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在家時說過什麼,你記清楚了嗎?」顧放為的桃花眼不再帶著笑意,而是帶著幾分低壓的冷漠。年級主任宣布完後,各班解散。旁邊不少人都已經注意到了他們這邊的爭端,紛紛側目。
鹿行吟安靜地說:「不要動你的東西。」
「現在多一條,也不要隨便替我做決定。」顧放為冷冷地說。
他這個人好像會變臉一樣,剛剛還粲然在他身後捏他的耳朵尖玩,轉瞬就能氣勢沉沉地冷聲劃清界限。他這個人生起氣來有點可怕,因為長相本來就漂亮,帶著紅色的眼尾一挑,就隱約多了一些逼人的肅殺,渾身瀰漫著生人勿進的氣息。
鹿行吟又說:「對不起。」
顧放為顯然不是個不依不饒的人,他的家教與偏護他的習慣讓他沒辦法對他說什麼重話。他瞥了鹿行吟一眼,隨後淡淡地說:「我不去,你們隨意。弟弟我以為你有點分寸,管好自己就行,手別那麼長。」
手上校牌一扯,校服也跟著脫了下來,顧放為直接往校門的方向走去。
「媽的,他好凶……小學霸,你和校花怎麼了?」陳圓圓也在後排,他湊過來問鹿行吟。所有人都清楚聽見了顧放為的話,已經說得很不客氣了。
鹿行吟注視著顧放為的背影,垂下眼,輕輕說:「沒什麼,是我的錯。」
又說:「蔡靜和孟從舟在等我,我先去了。」
階梯教室區域是個環形,1班和27班又坐在了一起。
易清揚和黃飛鍵幾個男生看到鹿行吟來,興奮地探頭跟他們打招呼——有了一起網吧被抓還蹲過派出所的經歷,這些男孩子瞬間達成了革命友誼。後排幾個班的學生被他們弄得莫名其妙。
從提高班的入選人員個數,也能清楚地看見陽光班和平行班的分級制度區別——一班來的人最多,半個班的都來了,其他陽光班也來了十幾個人,只有27班孤零零的只有三個人參與。
坐在鹿行吟旁邊的一班女生叫徐菁,正是之前來27班找過顧放為的班花。
她一直偷偷往他這邊看,孟從舟用筆戳了一下他,小聲說:「你旁邊的女生一直在看你。」
話音剛落,徐菁遞過來一張紙條:「可以給一下你的聯繫方式嗎?我同宿舍一個女生拜託我幫忙要的。」
鹿行吟這幾天也遇到不少這些事,提筆寫了自己的聯繫方式,對徐菁笑了笑。
徐菁沒過多大會兒,又遞來一張紙條:「你和顧放為,關係很好嗎?我沒有別的意思,是上周末易清揚他們說的,他是你哥哥嗎?」
鹿行吟慢慢給她寫:「嗯。」
「那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考試了?可能我有一點多管閑事……」徐菁的筆跡很慎重,「如果不告訴的話也沒關係,我只是問一問。今天操場上有人看見你們吵架,我第一次看見他對什麼人生氣的樣子。」
他為什麼不考試了?
似曾相識的話。就在幾天前,他也曾接通一個電話,小心翼翼地想要了解一個曾經光芒璀璨的少年為何會自甘掩藏塵埃之中。
他輕輕寫:「我不知道。」
徐菁看過之後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再給他寫:「謝謝。」
「我其實很早就注意到了,高一剛開學時他還沒有像現在這樣,那時候在學校還能經常看見他。」徐菁寫,「他走在隊伍裡的時候,都很排斥走在別人前面,當時他們班籃球賽選號,他抽到了一號,後面把這個號碼換給了其他人,理由是喜歡的球星是7號,他不想要這個1。」
「本來想說找個了解他的人,或許能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還是謝謝你了。」
鹿行吟捏著筆,最後沒再寫什麼,只是淡哂不語。
這個年紀的暗戀是這麼清淺直白,喜歡一個人時,全世界都只剩下那個人,他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有著特殊意義,好像多猜一分,就能多接近一分。
外班尚且如此,他和顧放為同班、同住,還有那麼一點顧放為暫時擺脫不了的世交關係在這裡,或許其他人也是羨慕他的。
提高班的主負責人是陳沖,講話組織的是康玫。
康玫說:「目前提高班開設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四個班,作為競賽預備班。大家身在青墨七中,應該了解咱們學校如今在升學率上的劣勢,開辦提高班,或者說以後的競賽預備班,也是老師們幫大家多一個衝刺更多高校的機會。如今政策,只要能夠在省賽中拿到二等獎及以上,就能簽約保送或者降分至本科線無條件錄取。我沒有帶過競賽生,如果你們最後選擇留在競賽班,老師們會跟著你們一起學習。」
「在那之前,四科提高班會錯開時間上課,一人可以報多個班。上課時間為每天早自習、晚間第一節自習課,以及大家下了晚自習之後的加時自習。當然,提高班學生名單會向宿舍管理人員報備,不存在晚歸紀律扣分的問題。如果覺得不能接受的,認為自己的主課課程和這樣的安排無法兼容的,現在也可以選擇回去。」
「除此以外,高二周末兩天假期,會抽周六一天進行提高班訓練;高三後周末假期縮減為一天,會抽半天時間進行提高班訓練。」
「我們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高二的競賽初賽已經錯過,如果日後要開辦競賽班,也只有高三最後一年的機會,老師們要跟你們說清楚,無論你們是否承認,這勢必要擠佔你們一部分高考準備或休息時間,而提高班學來的東西,也不能百分百保證你們能用於高考中。大家自己做好決定。」
話音剛落,底下的學生議論紛紛,有幾個平行班學生已經坐不住了,準備走。
佔去早自習和晚自習第一節倒是沒什麼,關鍵是下了晚自習之後還要加一節課。青墨七中每天晚上三節晚自習已經固定了,有些班老師還經常佔自習時間來講課,學習強度和白天沒兩樣。再加一節課,等於說別人都洗洗睡了的時候,他們還要接著上課。
一班學生倒是神色如常:對他們來說,加課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加不加都沒區別。
孟從舟小聲問蔡靜:「去嗎?」
蔡靜肯定的點頭:「去,不就是多一節課。」
班上所有人都知道蔡靜的夢想是考上P大,不要說27班第一了,就是易清揚現在的成績,也未必夠得上。
這的確是對她來說,最靠近夢想的機會。
鹿行吟注意的卻是陳沖。
康玫的數學教得好是眾所周知的事,但在這次提高班開辦中只是副組長。
康玫說:「其餘的事,都是陳沖老師負責,有事來數學組找我,或去化學組找陳老師,都是可以的。這次提高班的構想就是由我和陳老師推出,大家也不要覺得這是一件好玩的事。陳老師自己曾是奧林匹克冠軍隊教練,繁星中學輸送的幾屆國家集訓隊成員,都是他的門下。」
這話一出,引起軒然大波:「臥槽??!??!!!!」
鹿行吟也睜大眼睛。
陳沖走上將台,還是那副老中二病的樣子,樂呵呵笑眯眯,乾瘦,眼放精光。他搖搖頭:「謝康老師誇讚,過去的事都不提了,說這些還是幫大家樹立信心。我現在來簡單跟大家講一講各科要做的準備,包括參考書等的準備。」
差不多半個小時候,學生解散下課。
下節課是數學,蔡靜和孟從舟很重視,很急地要趕回去,鹿行吟在後面幫他們整理表格,動作卻慢吞吞的,直到整個教室只剩下他一個人。
陳沖和康玫在上面講話。
「嗨,我就說,這些孩子肯定是四個班都選。」陳沖說,「填表沒意義,等他們上幾節課後就冷靜了。」
「報數學的還是多。」康玫說,「本省數學最難,孩子們心裡都有數,都想提高。不過我看化學的也不少啊,陳老師到青墨來是屈才了。」
「哪有什麼屈才,我很喜歡青墨,所以也希望這邊的孩子能有個好前途。」陳沖說,「繁星中學我呆了十多年,我看兩邊孩子們其實也差不多,差就差在地域和資源上,現在快改製了,咱們能幫一把是一把,總不能讓孩子們知道他們被校領導放棄了呀……」
後面這句話說得很小聲。
鹿行吟裝著沒聽見,走過去把表遞過去。
陳沖慈和地沖他笑了笑:「來了?」
他看著鹿行吟的表格,有些意外。鹿行吟的表上清楚明確,隻填了化學一科。
「你不報數學班嗎?」陳沖問。
鹿行吟搖頭。
他對自己的身體情況有數,提高班的強度,他報一科已經是強弩之末,更不要說他現在還要趕正常的高考進度。
「知道自己想學什麼,好。」陳沖沖他笑,「選拔試卷做得不錯,那就開班時再見了。」
鹿行吟猶豫了一下,問:「陳老師,你……」
陳沖好像知道他想問什麼,笑著背過手,走到一邊去了。
鹿行吟出了階梯教室,直接快步往宿舍裡跑去。
一種隱隱的興奮衝上他的腦海,那是一種亟待確認的期待、不可置信和快樂。
他隱隱約約想起了什麼——是他眼熟了很多次,卻一直沒能聯繫起來的,如同考場上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單詞,他知道他們見過,有過什麼淵源,但是想不起來。
直直此刻,方才迎刃而解。
他從宿舍書架上抽出那本《金牌奧賽:青少年化學競賽基礎知識解讀——繁星中學出版社出版》,扉頁即是主編姓名。
陳沖。
地攤上淘來的二手書,十年前的競賽書,曾陪伴他度過無數個冬桐市無言無名的夜晚。他也明白了他提起這本書時陳沖古怪的神色,與他對他莫名其妙的關照。
他關注他、認可他、鼓勵他。
早在這麼久之前,他就已經成為了他的學生。
*
下午的時候顧放為回班上上課。
他一言不發,氣壓很低,不知道是因為上午的事,還是因為他又陷入了思維上的困境。
來來往往的人都感受到了他的低氣壓,不敢惹他。
鹿行吟坐在他前桌,依然安安靜靜地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只是彷彿知道身後的人氣不順,話也很少說。
生物課發練習卷,他也不像從前那樣扭過頭給試卷,而是輕輕往後一伸手,不回頭。
顧放為雙手抱臂,就看他頭也不回地把試卷遞過來,就僵持著也沒打算接。
曲嬌卻注意到了,接了過來:「校花你真是絕了,試卷在面前都不知道拿一下,你在家肯定要被你媽說油瓶倒了都不扶。」
顧放為冷哼一聲。
「小學霸。」曲嬌用筆戳鹿行吟,「這裡有個題我老是做不出來,你看看。」
鹿行吟方才側身給她看。
他側過去的角度,剛好不用看見顧放為,留給後邊的只有半邊清秀的面容。
顧放為抬起眼,目光盯著鹿行吟,神情有些懶倦,臉色有點臭。
但這些目光都被鹿行吟忽略了。
「你沒做錯,這裡是算錯了。」鹿行吟聲音溫溫軟軟,清冷好聽,筆尖劃過紙張,沙沙聲響劃在耳畔,「你的二分之一乘八分之一,為什麼成了四分之一?」
曲嬌大囧:「啊!原來是這樣,我還是做對了的,我真棒。」
顧放為冷冷地說:「算錯了就是算錯了,判卷又不會幫你看哪一步開始錯。」
「但這是大題誒!我有過程分的。」曲嬌開開心心的,「校花你就別挑刺了,今天吃槍、葯啦?」
顧放為不佔理,又被她一哽,臉色更臭了。
陳圓圓倒是發現了一點異樣:「校花和小計算器是不是在吵架?就早上那個事?」
「嗨,你們男生哪有隔夜仇,一會兒帶著一起吃個飯就行了。」曲嬌給他寫小紙條,寫完後大聲說,「晚上去小食堂吃吧,我想吃那裡的刀削麵了。校花,一起?」
顧放為抬眼,鹿行吟照樣坐著一動不動,雪白的脖頸露出來,溫潤沉靜。
他說:「好啊。」
結果下午鹿行吟吃飯沒來。
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蔡靜和孟從舟。
曲嬌都把顧放為拉到食堂裡了,這才一拍腦袋想了起來:「我靠,他們上提高班去了!!這開班也太快了吧!」
顧放為:「…………」
他吃完後說:「我回去了,你們給他帶個話,有什麼事過來找我說,我不搞賭氣那一套。有什麼事說開了就好,我不耐煩哄人。」
陳圓圓:「……」
賭氣的怎麼看怎麼是您自己吧?需要哄的怎麼看都是您自己吧?
*
鹿行吟回來時有點疲憊,他今天沒休息好,提高班空調過熱,他在裡面時就開始覺得鼻塞頭痛,感覺自己要發燒了。
陳圓圓看他回班,趕緊幫忙轉達了顧放為的意思:「放為哥說有什麼事說開,要你去找他,說不搞賭氣那一套。」
「賭氣?」鹿行吟笑了笑,聲音已經有點沙啞了,「我沒跟他賭氣。我是怕他不想理我。」
陳圓圓也蒙了:「啊?那你要去找他嗎?」
鹿行吟翻了翻時間,說:「我今晚有事。」
他晚上要翻牆出去買資料,還有找代寄點幫忙把東西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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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花:哄我
小鹿:有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