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家。
曉月聽到門鈴響來開門見到門外的是清歌時,是有些意外的,畢竟這幾天家裡的氣氛很壓抑,而清歌那天回家之後又匆匆從家裡離開,臉色難看。
「清歌小姐,你又忘記帶鑰匙了嗎?」曉月不知道跟清歌說什麼,只能幹巴巴地說了這麼一句。
清歌隨意地點點頭,徑直走了進去,身後跟著靳修溟。
「我爸呢?」她直接問道。
「先生在後花園。」
清歌腳步一頓,又走了出去。
花園裡,夜雲霆正在給花澆水,這些花是夜清筱養的,平時都是夜清筱親自打理,現在女兒住院了,夜雲霆這個做父親的,自然要幫女兒照顧好她喜歡的東西。
清歌在距離夜雲霆五米開外的地方停下來,她的父親穿著一身休閑裝,神情平靜地在給花澆水,從臉上絲毫看不出情緒。
清歌靜靜地站著看了好一會兒,夜雲霆轉身才發現女兒,眼底閃過一絲驚訝,臉上卻浮現了笑,「清歌回來了。」
清歌一言不發地走上前,輕輕地抱住了父親,「爸爸,對不起。」
夜雲霆笑,抬手摸摸她的腦袋,「好端端地跟爸爸說什麼對不起?」
「停職調查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清歌的聲音悶悶的,透著壓抑。
夜雲霆嗓音溫和,「那件事對爸爸來說不算什麼,這麼多年,我一直忙於工作,很少能待在家裡,正好趁著這次機會好好休息,而且你姐姐還在醫院,我就當是休假了。」
他說得輕鬆,卻讓清歌心中更加內疚,「爸爸,都是因為我……」
「傻孩子,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如果真要論對錯,那也是爸爸錯了。」他看了一眼靳修溟,沒給清歌繼續說下去的機會,「修溟也一起回來了,那就在家裡一起吃個飯吧。」
靳修溟知道夜雲霆是不想清歌再繼續追問這件事,點點頭,答應了,「那就麻煩夜叔叔了。」
夜雲霆也不澆水了,攬著女兒的肩膀往家裡走去,清歌低著頭,沉默著,最近家裡發生的事情太多,她有些應接不暇。
回到家裡,夜雲霆以要跟靳修溟下棋為由,將人拉到了書房,清歌則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明天她本該回到部隊了,但是就在剛剛,靳修溟給季景程打了電話,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季景程又給了她假期。
書房裡,靳修溟和夜雲霆相對而坐,卻並沒有在下棋,靳修溟神情嚴肅,「這件事我已經查過,其中有冷玄海的影子,但冷玄海頂多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始作俑者另有其人,夜叔叔,你最近有得罪什麼人嗎?」
夜雲霆笑笑,「我當上江陵省一把手這件事本來就觸動了很多人的利益,暗中得罪的人不少,加上前段時間新發的事情,不僅僅是觸動了冷玄海的利益鏈,也有其他人的,想我倒霉的人多了去了,你這樣問,倒真是為難我了。」
靳修溟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夜雲霆這人工作中剛正不阿,甚至有些不講情面,很容易得罪人,他又是個很難被買通的人,無法讓他成為自己人,自然要想辦法除去,這次私生女的事情爆出來,恐怕很多人都出了手,想要一一查清楚太難了,即便是靳修溟現在回到了京都,參與了內閣的事務,也沒有那麼大的能耐能在短時間內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夜叔叔,我可以讓紀檢委撤銷對你的調查。」靳修溟說道,雖然想要短時間內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很難,但紀檢委那裡他還是有辦法的。
誰知夜雲霆卻搖頭,「不必了,你什麼都不要做,我也想看看背後的人能做到哪一步,修溟,我不擔心我自己,我隻擔心清歌,你要是真想幫我,就幫我照顧好清歌,只要我的家人沒事,那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清歌現在跟清若筠鬧成這樣,想讓她留在家裡是不可能的,加上她馬上又要回部隊,他更是鞭長莫及,只能拜託靳修溟。
「就算您不說,我也會這麼做。」
夜雲霆聞言,便放心了。
「你跟清歌的事情,你家裡人知道嗎?」夜雲霆不關心自己的事情,倒是對這件事十分在意,以前不知道靳修溟的身份倒也罷了,現在知道了,那麼他家裡人對清歌的態度就決定了以後他對清歌嫁入冷家這件事的態度。
靳修溟一頓,老實回答:「暫時不清楚。」
夜雲霆抬眸看他,眉眼間似有不滿,靳修溟解釋道:「我好幾年前就離開了家裡,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回去過,您也知道我的身份,我的那幾個兄弟都對我不甚友好,所以我暫時不想將清歌捲入那一趟渾水中,不過只要她願意,我隨時都能帶她回去見我的父親。」
靳修溟態度誠懇,倒是讓夜雲霆心中的不滿少了一些,靳修溟的顧慮也正是他的顧慮。
「嗯,你和清歌都還年輕,這件事也不用著急,不過現在背後的人針對我夜家,你凡事也要小心。」
靳修溟點點頭,兩人又分析了一會兒誰會是插手其中的人,卻發現越分析,展現在眼前的東西越發一團亂麻。
夜雲霆和靳修溟對視一眼,也感覺到了事情的棘手,夜雲霆擺手,「算了,這件事我們先按兵不動,看看對方的後續行動再說吧。」
靳修溟嗯了一聲,看著夜雲霆,欲言又止。
夜雲霆注意到他的眼神,笑了笑,「你是想問清歌的身世?」
靳修溟點頭,清歌是私生女這件事,他不認為是真的,但夜家夫妻的態度也很奇怪。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答應我,在清歌面前一個字都不許提起。」夜雲霆神情鄭重。
靳修溟不自覺端正了坐姿,「若是這件事對清歌造成了傷害呢?也不許說?」
「是,一個字都不能說。」夜雲霆說道,見靳修溟不贊同地看著他,解釋道,「修溟,我是清歌的親生父親,我不會害我的女兒,但是這件事確實不適合讓清歌知道,如果你做不到,那麼我恐怕不能告訴你了。」
靳修溟注視著他,良久才緩緩點頭。
從書房出來,靳修溟的心情有些複雜,他沒想到清若筠竟然是姬家的人,還是那麼重要的身份,難怪姬家的人要找冷玄海,而夜家夫妻又要放出清歌是私生女的消息。
說起姬家,追根溯源,在千百年前,姬家其實是夏國一個古老家族,當時的夏國還是封建王朝統治階段,而在夏國,有一個非常古老的家族,傳承了千百年,在夏國的地位十分超然,那個家族就是姬家。
姬家只是一個統稱,其實是姬家與祁家的利益共同體,那個家族是族長繼承製,還有聖女制度,每一代聖女都出自祁家,聖女在姬家的地位相當於封建王朝時國師對於國家的地位,可是聖女享受了家族的榮光,也要為家族做出犧牲。
每一代聖女在成年後都要住進聖女殿,在那裡為族人祈福,一生不得嫁娶,保持純潔的身心,這樣的制度對於聖女來說,其實很殘忍。
正是青春年華的女子卻要一個人在冷冰冰的宮殿裡住上一生,日日夜夜與寂寞相伴。
可沒人覺得這樣不應該,一直到近千年前,姬家少族長提出了異議,認為應該廢除這個制度,當時在姬家內部掀起了軒然大波,但是當時的少族長很有魄力,用自己的能力鎮壓了反對的人,成功將聖女這個制度廢除了,可是好景不長,少族長沒能活過三十歲,姬家也隨著他的死而分裂成了兩部分。
一部分人遵從少族長的意志,認為聖女是腐朽制度的代表,不應存在,另一部分人則是認為聖女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傳承,不可磨滅,兩派人鬥得不可開交,終於驚動了當時的夏國君主。
經過夏國君主的調解,兩派姬家人達成一致意見:支持聖女製的族人離開夏國,另立門戶,從此與夏國井水不犯河水。
留在夏國的姬家人本就不多,又經歷了幾代的風雨飄搖,最終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沒想到離開夏國的那一支倒是發展繁榮,甚至至今還保留著那個古老而腐朽的制度。
靳修溟小時候曾看到過一些關於姬家的記載,當時只是看了幾眼就扔在了腦後,今天聽了夜雲霆的話,才了解,清若筠和姬家竟然有這麼深的淵源。
靳修溟沒有直接去找清歌,而是先給冷一飛打了一個電話,「去給我查查納森姬家。越詳細約好,尤其是祁家人,現在又是什麼狀況。」
冷一飛不知道為何靳修溟忽然對姬家的事情感興趣了,不過靳修溟是他的主子,自然他說什麼他便去做什麼。
「是,少爺,還有一件事,少爺,我在調查中發現了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吧。」
「夜先生被停職這件事似乎有您母親的影子。」
靳修溟微微一頓,「我母親插手了這件事?」
「您母親倒是沒有直接插手,是大少爺插手了,您母親似乎給他善後。」
靳修溟嘴角微勾,眼眸幽深,「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站在原地站了會兒,等眼底的情緒漸漸下去了,這才走向了清歌的房間。
清歌聽到敲門聲,沖著門外喊了一聲,「門沒關。」
門應聲而開,是靳修溟,她一怔,「你跟我父親下完棋了?」
靳修溟點頭,看向清歌的眸光帶著一絲打量,其實按照姬家的傳統,清歌現在已經失去了聖女的繼承資格。
清歌摸臉,「你這麼看著我幹嘛?」
靳修溟移開目光,在她的房間裡轉了一圈,這是他第一次到她的房間來,她房間的布置倒是很符合她的喜好,簡潔,明快,打掃得很乾凈,看起來是每天都有人進來打掃的。
「原來你的閨房是這樣的。」他輕笑著說道。
清歌笑,「所以對你見到的還滿意嗎?」
靳修溟點點頭,「當然,你的一切我都很喜歡。」
清歌莞爾,這段時間,靳修溟的嘴巴就像抹了蜜一般,很會哄她開心。
「那跟我爸爸下棋高興不?」
靳修溟在她的身邊躺下來,搖頭,「談不上高興,叔叔的棋藝很好,我不是他的對手。」
清歌眯眼,狐疑地看著他,難道這兩人還真的去下棋了?
靳修溟一臉坦然,任由她打量,清歌側著身子,索性趴在了他的胸口上,「你沒什麼事情瞞著我吧?」
靳修溟輕笑,「我能有什麼事情瞞著你?還是你以為我跟叔叔談了事情卻不告訴你?」
「靳修溟,有什麼事情千萬不要瞞著我,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裡的感覺。」清歌神情認真。
靳修溟定定看了她幾秒,緩聲應道,「好。」
兩人被留下來吃晚飯,沒想到清若筠竟然回來了。清若筠也沒想到清歌今晚在家,母女兩個對視一秒,又移開目光。
「若筠,吃飯。」夜雲霆放好碗筷,招呼妻子吃飯。
清若筠要離開的腳步一頓,在夜雲霆的身邊坐下來。
餐桌上大部分都是清歌喜歡的菜,清若筠只是看了一眼,就低頭管自己吃飯,全程別說說話,就連看都沒有看清歌一眼。
清歌低著頭扒飯,碗裡忽然出現了一塊雞翅,她抬頭,就看見靳修溟正含笑望著她,她眨眨眼,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清若筠餘光注意到這一幕,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又看看清歌面前那幾盤幾乎沒有動過的菜,放下了筷子,「我吃飽了,你們慢吃。」
她起身離開了餐桌,夜雲霆看著她隻吃了幾口的飯,輕嘆了一口氣,「她這幾天胃口不是很好,你們接著吃,我去看看她。」
清歌沒有反應,靳修溟也不好說話,餐廳裡一片沉默,清歌吃了沒兩口就放下了筷子,「我們出去吃燒烤吧。」
「好。」靳修溟應道。
兩人沒跟夜雲霆打招呼,直接離開了。
房間裡,清若筠正站在陽台上發獃,夜雲霆走過去,正好看見清歌與靳修溟離開的身影。
「清歌與修溟在一起很安全,你放心。」
清若筠點點頭,「沒想到他的身份現在竟然成了最大的保護,但願他對清歌的心是真的,能護清歌周全。」
「修溟他看著年輕,卻是個很有擔當的年輕人,將清歌交給他,我倒是放心。」
清若筠嗯了一聲,神情淡淡,自從那天在醫院裡情緒崩潰之後,這幾天她的情緒一直很平靜,卻平靜得讓夜雲霆很擔心。
一直到看不到清歌的身影了,清若筠才看向丈夫,「紀檢委那邊的人怎麼說,你什麼時候才能回去上班?」
「不清楚,今天紀檢委的金委員長給我打過一個電話,雖然說得語焉不詳,但也暗裡提醒了我這件事是有人在背後針對我,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你跟清歌當著媒體的面再去做一次親子鑒定,用事實說話。」
這確實是最快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夫妻兩個一開始沒有選擇這個辦法其實在外界看來就是一種默認。
「雲霆,我很抱歉。」清若筠說道。
夜雲霆笑笑,「沒什麼好抱歉的,我們是夫妻,夫妻就是要在困難的時候一起面對,所以你不用內疚。」他們對不起的人不是對方,而是清歌。
清若筠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輕聲說道:「其實這樣也好,姬家的目光就不會放在清歌的身上,至於清筱,就當我這輩子欠了她,下輩子有機會我一定好好補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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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與靳修溟沒去吃燒烤,理由就是靳醫生覺得燒烤那玩意兒吃得多對身體不好,於是便帶著清歌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餐廳。
清歌是私生女的事情雖然在網上傳的沸沸揚揚,但因為夜家對兩個女兒一向保護的很好網上並沒有清歌的照片,這也避免了清歌走在街上都會被人指指點點的場面。
餐廳人挺多,不過他們的運氣不錯,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個位置。
靳修溟點了幾道清歌喜歡的菜,正在吃飯間,桌邊忽然多了一抹身影,清歌扭頭看去,就看見朱倩倩正一臉複雜地看著自己。
清歌眉梢輕挑,「怎麼,朱大小姐現在還添了一個喜歡盯著人家吃飯的愛好?」
朱倩倩撇嘴,「清歌,你都這樣了還嘴硬。」
清歌放下了筷子,靠在了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朱倩倩,「這樣了是哪樣了?」
「網上的新聞我都看到了。」朱倩倩的神情中帶著一絲鄙夷,「沒想到你父親竟然是這樣的人,我現在都有點同情你了,被人欺騙的感覺不好受吧?」
清歌眼神微冷,定定地看著她,朱倩倩脊背僵直,「我說的是實話,現在還有誰不知道你們夜家的事情,現在的夜家就是東陵市的一個笑話。」
清歌笑了,眼神很冷,「便是笑話,也輪不到你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朱倩倩,從前你比不上我,現在你依舊比不上我,還有你父親,不要以為我爸爸現在出事了,他就有機會上位,即便是輪,也還輪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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