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客廳,母子兩人對峙。
靳修溟看著他的母親,一步步,優雅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你不待在家裡好好反省,想到哪裡去?」
靳修溟眉梢輕挑,這個女人剛剛送別了丈夫,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悲傷,到底是她感情淡薄呢還是鐵石心腸?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需要反思。」靳修溟反問。
「這段時間你哪裡也不許去,就呆在這裡好好反省,過幾天你大哥就會繼承王后,你作為弟弟,不能缺席。」杜君揚神情淡漠。
「呵。」靳修溟笑,「這麼急不可耐?母親,我真想問一句,父親的死跟你真的沒有關係?」
杜君揚慍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父親死得突然,按照祖製,起碼停靈一個星期,可這才幾天,你就急著下葬,甚至連讓我見一面都不肯,你是恨我呢,還是擔心我看出了什麼不能見人的東西?」
「冷景瑞。」杜君揚聲音高了八度,維持不住自己的優雅,手已經舉了起來,只是還不等她落下,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靳修溟微笑著看著她,嗓音低沉,透著涼意,「母親還以為我還是小時候那個任由你打罵而無還手之力的孩子?」
杜君揚掙了掙,沒有掙開,好看的丹鳳眼微微眯起,含著冷冽的光,她輕笑:「還這是長大了,翅膀硬了,都學會反抗母親了,冷景瑞,就算你再厭惡我這個母親又如何,你的生命是我給的,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了你,你的身上流淌著一半我的血液。」
她知道這個兒子對自己的厭惡,就像她厭惡著他一樣。
靳修溟好整以暇,「是啊,我的身上是你血脈的延續,但是怎麼辦呢,我長得那麼像你,就連骨子裡的冷漠都像個了十足十,是不是特別遺憾?」
杜君揚知道兒子的痛點,靳修溟何嘗不知道。果然就在他說完的下一刻,杜君揚的臉色就變得異常難看,她最遺憾的是,她最看重的大兒子一點沒有遺傳到她,就連性子都不像,反而是她最厭惡的兒子跟她很是相似。
「冷景瑞,這段時間你休想離開半步,如果你還想要你的那個女朋友活命的話。」
靳修溟淡定的臉色終於變了,冷厲的眸子起了霧色,「果然是你。」
「是我,現在她就在我的手上,只要你乖乖聽話,在你大哥繼承王位之前什麼都不做,我就會放了她,你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就算再不喜歡你,也不會對你怎麼樣,但她就不同了,你若是不聽我的話,那麼她如何,我就不敢保證了,你應該知道媽媽的手段的,對嗎?」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卻讓靳修溟的眼底瞬間變得幽藍。
杜君揚忍受著手腕上鑽心的疼痛,一臉笑意地看著他,果然那個女孩子是他的逆鱗。她笑得越發開心了,沒想到她這個冷心冷情,甚至連血液都是冷的兒子竟然會對一個人這麼在意。這樣也好,有了弱點,她才能放心。
「我怎麼能夠相信,她在你的手上?」
「你不是已經肯定那次遇襲事件是我自導自演了嗎?不妨告訴你,我的目的就是她,確切地說,是通過她讓你聽話,兒子,不要怪媽媽,要怪就只能怪是你自己暴露了弱點。」她的臉上是靳修溟記事以來看見的唯一一次的溫柔,那雙狹長的眸子裡透著得意。
靳修溟的手垂下,杜君揚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她站直了身體,笑盈盈地打量著自己的兒子,像是一個勝利者一般,炫耀著自己的果實。
「最好不要騙我,不然冷希瑞即便是坐上了那個位置,我也能讓他走下神壇。」靳修溟的聲音低沉而輕緩,語氣溫和,不具備任何的攻擊性。
杜君揚眼底的笑意有瞬間的僵硬,只是可惜此時的靳修溟微微垂眸,沒有看見。
房間裡再次剩下了靳修溟一個人,他靠在椅背上,手輕輕抵在下巴上。他其實並不相信杜君揚的話,但是他不敢去賭那五分之一的可能,父親沒有了,他唯一擁有的就是清歌了,他不能、也不敢拿她的安危去冒險。
不就是暫時放棄那個位置嗎?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的人生擁有的本來就不多,現在失去了,以後他照樣可以拿回來,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只是杜君揚,冷希瑞,你們準備好了嗎?
他輕輕笑了,妖艷而熱烈,就像那盛放的曼珠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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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閣大臣陳震的家中。
他靜靜地看著出現在這裡的女人,心中瞭然,「王后,不知道您這麼晚過來是有什麼吩咐嗎?」他的語氣不卑不亢,他是中立黨,雖然平時在工作中對冷希瑞欣賞有加,但是他卻從來不是冷希瑞一派的。
杜君揚神情淡然,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她的身邊站著冷希瑞。
「陳先生,我以為你明白我今天的意思。」杜君揚笑了笑,除了身上的黑衣和手臂上別著的那一朵白花,一點也看不出是一個新寡的女人。
陳震自然是知道的,更何況她已經將人帶來了,只是有些事情他並不想參與。
「王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您為夏國工作了一輩子,一直是兢兢業業的,您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我相信您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們之間就不需要打啞謎了吧。」杜君揚脾氣很好,嗓音溫和,臉上一直掛著笑,反倒是站在一邊的冷希瑞,對於陳震的裝傻有些不滿。
陳震輕嘆氣,「國王陛下剛走,群龍無首,過幾日,內閣就會舉行會議,在幾個王子之間投票產生新的王位繼承者,王后您大可不必這樣著急。」
夏國有規定,要是國王生前沒有立王儲,那麼就在幾個王子之間投票產生新的繼承者,若是國王沒有子嗣,那麼就從宗親中選,千百年的規矩,一直如此。
王后皺眉,「陳先生,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相信希瑞平時在工作中的表現您都看在眼裡,他會是個很有能力的君主,就算是選舉,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咱們又何必節外生枝呢?」
她雖然知道在幾個王子之間,冷希瑞的呼聲一向是最高的,但之前靳修溟在內閣待了兩個月,她不敢保證這兩個月他什麼都沒幹。
她要的是萬無一失。清歌不在她手裡,這個真相靳修溟遲早會知道,她要做的就是在靳修溟反應過來之前讓一切塵埃落定,到時候木已成舟,即便是這個四兒子再有能力也威脅不到大兒子的地位。
而陳震作為內閣大臣之首,他的投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其他內閣成員的投票,所以他的支持就顯得尤為重要,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杜君揚才會半夜親自登門。
陳震沉吟片刻,開口說道:「幾個王子都很優秀,尤其是大王子,這幾年在內閣做的很好,其實王后大可不必擔心。」
這話讓冷希瑞眼睛一亮,杜君揚卻定定地看著陳震,良久,才笑了,溫聲開口,「有了陳先生這話,我就放心了。」
兩人從陳家離開,冷希瑞眉眼間都是喜色,「母親,陳震這話應該就是支持我了吧。」
杜君揚神色不明,「陳震這隻老狐狸,不過是說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而已,你就高興成這樣?」她的語氣含了一絲斥責,像是一盆冷聲澆在了冷希瑞的臉上,讓他瞬間清醒過來,他仔細想了想陳震的話,頓時皺了眉。
「那現在怎麼辦?」
「其實最穩妥的是讓季元凱支持你,但是季元凱跟誰都不親近,想要說動他很難,不過爭取不過來也沒關係,他這票十有八九是棄權的。」
「母親,您怎麼這麼肯定?」冷希瑞不解。
「季家能夠屹立京都這麼多年而不衰敗,你以為靠的是什麼?軍功?」
「難道不是?」季家為了夏國立下的軍功,只要對歷史稍微有點了解的人都清楚,那都是用生命和血汗換來的。
杜君揚淡淡看了兒子一樣,那一眼中的失望讓冷希瑞漲紅了臉。
「希瑞,有時候看問題不能太表面,我從小教你的那些東西你都還給我了?」
冷希瑞微微垂眸,不敢對上母親犀利的眼神。
杜君揚知道他是聽懂了,也不再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只是說道:「季元凱這條路走不通沒關係,只要陳震站在你這邊,一樣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可是陳震今晚的態度……」冷希瑞神色遲疑。
杜君揚淡淡一笑,勝券在握,「他會支持你的。」她說的篤定,卻讓冷希瑞更加不解,但到底不敢出口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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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選舉會議現場。
冷希瑞、冷文冀、靳修溟和冷玄海四人端坐在前排,他們的面前是一個紅色的投票箱,觀眾席上則是坐著夏國德高望重,手握實權的高層,他們正襟危坐,打量著台上的四位王子,今天將在這裡選舉出他們夏國下一任君主。
靳修溟是今天早上才被放出來的,要不是今天必須他出席,恐怕杜君揚也不會放他出來,不過現在有清歌這個把柄在她的手中,她也不怕靳修溟在這個時候搞事情。
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並沒有看向台下的人任何一人,他的身邊坐著冷玄海,大概是在醫院李那次被他弄怕了,今天見到他,竟然十分安靜。
選舉一開始是冷蕭的長篇大論,他是今天選舉大會的主持者,也是投票者。
杜君揚坐在台下,她是沒有投票權力的,她靜靜地看著台上的大兒子,眼角傾斜,或許是知道馬上心願得嘗,所以她今天的心情很不錯,雖然依舊是一身黑衣,卻給自己畫了一個精緻的淡妝。
終於進入投票的環節,這樣的選舉投票一般採取匿名的方式,但是六個內閣大臣以及像季元凱這樣重量級的人是必須實名製的。陳震作為內閣第一人,自然是第一個投票的,他站起來,緩緩走向了台上。
坐在台上的冷希瑞看見走上來的人,心一瞬間繃緊了,他下意識地看向了杜君揚所在的位置,就見杜君揚幾不可見地沖著他點點頭。
冷希瑞輕輕送了一口氣。
靳修溟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冷玄海卻是注意到了,他壓低了聲音,對靳修溟說道:「大哥要是坐上了那個位置,不止是我的日子,哪怕是你,也不好過吧。」他在幸災樂禍,經過這幾天的冷靜,他已經充分看清了形勢,他能坐上那個位置的可能性太低,不僅不可能,事後還可以會被冷希瑞找麻煩,所以他已經決定,在這件事塵埃落定之後,立刻出國。
靳修溟自然聽到了這話,卻沒有什麼表示,他的思緒放空,彷彿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
「冷景瑞,你比我還可憐,雖然我沒有人愛,但誰讓我是私生子呢,但是你可不同,你是王后的親生兒子,可是這麼多年,你過得還不如我呢,除了父親的寵愛你還剩下什麼?你的親生母親視你如空氣,現在就連父親都走了,你就是一條沒人愛的可憐蟲。」他抱著胳膊,大概是因為已經放棄了那個位置,所以他格外放鬆,甚至還有精力在這裡嘲笑靳修溟,試圖激怒他。
靳修溟這次沒有保持沉默,他淡淡掃了他一眼,「我母親即便再不喜歡我,也不會要我的命,但是你就不同了,這次大哥要是真的坐上了那個位置,你猜你的下場會如何?」
低沉溫和的嗓音卻讓冷玄海打了一個寒顫。是啊,真正孤立無援的人其實是他自己,想到這裡,他恨不得現在就走,離開這裡,永遠不再回來。
說話間,陳震已經走到了台上,他站在了冷希瑞的面前,視線似有若無地往台下看了一眼,杜君揚正看著他,無聲做了一個口型,陳震抿唇,手裡握著的紙片被他攥出了褶皺。
冷希瑞一臉微笑地看著他,卻在下一秒眼神微變。只見陳震直接越過他,走到了最後,站定在靳修溟的面前,毫不猶豫地將手裡的紙片塞進了他面前的投票箱裡。
靳修溟嘴角淡笑,站起來,朝著陳震微微躬身。
陳震擺擺手,一言不發地下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杜君揚震驚地看著這一幕,若不是自製力強,她剛才就要失態了,她扭頭,狠狠瞪著陳震,陳真卻已經閉上了眼睛,看也不看她。
冷玄海也很驚訝,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好手段。」不知是誇讚還是諷刺。
靳修溟但笑不語。
冷玄海餘光瞥見冷希瑞和杜君揚的表情,震驚漸漸轉化為了幸災樂禍,大概他們自己都沒想到陳震竟然會選擇靳修溟吧,一想到這裡,冷玄海覺得看他們母子相殘,兄弟相殺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只要最後他們兩敗俱傷,他的放棄就有了價值。
這麼想著,他的心情總算明朗前起來,嘴角掛上了淺淺的笑意。
冷文冀對這一切沒有特別的感覺,他時不時輕咳一聲,臉色蒼白,冬季一來,他的身體就特別不好。
因為陳震的選擇,原本有些猶豫不定的人手中的天平也產生了傾斜,十二個內閣大臣,有六個站在了靳修溟的一方,還有兩個投了棄權票,而冷玄海與冷文冀面前的箱子裡一張選票都沒有。
兩人也不在意,尤其是冷玄海,看著杜君揚漆黑的臉色,笑得那叫一個解氣。
內閣大臣之後是季元凱,大家都以為他會選擇棄權,沒想到他竟然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了靳修溟的面前,深深地看了靳修溟一眼,將選票投了進去。
靳修溟一陣,彎腰的弧度低了一些,隱含鄭重與感謝。
杜君揚這時才真正慌了,她沒想到就連一向不站隊的季元凱竟然都站在了靳修溟的一邊,那麼若是冷蕭再站在他那邊,冷希瑞就徹底沒希望了,她不甘地站在台下,看向台上的靳修溟,做了一個口型——清歌。
靳修溟眼神變了變,放在腿上的手捏成了拳頭,定定地看了一眼杜君揚,又很快轉移了目光,神情淡然。
看著靳修溟這幅不在意的模樣,杜君揚的心中充滿了怒火,她覺得自己被騙了,或許從一開始,這個兒子就在跟自己演戲,他根本不是很在意那個叫做清歌的女孩子,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讓她以為他很在乎,她抓到了他的把柄。
好,真是好手段。杜君揚死死地看著靳修溟,咬碎了一口銀牙。
冷希瑞的臉色發白,額頭上已經開始出汗,後背早已被汗濕,最有分量的三人,有兩人都站在了靳修溟的一方,他不知道靳修溟是什麼將這些人搞定的,明明他在京都也不過兩個月的時間,而這兩個月內,他也觀察過,靳修溟跟這兩人的交集都不多。
冷蕭靜靜地看著發生的這一切,下一個就是他了,他捏了捏手心的選票,又鬆開,隨後不動聲色地換了一張。他上台的時候,杜君揚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微微一頓,與杜君揚對視一眼,微不可見地搖頭。
杜君揚鬆手,呼出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心中則是在想著若是靳修溟最後勝出了,自己該怎麼辦,片刻後,眼神一狠。
冷蕭的視線在兄弟四人身上轉了一圈,在轉到冷文冀身上時,頓了頓,然後慢慢地走向了他。
冷希瑞從冷蕭上台就一直盯著他,看著這一幕,心頓時涼了半截,握成拳的手骨節泛白,
就在他心灰意冷時,身前忽然出現了一道身影,冷蕭站在他面前,慈愛地看著他,將選票放進了他的箱子裡。
冷希瑞有些反應不過來,倒是靳修溟,半眯著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親叔叔。片刻,緩緩笑了。
投票還在繼續,只是剩下的都是匿名投票,只等最後的結果了。
工作人員還在統計票數,靳修溟嘴角輕揚,看了一眼台下,忽然發現不知何時,杜君揚竟然不見了,他的眸光微凝。
結果很快就統計出來了,靳修溟以一票之差贏了冷希瑞。
經過冷希瑞的身邊時,冷希瑞一把拉住了靳修溟的手腕,靳修溟皺眉看了一眼他的手,終究忍住了在此時將他拂開的衝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冷希瑞咬牙看著他,「景瑞,這就是你的報復嗎?」
靳修溟笑,「大哥說笑了。」他伸手,拂開他的手,轉身離開。
今天的投票結果要明天才會公布,等公布後三天,他就會繼位,回到家中,靳修溟坐在了沙發上,那些看著他的人早已不見,他靠著椅背,神情凝重。
若說季元凱那一票是季家對他無聲的支持,那麼陳震那一票就值得人思索了,按照他的預計,陳震是會站在冷希瑞那一邊的,不管怎麼說,冷希瑞才是他看中的人,結果他卻將票投給了自己。
就在思索間,外面忽然傳來了腳步聲,管家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四少爺,王后來了。」
靳修溟靜靜地看著走進來的那個女人,笑了笑,「母親,這選舉剛結束,你就來恭喜我了?」
杜君揚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良久,才開口說道:「我還是小看了你,真應該給你頒一座小金人獎盃,演技不錯,竟然連我都被你騙了。」
靳修溟對這話不置可否,淡淡笑開。
「看來那個叫做清歌不過是你的障眼法,可憐我竟然相信了,也活該我輸了,既然她是你的障眼法,那麼她的生死你應該也不在意了,我剛得到了兩個消息,你想聽嗎?」
靳修溟攤手,線條分明的臉上是無所謂的笑,「母親覺得呢?」
杜君揚在他對面坐下來,沒有歇斯底裡,甚至沒有惡言相向,她淡淡開口,「夜雲霆已經死了,清若筠和夜清筱也被姬家的人帶走了,至於清歌,她確實在我手上,只是情況不是太好,當時她反抗太激烈,那些人下手沒輕沒重,將她打成了重傷,我廢了好大的功夫才保住了她的命,本來是用來威脅你的,沒想到你演技太好,將我也騙過去了,現在你得償所願,想必她的死活也不會在乎了吧。」
靳修溟靜靜地聽著她的話,連神色都不變,就連嘴角的弧度都不曾變過。
杜君揚一直在觀察著他,見到這一幕,心一沉,放出了狠招,她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了一個盒子,很小,大概也就巴掌大,放在了茶幾上。
「對了,這是給你的禮物,恭喜你得償所願。人家好歹跟過你一陣,你心狠,我可沒有你那心狠,這是我從她身上拿下來的東西,你留著做個紀念吧。」
靳修溟眼神無波,看了一眼那個盒子,沒動。
杜君揚挑眉,「不打開看看嗎?」
聞言,靳修溟淡笑,「既然母親說了,我不看似乎也說不過去。」他抬手拿過那個盒子,指尖冰涼。
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截白皙的手指,是無名指,被人齊根斬斷的,上面還套著一個素戒,看著與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對戒沒有任何的區別,但是靳修溟卻知,在戒指的內側,刻了一朵妖艷的曼珠沙華。
這是他們第一次纏綿過後,他套在她手上的,款式很簡單。
他的瞳孔一縮,臉上的肌肉似乎顫動了一下,沒等杜君揚看清楚,已然恢復了平靜,杜君揚有些失望,看來清歌真的只是一個障眼法。
杜君揚站起來想要離開,卻被靳修溟叫住了,「她人在哪裡?」
杜君揚停下腳步,看向他,「很快就要死了,不過是顆棄子,主人都不要了,我留著幹什麼。」
「我明天就對外宣布放棄王位繼承權,你放了她。」靳修溟啞聲開口。
杜君揚驀地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他,不知他怎麼忽然就改變了主意,她的視線落在他握著盒子的手上,慢慢地,綻開了笑容,「你喜歡她,母親怎麼捨得傷害她,既然你說了,我自然是要放了她的。」
靳修溟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希望母親說到做到。」
「自然。」
杜君揚走了,靳修溟像是被人抽走了渾身的力氣一般,手上還拿著那個盒子,卻不敢伸手去砰那根白皙的手指。
明明可以再忍忍的,只要再忍忍,等一切塵埃落定,他就有能力將杜君揚和冷希瑞連根拔起,但是在看到那個素圈戒指時,他理智的那根弦忽然就綳斷了,他不敢賭,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良久,他顫著手,緩緩卻堅定地拿起了那根手指,將那個戒指摘了下來,翻到了內側,那株曼珠沙華綻放著,妖艷而美麗。
他的心狠狠一顫,渾身的血液都在這瞬間凝固,狠狠閉了閉眼睛。
第二天,在投票結果公示的同時,靳修溟當著所有媒體的面宣布了自己將放棄王位繼承權,自動將王位讓給自己的大哥冷希瑞,此言一出,反應最大的人反而是陳震。
他震驚地看著靳修溟,自己賭上所有將票給了他,結果明明已經贏了卻放棄,他蒼老的眼睛鷹隼一般鎖定在靳修溟的臉上。
靳修溟卻沒看任何人,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然後走下了台。
杜君揚滿意地看著這一幕,卻見靳修溟直直朝著她走來。
「我的人呢?」就在上台前,他再次跟冷一飛打了電話確認,不管是冷一飛那邊還是杜家那邊,都沒有清歌的下落,她就像是從茫茫人海中消失了一般,半點蹤跡都找尋不見。
杜君揚臉上掛著笑,「不用擔心,她現在很安全,很好。我廢了那麼大的功夫才將她救回來,自然不能讓她輕易死了,等你大哥順利登上王位,我就將她還給你。」
靳修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希望母親能夠說到做到。」他看了一眼台上正在接受媒體採訪的春風得意的男人,啞聲開口,「若是讓我發現母親騙了我,那他……」
後半句話他沒說,他相信杜君揚懂。
杜君揚眸光微變,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眸光晦澀。
沒有了靳修溟在暗中阻攔,冷希瑞這一次很順利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就在他繼承王位的第二天,杜君揚出現在了靳修溟的面前。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渾身無力的靳修溟,笑得好看,「好兒子,你也不要怪母親心狠,若不是你咄咄相逼,母親也不想這樣對你,不過你放心,這個葯不會要了你的命,只會讓你如現在這般,沒有行動能力。」
靳修溟死死地抓著她的腳腕,「清歌人呢?」
杜君揚任由他抓著,聞言,笑了笑,「她啊,我也不知道,從那天遇襲之後我就沒有見過她,她不在我的手上,至於那個戒指,的確是我從她的身上拿下來的,我也沒想到不過是一個戒指,竟然就能讓你相信,景瑞啊,不是母親說你,弱點這個東西,還是要自己保護好才能不讓別人有可乘之機。」
靳修溟視線鎖定在她的臉上,試圖分辨她話的真假,腦海中是一波又一波越來越強烈的眩暈感。
在暈過去之前,靳修溟只有一個念頭——她沒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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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國一處小鎮上。
清歌醒來時眼睛有點不適應房間裡的光亮,她閉了閉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等眼睛完全適應了,才睜開。
她打量著房間,典型的歐式風格。
她想抬手,才發現自己的手上掛著點滴,仔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多處纏著繃帶。
這裡是哪裡?
正在這時,房門打開,一個嬌小的身影走了進來,看見她醒了,眼睛微亮,「你醒啦。」
清歌認的她,算起來這應該是他們的第三面見面。
「你怎麼會在這裡?」
水玥翻了一個白眼,「自然是我救了你啊,要不是我,你跟你的同伴現在就是兩具冰冷的屍體了。」
清歌一怔,「是你救了我?」清歌記得那天的情景,但是她的記憶隻到昏迷之前,之後的事情就完全不知道了。
「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是鬼啊。」水玥沒好氣,她走到床邊,看了看點滴,「快掛完了,等下讓醫生來給你換藥,我說你可真能睡,這一睡就是二十幾天。」
清歌眸光一凝,「你說什麼,我昏迷了多久?」
「二十多天啊。」水玥不明所以,「不過你受了那麼重的傷,能救回來已經是命大了,當時我都以為你要死了,沒想到你竟然挺過來了。」
「我的同伴呢?」清歌默了默,問道。
「哦,她啊,她還在昏迷,她受的傷不比你輕,甚至還比你更重一點,你們兩個能活下來簡直就是上帝給的奇跡。」
「我想去看看她。」
水玥聳聳肩,「好啊,不過要等你這點滴掛完。」
清歌看了一眼快要到底的點滴,頷首。
「對了,我叫水玥,你叫什麼?」
「清歌。」
「哪個qing?」
「清水的清。」
「哎,原來你的名字裡也有水啊,那這就是緣分了,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水玥,算起來,我們都見過三次了。」
清歌看向她,就聽到水玥繼續說道:「上次在南羅國邊陲小鎮的時候,我看見你了。」
「你知道我在跟蹤你?」
水玥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知道啊,你又沒有刻意隱藏蹤跡,不難發現吧,不過我當時還有事情,就沒跟你認識啦。」
「為何要救我?」清歌不解,她跟水玥算得上是素昧平生吧,這人為何要救她。
水玥聳肩,「看赤練的人不爽,還有就是對你很感興趣。」她還記得初識時,清歌與靳修溟的樣子,當時就覺得這是兩個很有趣的人,沒想到後來還有機會見到,正好赤練又是自己最討厭的,索性就路見不平咯。
清歌擰眉,當時襲擊他們的人是赤練?
「你跟赤練有仇?」
「談不上有仇吧。」水玥眨眨眼,「只不過赤練的人做事太沒有底線,我看不過去而已,雖然乾不過他們,但偶爾給他們找個麻煩還是可以的嘛。」
水玥似乎對赤練很不滿,竟然津津有味地跟清歌說了不少她跟赤練作對的事情。
「你是藍焰的人?」清歌忽然問道。
水玥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的?」
自然是從你的字裡行間猜出來的。清歌默默道,卻沒有回答她這個,而是問道,「我的傷什麼時候能好,我想離開。」
「你的傷勢很嚴重,不能離開,起碼要再過一個月。」
清歌擰眉,「我等不了那麼久。」她已經失蹤了二十幾天了,還不知道國內的情況怎麼樣,她的父母和靳修溟應該要急瘋了吧。
「但是你現在這一身傷出去,有什麼用,又報不了仇。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赤練跟你有什麼仇啊,為何要折磨你跟你同伴?」
當時她看見清歌與她的同伴時,她的同伴還保持著清醒,那些赤練的人正在折磨她。
清歌默。
水玥隻當她是不想說,擺擺手,「算了,不問你了,你還是好好養傷吧,你現在回夏國,也不過是去送死。」
清歌驀地看向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題外話------
我覺得你們誰也沒想到清歌是被水玥帶走了,哇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