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森忽然想起那日晚上寧淺予的話,頓了頓,道:「是孫兒的過錯,忙著朝政,沒能前來孝敬祖母。」
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太皇太后邊上坐著。
「也不怪你。」太皇太后嘆了一聲,道:「高處不勝寒,你忙著朝政要緊。」
說完這話,太皇太后像是在等著司徒森說話似的,不再開口。
哪知道她不說,司徒森就也沉默著,視線落在燃的極好的銀絲雪炭上,似乎在想著什麼。
太皇太后到底是沉不住氣,道:「海青沒將東西給你?」
司徒森抬起頭,理了理袖口上的一點皺褶:「不知道皇祖母說的是什麼?」
太皇太后知道他在裝傻,看來不主動說是不行了。
她想了想,道:「先帝病重,你還未出征的時候,曾見過哀家一次。」
「那時候,先帝就曾說起過,你在眾多皇子中出色至極,將你立做儲位,是最合適的。」
司徒森輕笑了一聲,道:「都說后宮不得乾政,難為父皇還跟您說的這般仔細。」
「那時候,先帝已經擬好詔書,也蓋了大印,有什麼不能說的?」太皇太后知道司徒森的言外之意,故作沒聽懂。
接著道:「先帝之所以到哀家跟前巴巴的說這件事,是因為他心裡顧忌著一件事——你的母妃。」
「德妃死的早,母族早就隨著她的死去,而變得凋零,也就是說,你母族連個支持的人都沒有。」
「登上高位之後,連個掣肘都沒有,只是憑藉著一身本事,只怕還有些不服氣的人,你一己之力壓不住。」
司徒森清楚太皇太后說這些,是為了引出接下來的話題。
他皺了皺眉,最後還是扯出一絲笑臉:「眼下看來,先帝也有失算的時候。」
「如今朕不是坐穩了這位置,將那些人料理的妥當?」
太皇太后再一次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帝王權術,靠的不是野蠻。」
「而是心機,打個比方,之前寧長遠和江淮二人,互不順眼,可謂水火不容。」
「故而先帝給一個人一巴掌,必然也會給另一個人一點教訓,不能打破這平衡。」
「即便是寧長遠後來明顯不濟,為了不讓江淮一人獨大,先帝還是留著他,等蔡正偉接任了右相,才罷了寧長遠。」
「和這是一個道理,你是新起之人,作為七賢王,賢榮親王的時候,有人服氣,但成為皇帝,有人未必肯買帳。」
司徒森眉心皺的更狠:「剛登基不久,有些不肯安分,都是正常的。」
太皇太后見他油鹽不進,心下有些惱怒,又不好發出來。
一口氣憋在心裡,引得她不住地咳嗽。
「皇祖母,您身子不好,大可好生養著。」司徒森遞了熱水過去:「朝堂的事情,孫兒自會擺平。」
太皇太后止住咳嗽,老臉上咳出來的通紅還在,疾聲道:「你擺平,這北雲還經得住多少的動蕩?」
「先帝正是對你的性子瞭若指掌,以防萬一,當時才去找哀家,同時,也留下了一份聖旨給哀家。」
「說是等他百年之後,這份聖旨,你必須遵守。」
說罷,太皇太后將那份捲軸緩緩的打開。
司徒森只是瞄了一眼,就確定太皇太后沒有說謊——這份捲軸,和當時海青給他,說是先帝留下的那份,一模一樣。
不過那份捲軸,他隻隨意的瞄了眼首頁,便擱在書房,並沒細看,再也沒動過。新世界小說www.enwds.com
但眼下……只怕不能輕易的糊弄過去。
果然,太皇太后嘴角浮現一抹笑意,道:「是你自己看,還是哀家著寶公公宣旨?」
司徒森將那份捲軸拿起來看著。
是之前先帝逼著他發誓的那些話。
結合太皇太后說,先帝病重不起之前,就拿著這份捲軸去找了她來看,司徒森忽然明白了一點。
——薑果然還是老的辣。
先帝在封寧淺予為和碩王妃的時候,就已經將後來的一切都謀劃好了。
他知道自己時日不長。
他知道司徒森乃是唯一一個可以繼任皇位的。
他亦是知道,司徒森的軟肋是寧淺予。
所以現在發生的一切,先帝都是早就有預料的!
那捲軸上,還寫著好幾份大臣的名單,這些人都會緊隨著先帝的。
先帝擔心他死後,這些人生出二心,先帝竟然將這些人的女兒,全部劃在司徒森即將納妃的位置!
司徒森心下一片冰涼,捏著捲軸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先帝這分明是扮豬吃老虎啊!
時至今日,至這一刻,他才知道,先帝當時比他發誓,要他娶大臣之女是什麼意思。
他當時還覺得先帝定是糊塗了,在他殯天后,這些誓言,只有他二人知道,不用作數!
「原來竟是這樣,竟是這樣!」司徒森語氣憤怒,手隱忍著顫抖,一字一句道。
「先帝為了套路朕,還真是良苦用心!」
太皇太后冷笑一聲,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世間從來沒有兩全的法子!」
「你朝後面接著看!」
司徒森手背上的青筋隱隱跳動,緊抿著嘴,緩緩的將捲軸,翻到最後面。
上面的話,讓他瞪大了眼睛!
司徒森騰然起身,周身縈繞著怒意,目呲欲裂:「這是什麼!」
「你說這是什麼?」太皇太后反問道:「你想清楚,再回答,這東西,先帝可不僅僅是準備了一份!」
「回答錯了,這東西就要面世,展示在眾人面前,你到時候,連反悔的餘地都沒有!」
司徒森的手,抖得更加厲害。
忽然,他發了狂一般,將頭上的龍形簪子抽出來,狠狠的摜在地上。
那簪子是皇帝才能佩戴的,也是身份的象徵。
金鑲玉嵌著東珠的材質,地上又鋪著厚厚的地毯,簪子摔在上面,只是栽了幾個跟頭。
除了最開始落地的時候,發出一聲悶響,之後幾下,半點聲響也不曾發出來。
兩顆東珠鑲嵌的位置,正是龍眼,此時在炭盆火光的映射下,泛著幽光,像是在嘲笑司徒森一般。
司徒森滿眼猩紅,狠聲道:「若是這樣,我要這皇位做什麼!當這皇帝,又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