沒有過感情經歷,alpha對於omega的執念,對於繁衍的執念,在白離川腦海中就是一片空白。轉眼間當初的同學升職的升職,成家的成家,而自己卻依然獨身一人。
原本以為自己一直會這樣獨身下去,即使是後來有了秦不晝,他也沒想過要和誰結成伴侶……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秦不晝走過去。
「沒事……」白離川抬起頭,看著秦不晝勾了一下唇角,「還是我自己來吧。」
那天清醒之後發現秦不晝跑路了,白離川就發動自己暗中的勢力直接把地下酒吧販-毒窩點給連窩端了。
發現口袋中的密件是個意外,白離川並沒有輕易放棄這份證據,結合在地下酒吧還沒有轉移出去的一些東西,順著那條線查了下去,並未過多久,竟發現了不少自己和韓景嚴曾經推測錯誤的地方。
他們摸到的裴家是研究院的人,似乎正在和肖家合作,裴家負責研究肖家提供的東西。
不過從目前已有的跡象看了,裴家並未參與進「羽化」的製作和販賣中。再往後的調查工作再次陷入僵局。
白離川倒是因為當機立斷的切斷了這一整條鏈,還扒出了在野區設立的小型違禁藥品製作工廠,受到了來自主星的表彰。儘管白離川更在意的是,他查封了所有的地下工廠,卻沒有發現一頭蟲獸。
副軍團長裴臻被調往主星,韓景嚴便讓白離川做了代理副團長。
秦不晝站在桌旁,看著埋首於文件中的白離川有些心癢癢,伸出食指碰了碰他的耳朵。
「別鬧。」白離川側了一下脖子,卻不阻止他繼續。
秦不晝的食指碰到白離川的耳尖,然後順著那柔和的輪廓下滑,落在了頸側,動脈的上方。久不見光的皮膚顯得有些蒼白,秦不晝的手指就按在腺體上方。
這個位置很危險,身為軍人的白離川卻並沒有做出任何應激反應,他已經熟悉了秦不晝的氣息。
白離川仰頭看著他,神色冷冷清清,目光裡卻寵溺:「沒大沒小。」
白離川淡然而寵溺的微笑讓秦不晝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秦不晝撇撇嘴,喊了聲:「離川。」
聲音中帶著的不甘讓白離川想起當年那隻軟乎乎的小不點,粘著他像個小尾巴,怎麼樣也甩不掉,一口一個「離川」。
「……我已經十六歲啦。」
白離川聽到秦不晝這樣說,轉過了椅子。秦不晝在白離川面前蹲下,舔了舔微乾的嘴唇,下巴抵著他的膝蓋,輕輕地磨蹭。
白離川俯視著他眨了一下眼,摸著秦不晝的髮絲,打量著他的臉。當初那個嫩生生的小傢夥變得比他強壯結實,善戰而兇狠。
白離川戳了戳秦不晝的臉,又捏了一把,「十六歲,所以呢?」
機甲系和機甲製造系的學員,在經過觀摩之後去了遠離前線的野區初步接觸星戰。野區只有小股被軍部圈養起來的蟲獸,理論上應該沒有什麼危險,奈何秦不晝是個事故體質。
第一次帶著自己設計出來的機甲去野區試驗,白離川有些擔心,特地提前做完了幾天的工作去主控室監察,沒想到秦不晝居然能搞出那麼大的事來。
從工廠逃出來藏在野區一直沒被發現的變異蟲獸,被秦不晝他們那個機甲製造師的小隊給找到了。
機甲製造師需要自己操控機甲,更加深刻地理解機甲的性能。但論戰時的機動能力自然是遠遠不如機甲系的學員。
就在蟲獸的觸手糾纏住一個機甲製造系的同學,淌著涎水的口器即將刺入機甲核心的時候,秦不晝那架奇形怪狀花花綠綠的古怪機甲動了。
一瞬飛掠而至,輕盈到了不可思議,和六七米高的中型機甲比起來簡直像是沒有重量。在看著監視器慌亂的軍官們都愣住了。不是沒有人嘗試製造貼身的小型機甲,但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障礙而不得不停止試驗。
裴家研究各類蟲獸的身體構造,正是為了製造出完美的小型機甲,但最終都栽在了材料那一關——設計圖紙不難,製造材料卻珍貴而難得。
可秦不晝使用的是什麼材料?不過就是學校發的基礎礦石和金屬而已。
在震驚的目光之中,秦不晝腳下的雪地一圈圈融化,他慢悠悠地牽引起了機甲臂彎和每一個骨節的炮彈,朝蟲獸挑釁地勾了勾手指……
結局如何自然不必多說。
白離川做過面對面的考察。現在的秦不晝從行兵布陣的思路,到上陣殺敵的氣勢都完全不輸於真正的戰鬥部成員。還未從軍校畢業就積累了軍功,這是無數學員所夢寐以求的,秦不晝一旦畢業,必然會成為各大勢力爭搶的對象。白離川也為他高興著。
但是……
白離川知道秦不晝想說什麼。秦不晝的眼神和兩年前一樣固執又認真,抓緊他的手不願放開,眼裡的情緒赤-裸-裸的,讓白離川無法若無其事。
所以他還覺得他還是個孩子。和兩年前一樣……就算倒推十年也一樣。
白離川覺得秦不晝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只因為自己比他強大,並且陪伴著他的童年,秦不晝就把自己當成一個目標去追隨。這分明還是孩子的思維。
不過是雛鳥情節罷了。
白離川目光黯了黯,手指在秦不晝發間穿過,秦不晝舒服地哼哼了兩聲。
「十六歲已經可以訂婚了。」
秦不晝狡黠地彎唇笑著,眉目亮晶晶的,一點兒也不像個浴血奮戰的軍人。而事實上,他的確尚且還不是真正的軍人,哪怕他的軍功已經累積一畢業就可以直升軍團顧問。
小alpha似乎每天都快快樂樂的,讓人覺得生活本該這樣美好。白離川只是看著他就覺得全身都溫暖起來。
他想給他最好的。
聽到秦不晝的說辭,白離川愣了愣,心中不知為何有些麻木和抽痛。淺淺笑著說:「等你這次凱旋,我讓老韓給你介紹個漂亮的omega。」
「不要!」
秦不晝這次回答的斬釘截鐵,一頭撞進白離川懷裡,把他身下的椅子撞得喀吱作響,白離川不得不伸手托住秦不晝的腰。秦不晝跨坐在他腿上伸臂圈住白離川,啊嗚一口啃住他肩頸上的軟肉。
「我不喜歡o!最好比我大十歲!長得就像離川這個樣子。」
「嗓子,聲音,都要離川這個樣子。」
他的語氣任性而張揚,咬著白離川的脖頸不鬆口,舌尖在含含糊糊說話的時候蹭在了那塊敏感的皮膚上。尖尖的虎牙在腺體上方廝磨。
白離川冷不防被刺激到,微微地倒抽了口氣。把熱度強壓下去,拍了拍他的後背:「下來……讓別人看到像什麼樣子?」
就算被這樣對待了,在白離川眼裡依舊可以把它當成是秦不晝親密無意的玩笑。秦不晝搬來後就沒走,哪怕後來戰鬥部和技術部搶他搶的歡。他看著秦不晝長大,秦不晝也不介意在他面前坦露身體。
秦不晝舔了舔有自己牙印的地方,又舔了舔。舌頭被年長alpha沁涼的信息素浸染的有點酸麻才離開那裡,抬起頭,金色的貓兒眼眨了眨,「離川不要我了嗎?」
白離川一怔,哭笑不得,「……小孩子。」
當年那隻小糰子確實長大了,唯一沒成熟的就是對他的這份心智。
小孩子的話是不能當真的。白離川這樣告訴自己。
秦不晝擰了擰眉,這個人就是這麼頑固,他沒開竅的話哪怕自己也拿他沒有辦法。
曾經他真覺得白離川這樣很煩。
秦不晝無奈,很快又恢復了平時的樣子。他知道怎麼對付他,只要他軟磨硬泡,白離川從來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離川。」秦不晝一手按著椅背,湊的很近,幾乎壓到他身上。
「?」白離川看著他。
「明天我要正式上前線了。」
「嗯。」白離川聽說了,軍校生的見習期已經正式到來。
「我怕萬一我回不來了……你抱我下好嗎……」話音未落就落進了一個微涼的懷抱,秦不晝聽到白離川的聲音響在耳側:「胡說什麼?」
白離川不願他這樣說話,還是伸手抱住了秦不晝。力道是連秦不晝都沒想到的緊,不過白離川這麼一抱,秦不晝就沒有鬆手的打算,開心地蹭了蹭白離川:「多抱會兒。」
小alpha的臉好看得讓白離川內心一片迷茫和慌亂,轉眼間就平靜下來。白離川聞到他身上那股混合著奶油味的酒味信息素,不知不覺地回蹭了秦不晝。
「別鬧。」他低聲說著,卻沒有主動鬆開秦不晝的意思,任由秦不晝亂來。
明知道小alpha的任性,他就是沒辦法不慣著他。他看著那雙金色眼中充滿了小孩子得到玩具般滿足的模樣時,也忍不住會心生喜歡。
白離川可以忍住不去想他不去找他不去觸碰他,卻忍不住在他靠近的時候回應他。
他為什麼會這樣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裡?
是要告訴自己什麼?
給自己以溫暖,甜蜜,美妙……然後再收走它們?白離川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即便這樣……自己都無法抗拒。
自己現在真是脆弱敏感的像個omega。
秦不晝聽了他的話,主動鬆開手,卻仍然坐在白離川的腿上:「那親一下好不好?」
小傢夥一如既往的纏人。以前是用一副乖孩子的表情做壞孩子的事情,現在則是用小心翼翼的樣子提出了流氓一樣的要求。
白離川不知為何想起了兩年前,那個縮在床上拉著自己手說著寂寞的小糰子。
「……不好。」
他的拒絕從來都停留在口頭上。
秦不晝說:「那就多親幾下。」說著不給白離川言語拒絕的機會就吻上了他的脖子,像對待愛人一樣渴望又溫柔。
對白離川向來不用取得言語首肯,只要去做他就會縱容。
抱在懷裡的人彷彿放棄掙扎一樣,輕輕嘆了一口氣,秦不晝的興緻又煙消雲散了。
不拒絕又怎麼樣?縱容又怎麼樣?
秦不晝相信只要自己想要,就算真的和他上床白離川都不會反抗一下,只要自己會高興他就會縱容自己。可是他要的並不是這個啊。
看著現在的白離川,秦不晝發現他們能在一起簡直……神奇。要不是有那麼一串的事兒助攻,也許白離川暗戀自己一輩子到死,自己都還不知道這孩子曾經喜歡過自己。他太會裝傻了……
他知道白離川懂。可是怎麼白離川就是像鴕鳥一樣逃避著呢?
回憶起白離川帶著責備的眼神,秦不晝簡直氣得滿地打滾——這個磨人的小妖精,怎麼老是在鑽牛角尖呢!我想要更多的離川啊啊啊啊……
秦不晝停下來,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很久。
他撫摸著白離川的後頸,像是耳語一般輕輕地說:「今天是我的生日,白離川。我沒什麼想要的,也不需要為我準備什麼。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也愛著我?」
白離川的臉龐埋沒在陰影之中,像座肅立在那兒數百年的雕塑。
「為什麼逃避呢?你非但沒有少個弟弟,還多了個愛你愛的撕心裂肺死心塌地死去活來的情人,這生意虧嗎,長官大人?」
秦不晝抽身離開白離川的懷中,看著他笑了笑:「我去收拾東西集合了。」
他裝作沒有發現白離川僵硬掙扎試圖拉住他的手指,轉身走了出去,體貼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帶起一陣風。
秦不晝倚在門外,看了眼冰原星常年灰白陰翳的天空。冰封期已經過去,每年的這個時候,蟲獸很快就會大舉進攻了。
白離川以為將自己包裹的足夠好,可那不過是秦不晝不願意拆穿。白離川在秦不晝面前漏洞百出。
秦不晝覺得自己有點累了,和白離川同樣焦躁著。他覺得自己需要和白離川分開一段時間。
作為性-愛中處於上位的一方,和許多人印象中的形象不同,生活上的確是白離川讓步更多。秦不晝平時享受著白離川的溫柔和縱容,也從來都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但遇到可能會影響到兩人的問題,秦不晝不會拋棄引導白離川走出牛角尖的責任。
他不會放棄白離川,但是這一步白離川必須走過來。
秦不晝相信戀人總能走過來。他在對面等著他。
秦不晝離開後,白離川在原地慢慢地閉上眼,回想著秦不晝的話語,攥緊的手掌滲出血跡。
「……這…才不是什麼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