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山脈是一個特殊的所在,它位於晏、兀、狄三國交界處,很長一段山脈線將三國在此隔開。有人說陰山是龍脈所在,有人說是風水劫處,有人說,陰山皇陵有前朝太祖皇帝的皇陵墓葬,還有一批北狄皇帝倉促逃往漠北的金銀財寶,悉數埋葬在此。數十年來,圍繞陰山的話題爭議不斷,是非不斷,將陰山的詭譎神秘演繹到了極致。
趙胤下車隨白馬扶舟去後,時雍便打著簾子,觀察著遠近的風景。
“阿拾。”元馳過來的時候,時雍正瞧得入神,看他滿臉焦急,當即斂住表情,嚴肅地問:“怎麽了?”
元馳道:“你來幫我瞧一瞧玉姬。”
玉姬懷著身孕,本是不該這麽長途跋涉,但是她執意如此,誰都拗不過她,也管不了這個女野人,便只能任由她同行。於是,這麽折騰一番下來,玉姬的肚子便不舒服了。
元馳心急,對著一個懷孕的婦人卻束手無策,只能來求助於時雍。
時雍過去時,玉姬正臉色慘白地躺在馬車的靠墊上,身子歪斜,有氣無力。
為免顛簸,讓她舒服一些,馬車裡鋪了很厚的墊子,但這麽一來,就難免悶熱,時雍進入玉姬的馬車,明顯感覺比自家那一輛的溫度高了許多。
她皺眉,示意身後的元馳,“把窗帷拉開吧,這麽悶,玉姬怎麽受得了?”
元馳依言照辦,在玉姬面前很是小意。玉姬對時雍的到來卻是不痛不癢,面無表情地撫著小腹,一句話都不說。
這些天來,時雍同她一共都沒講幾句話,也沒有什麽情分,只是出於醫者本分來照看她的身子。玉姬不開口,時雍也不多說,坐在小杌子上,便示意玉姬將手放在小幾上,然後將手指搭到她的腕上。
“如何?”元馳比玉姬著急。
時雍沉默片刻,慢慢收回手看著元馳。
“她不能再走了。”
元馳啊一聲,“這是何意?”
時雍道:“她這一胎原本就是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如今胎象不穩,再折騰,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元馳臉色微變,扭頭看著玉姬。
尚未說話,便見玉姬咬了咬下唇,帶著一股惡狠狠的意味,冷冷地道:“就算保不住孩子,我也不能放棄尋找雙生鼓。”
因了那個刺客的光顧,前往北狄尋找雙生鼓的事情,玉姬更是勢在必得了。
時雍看她表情,再看看元馳的無奈,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她,元馳也不能,只是淡淡一笑,便告辭退出來。
趙胤同白馬扶舟在離車隊不遠處的草地上,並肩而立,背對著她,時雍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剛想走過去,說一下玉姬的事情,看能不能把她強行留下,或是送回城鎮休養,一顆狗頭便從腿彎處擠了過來。
“大黑?”
時雍方才走下馬車時,大黑還趴在那裡打瞌睡,一轉眼便搖頭擺尾地湊近親熱,時雍心裡一陣舒坦,笑出了聲來。
“怎麽了?一會兒不見,就想我了?”
她以為大黑在她身上磨蹭是撒嬌和親熱,可是,大黑竟是不滿地“嗚”了一聲,抬起頭來,在她面前咬著尾巴團團轉。
時雍眼神一沉,“是不是有什麽發現?”
大黑放開嘴裡的尾巴,抬頭朝她搖尾,神色間略顯焦灼。
在時雍眼裡,大黑什麽都懂,只是說不了人話而已。
大黑不會莫名其妙這麽做,它一定是在提示什麽。
時雍警覺起來,蹲身撫摸它的背毛,“是不是發現了那個凶手?是的話,你就叫一聲。不是,你就叫兩聲。”
大黑:“汪汪汪。”
叫三聲是鬧哪樣?
時雍無語:“……”
大黑再次焦燥地拿腦袋在她腿上蹭,長長的嘴筒子拱她兩下,力氣大得把時雍推得踉蹌兩步,差點摔倒。時雍哭笑不得,猛地抱緊它,“到底怎麽回事?你發現了什麽,就帶我去,好不好?”
大黑圍著她轉,叫聲吸引了趙胤的注意。
他回過頭來,“大黑。”
大黑聽到他的聲音,突然撒開蹄子朝他奔了過去,再次在趙胤面前像對時雍那般又是蹭又是拱。時雍看得差點淚了。
大黑不是她一個人的大黑了。
這狗!這男人!
居然背著她有了私情!
時雍跟著大黑衝了過去,白馬扶舟也適時回頭,看著她似笑非笑地勾唇,卻沒發一言。
“侯爺,大黑可能有所發現。”時雍也不理會白馬扶舟,眼風掃過他,便將專注給了趙胤,神色也有些急切,“大黑不會無緣無故這樣的……”
“我明白。”趙胤不等她說完,淡淡道:“它想吃羊肉了。”
時雍:“???”
她一臉問號地看著趙胤。
但見趙胤彎腰,拍了拍大黑結實的脊背,哼聲道:“你這狗鼻子,真是靈敏。”
說罷,他看著一臉困惑的時雍道:“廠督提議,在前方的村子裡停留兩日。”
時雍睨了白馬扶舟一眼,“為什麽?”
白馬扶舟抿唇而笑,並不開口。
趙胤道:“一則連日急行,不免勞頓。二則……”
遲疑一下,時雍發現他與白馬扶舟對視一眼,才突然道:“長公主想去陰山祭拜。”
時雍心裡突然一怵。
她相信事情不會這麽簡單,陰山有個皇陵,那是前朝太祖的皇陵,今朝的長公主為何要去祭拜?即便是出於敬仰或別的什麽感情要去祭拜,那直接下令就是了,為何白馬扶舟還要神神秘秘地同趙胤商量?
呵!
趙胤不僅和她的狗之間有了秘密,還和白馬扶舟有了秘密。
她不冷不熱地斜他一眼。
“我也剛想來找侯爺說這個事情。玉姬胎象不穩,不宜再一路顛簸前行,能在此停留兩日,那再好不過了,元世子也不必再憂心。”
趙胤回頭與白馬扶舟交換個眼神。
“那就依廠督之言罷。”
白馬扶舟莞爾輕笑,“我去安排。”
……
這個村子叫嘎查,是離陰山皇陵最近的一個牧民村,屬北狄管轄。來往於南晏、北狄、兀良汗的行商旅客都會從此處經過。漸漸的,村子裡的人便越來越多了,地方也越來越大,發展成了一個小鎮的模樣,有衣食住行等一應生活物資互市,方便遊商往來。後來,北狄索性在嘎查建了一個驛站,三國常在此互通有無。
此次出行,一直是白馬扶舟在安排,他派去的人,知會了嘎查驛站的驛丞,算是官方照面。驛丞趕緊整衣出迎,因此,長公主車駕尚未進村,便看到道路兩邊站著齊齊整整的驛站士兵和村民。
村民們對南晏的公主極是好奇,雙眼巴巴地盯著馬車,一路尾隨到驛站,直到看不見了,這才小聲議論著散去。
一行人剛剛安頓下來,時雍就去向二位公主請安。
她是帶著大黑去的。這家夥從進入陰山就開始焦躁不安,到了驛站,趙胤就派了朱九去向牧民買羊給大黑打牙祭,但是,吃完了羊肉的大黑,只是稍稍安靜了片刻,又開始神經質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時雍猜不到它究竟為何如此,只能時時刻刻把它帶在身邊。
陳嵐對大黑過於龐大的體型有些畏懼,但寶音極為喜歡,看到狗子過來,她便笑爛了一張臉,趕緊讓何姑姑給狗子拿吃的。
時雍坐下來,發現大黑已經被安排上了水果,而自己面前的茶都還沒有泡上。
水果對於出行在外的隊伍來說,那就是稀罕物,是白馬扶舟孝敬寶音的好東西,誰知道會讓大黑先享用上了?
人不如狗。
時雍暗歎一聲,看大黑叼著水果趴在椅子底下慢慢地啃,安靜了下來,稍稍松口氣,開始與二位公主寒暄,並旁敲側擊陰山皇陵祭祀的事情。
對於皇朝的秘聞,時雍曾經聽過一些,但真真假假,無從考證。
寶音在她面前並不隱瞞什麽,聽她問起,突然幽歎一聲。
“舟兒所說不假。到了陰山,我便想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