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玄海一臉驚懼地看著他,手拍打著他的腳,那隻踩在他胸口的腳卻是紋絲不動,嘴裡叫囂著:「冷景瑞,放開我。」
靳修溟看著他的眼神不帶絲毫情緒,腳上卻用了幾分力氣,冷玄海慘叫連連,額頭上冒起了冷汗,這一刻,他從這人的眼裡看到了清晰的殺意,他是真的想殺了他。
這個認知讓冷玄海幾乎是肝膽俱裂,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靳修溟,一時間竟然連慘叫都卡在了喉嚨裡。
冷文冀也被這變卦嚇到了,連連咳嗽,咳得蒼白的臉都充滿了血色,好不容易緩和一點了,趕緊上前想要拉開靳修溟,只是手到半空,對上靳修溟冰冷的雙眸,那雙手頓了頓,收了回來,「景瑞,冷靜點,父親剛走,他一定不想看到你這樣。」
提到父親,靳修溟幽藍的瞳孔似是閃過什麼,腳上的力道漸漸放鬆,冷玄海見狀,連滾帶爬地滾了出去,爬起來對著靳修溟怒目而視,卻再也不敢開口挑釁。
剛才的陰影似乎還籠罩在心頭,他的腳步往後挪了兩步,直接移到了冷蕭的身後。
冷蕭看著病房裡的鬧劇,搖搖頭,對靳修溟說道:「景瑞,這裡畢竟是醫院,你父親已經走了,就讓他走得安心一些吧。」
靳修溟掃了一眼自己的叔叔,隨後看向了父親,他的眸光幽深而冷厲,其實還蘊含著很多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情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父親的遺體,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睛裡已經恢復了平靜,甚至連一絲情緒都不存在,那樣的平靜彷彿眼前剛走的這人是個與他無關的路人。
「你給我滾出去。」杜君揚冷淡開口,她的眼眶已經紅了,眼角掛著淚水,美麗的臉上滿是悲傷,她的丈夫死了,死之前最惦記的竟然是自己最恨的兒子。
她的話是對著靳修溟說的,她的手指著病房門口,手上新做的美甲上的兩片在燈光的折射下散發著亮眼的光,刺得人眼睛生疼,靳修溟似乎聽到了心中有什麼碎裂的聲音,腦海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回蕩。
——就是這個女人害死了你的父親,還害的你最心愛的女人失蹤了,殺了她,殺了她。
他的瞳孔慢慢放大,眼底若隱若現的幽藍。
「景瑞,先跟我走。」冷蕭趁著他愣神的功夫,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將他帶出了病房。
靳修溟靠在走廊的牆上,冰冷的牆面讓他逐漸失控的理智慢慢回籠,他緩聲開口,「叔叔,我現在沒事了,你進去吧。」
冷蕭沒有走,站在他的身邊,遞給他一支煙,靳修溟搖頭,沒有接,冷蕭將煙放在嘴邊,點燃了,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個煙圈,良久,才開口說道:「景瑞,節哀。」他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親人離去的悲傷是任何的言語都無法安慰的。
靳修溟神情淡淡,其實此時的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悲傷的情緒,真正的悲傷從來都不是浮在表面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要查看我父親的手術記錄以及所有的治療方案記錄。」
冷蕭扭頭看他,有些莫名,「景瑞,你到現在還在懷疑你父親的死?那是個意外,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情,而且你父親出事以後,我跟你母親是同時得到的消息,也幾乎是同時趕到了醫院,從你父親搶救開始到離世的那一刻,他的治療都是我全權負責的,你母親根本沒有插手,你與其懷疑你母親,倒不如懷疑我。」
靳修溟微微垂眸,看著地板瓷磚上的花紋,卻沒有焦距,眼波裡流轉的光芒透著攝人的冰冷,「叔叔跟我父親一向關係好,我懷疑誰也不會懷疑叔叔,只是那是我的父親,他出事時我沒能陪在他的身邊,就連最後一面也沒能好好說幾句話,跟他道個別。我算不上是一個好兒子,此時此刻,我唯一能為父親做的也不過就是這點小事,還希望叔叔可以幫我。」
他不是沒有想過直接去找醫院的領導要手術記錄,但上面有杜君揚壓著,院長未必敢給,所以要是由冷易出面,事情就會變得容易很多。
冷蕭看了他許久,終究點了頭。
靳修溟翻看著手術記錄以及治療期間的用藥,每一個步驟都對,用藥也是對症下藥的,表面上看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他就是覺得不對,如果這件事跟母親沒有任何關係,那麼為何父親臨死前,一直看著的人是他。
父親對他深藏愧疚,他不是不懂,但是依照父親對母親的感情,臨死之前,不可能看都不看妻子一眼,這根本不合常理,還有父親對自己的擔憂,難道說父親早就知道了一些什麼?
「景瑞,有什麼問題嗎?」冷蕭見他皺著眉頭,問道。
靳修溟搖頭,將文件遞給冷蕭,「沒有問題。」
病房裡依稀還能聽到哭聲,壓抑的,悲傷的,卻彷彿離他很遠,他的眼前浮現的是父親臨死前的那一聲未能說出口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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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林市。
夜清筱醒來的時候腦子還是暈暈乎乎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睜開眼看見陌生的環境甚至還嚇了一跳,她環視了一眼四周,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在一家酒店的床上,這個認知讓她的臉色發白,第一時間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衣服是完好了,不過大概是穿著睡覺的原因,上面已經有了褶皺,而身上似乎也沒有任何的不適,她輕輕鬆了一口氣,儘管此時心裡依舊很慌張,但好歹能慢慢冷靜下來思考問題。
她不是跟沐辰偷溜出去約會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這裡又是哪裡?沐辰人呢?一系列問題縈繞在她的心頭,讓她不安。
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時候,房門被人打開,夜清筱幾乎是瞬間用被子裹住了自己,手握成拳,緊緊地盯著進來的人,等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時,這才慢慢放鬆下來,「沐辰。」
沐辰沒有想到夜清筱竟然已經醒了,他給她吃的藥效果很好,能保證她睡上兩三天,但是沒想到這才一天多,她就醒了,一時間也愣在了那裡,兩人大眼瞪小眼。
最終還是沐辰先反應過來,他溫柔地笑了笑,「醒了?正好,我買了吃的,你先吃一點墊墊肚子。」
夜清筱靜靜地看著沐辰,眼神晦澀,「這裡是哪裡?你打算帶我去哪兒?」她不是笨蛋,自然能看出沐辰的異常。
沐辰一滯,不知該如何向夜清筱解釋,難道他要跟她說有人要抓她,所以他想帶她走嗎?若是她問起消息的來源,自己又該如何回答。
「在想著該如何騙我嗎?」夜清筱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卻讓人無法忽視。
沐辰眸色幽幽,「清筱,請你相信,不管我做什麼,我都沒有想過傷害你。」
「沐辰,你到底是誰呢?」夜清筱嘴邊帶著溫柔的笑意,一字一頓地問道。
「就在剛才,我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沐辰,你其實一開始就是有預謀的吧,帶走我,目的是什麼?讓我父母著急?還會說想趁著我父母找不到我的這段時間對我家或者我父母做些什麼?」
此時夜清筱放在被子下的手微微顫抖著,這個猜測讓她恐慌。如果是沐辰帶走自己是有目的的,那麼是否可以理解為,沐辰一開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呢?更甚者,他的表白,他的喜歡統統都是假的。
這個猜測讓夜清筱漸漸白了臉。
沐辰手裡的東西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他快步走過來,一把抱住了她,「清筱,不要這樣想我,我承受不了。」沐辰的心很痛。
夜清筱任由他抱著,也不掙扎,「那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帶我走,又打算帶我去哪裡?」
「清筱,我只是想保護你。」
「讓我來告訴你他為什麼要帶走你。」陌生的男聲響起,讓夜清筱和沐辰都吃了一驚,兩人看向聲音來的方向,就看見一個蒼老的男人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幾個年輕的男人。
沐辰瞳孔微縮,將夜清筱護在了身後,冷眼看著他們。
姬雲天並不認識沐辰,但是也能猜到沐辰的身份,他陰冷的眸子看向沐辰,「你父親知道你這樣做嗎?」
夜清筱驀地看向了沐辰,沐辰不敢扭頭看她,只是盯著姬雲天,「我不允許你們帶走她,她的身體不好,根本經不起你們的折騰,你們這樣做會逼死她的。」
姬雲天看著沐辰的眼神透著狠厲,若不是顧忌他的身份,此時的他早已動手了,他們找了那麼久,費勁了心力才得知竟然是沐辰帶走了夜清筱。
他將視線轉向夜清筱,之前只在照片上見過夜清筱,現在見到她本人,就憑這張與清若筠有五分相似的臉,就能肯定夜清筱就是清若筠的女兒。
「按照輩分來說,你應該叫我一聲爺爺。」姬雲天開口,嗓音溫和了些許。
夜清筱根本不認識這人,所以對他的話保持了沉默。
「你的母親清若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她叫我伯伯。」
夜清筱微怔,這人認識她母親?可不是說母親從小就是孤兒嗎?
「我媽媽是孤兒,沒有親人。」
「這是你母親單方面的說法,實際上我們就是她的親人,當年她負氣離開了家族,我們找了她二十多年,最近才知道她在東陵市,甚至已經結婚生子,現在我們就是來接你們回家的。」
「我母親呢?」夜清筱問道,雖然這人說得很好聽,但從沐辰的反應來看,這人的說法很可疑。
「你母親已經先一步回家族了,她會在家族裡等你,所以你現在跟我走吧。」
「不可以。」沐辰吼道,扭頭看著夜清筱,神情焦急,「清筱,不能跟他們走。你的母親是被他們抓走的,不是自願回去的,他們是想要她死,你母親背叛了家族,對於他們來說,她就是個恥辱,所以你不能跟他們回去,絕對不可以。」
夜清筱震驚地看著沐辰,沐辰說的東西對她來說太過有衝擊力了,她無法接受。
「你們到底是誰?」她問,也不這話是問沐辰還是問姬雲天。
姬雲天揮揮手,身後的幾個男人直接闖進了房間,將沐辰壓到了一邊,沐辰掙扎,卻被狠狠打了一拳,打在腹部,當即疼的咳嗽。
夜清筱見狀,就想撲過去,卻被人按在了原地,她驚恐地看向姬雲天,「你們到底是誰,想幹什麼,信不信我會報警。」
「孩子,不用緊張,我不會傷害你。」姬雲天知道她的身體還在恢復階段,擔心刺激過度,只能緩和了語氣,「不要聽他胡說,我們都是姬家的人,納森的姬家,你應該聽說過吧?」
姬家的產業遍布全球,很多國家都有他們的人。
誰知夜清筱卻搖頭,「我不認識你們,我也不會跟你們走。」
「你不想見到你母親了?」
「清筱,不能相信他們。」沐辰喘著粗氣說道,剛說完就又挨了一拳。
「如果不是看在你父親的份上,今天的事情就沒有這麼容易解決了。」姬雲天這話是對著沐辰說的,隨後看向夜清筱,「這個男人才是徹頭徹尾的騙子,他從一開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他想要的是你父親手裡的一件東西,那件東西足以致他的父親下監獄,你以為他是真心愛你嗎?傻孩子,你被他騙了。」
「不是的,清筱,不要相信他。」沐辰神情慌張。
夜清筱怔怔地看著這個男人,她認識他這麼久,他的溫柔,他的善意都是假的嗎?那什麼又是真的呢?
「你們也不另有目的嗎?你們又有什麼區別呢?」她幽幽開口,看向姬雲天,「我母親呢?」
「我說了,她已經提前回去了,你現在跟我回去,我會讓你見到你母親。」
「你能跟我保證我母親現在是毫髮無傷的嗎?」
「當然。」
夜清筱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點點頭,「好,我跟你走,但是前提是,你不能傷害我的母親,若是我的母親有任何的不妥,那麼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她已經看出來了,這個老人想要的人應該是她,一個健康的,活生生的她。
姬雲天眼神微閃,倒沒想到看著溫溫柔柔,單純無害的人竟然反應這麼迅速,這樣也好,他也不想他們的聖女是個沒用的草包小姐。
「好,我可以保證我們不會傷害你母親分毫。」
「清筱,不可以,你不能跟他們走。」眼見著夜清筱竟然答應了,沐辰目眥欲裂,劇烈掙扎著,但是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怎麼會是這些專業訓練過的人的對手,被人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夜清筱指著沐辰,「你們也不能傷害。」
姬雲天一口就答應了。
夜清筱扭頭去看沐辰,眼神晦澀,「沐辰,以後我們就當做不認識吧。」
「清筱,不可以。」沐辰搖頭,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夜清筱跟著姬雲天走了,那些人放開他,他起身要追,卻隻感覺身上一疼,隨後就失去了知覺。
夜清筱坐在車上,看向窗外,這才發現他們甚至已經不在東陵市,心中微微一疼,她閉上眼睛。
她的身邊一左一右各坐著一個男人,逃跑是沒希望的,而且母親還在他們的手上,她不能拿母親的生命開玩笑。
她閉上了眼睛,強忍著想要流淚的衝動,心中唯一感覺慶幸的是清歌和父親都不在家裡,他們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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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易因為意外去世的消息在當天就傳遍了夏國,舉國哀痛,對於百姓來說,冷易是個好國王,這些年將夏國治理地很好,國力強盛,在國際上的地位都比以前高了許多,這是他的功績。
聽到他去世的噩耗,甚至有人自發組織了遊行,來祭奠這位一心為民的好國王。
那天從醫院裡回來之後,靳修溟就沒再見過父親的遺體,甚至他連出門都成了困難,簡單來說,他被杜君揚軟禁了。
靳修溟看著腦門上頂著的槍,臉色冰冷。
看著他的守衛為難地說道:「四少爺,您也不要為難我們,王后吩咐了,這些天請您好好在家裡反思,等國王的事情料理完畢了,她會親自來看看你的。」
靳修溟嘴角輕勾,不得不說他母親好手段,竟然連他身邊的人都買通了,竟然在他的飲水中下藥,他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來時人已經被軟禁在了臥室裡,四面的窗戶都被貼條封死。
「我今天若是一定要出去呢?」靳修溟淡淡開口,語氣溫和,就像是鄰家哥哥在他們聊天。
但是守衛們可不敢真的將這位當做是毫無攻擊性的鄰家哥哥,具是一臉防備地看著他,「四少爺,您若是一定要出去,那我們只能不客氣了。」王后下了死命令,就算是死也不能讓靳修溟離開這個房間半步。
「四少爺,我們也是被逼無奈,您就看在我們也是聽令行事的份上,行行好,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成嗎?」一個守衛好聲好氣地跟靳修溟商量,大概是他臉色忽然變得溫和了,才大著膽子上前的。
靳修溟緩緩笑開,手握上了槍柄,「你們的命於我何乾,我為何要配合你們。」
幾人臉色一變,尤其是拿槍頂著靳修溟的腦袋的那人,抽手就想將槍從他的手中抽出來,卻沒能成功,「四少爺。」
靳修溟眼睛裡是盈盈的柔光,看著他的目光就像是看著最心愛的情人,他的左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刀鋒貼在那人的脖子說,「要麼你開槍,要麼我在你的脖子上劃一刀。」
那人握槍的手抖了抖,感受到脖子上的涼意,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其他幾人見狀,紛紛將靳修溟包圍在了中間。
「景瑞。」冷蕭的聲音適時響起。
靳修溟抬眸望去,收起了手術刀,將它放進了上衣口袋裡,臉上是一派溫和的笑意。
「叔叔。」
冷蕭神情疲憊,眼睛裡滿是紅血色,冷易的意外死亡,讓夏國的內政變得動蕩,也讓某些人蠢蠢欲動,他這幾天都在忙著冷易的後事。
守衛們讓開了一條路,讓冷蕭進去。
冷蕭進去之後,一臉歉意地看著靳修溟,「景瑞,我很抱歉,我沒想到你母親竟然會這麼做,這幾天我勸過她,但是你也知道你母親的性子,我根本就勸不動。」
「叔叔,我隻想知道,對於我父親交代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靳修溟打斷他,眼神略有不滿,他現在沒心思聽他在這裡長篇大論,他隻想快點解決夏國的事情,然後去找清歌。
這幾天他無法聯繫上冷一飛,也不知道那邊的情況如何,是否得知了清歌的下落。
冷蕭一滯。
靳修溟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開口。
冷蕭輕嘆口氣,緩聲開口:「景瑞,你父親生前曾跟我說過,你是他這麼多孩子中最聰慧的一個,所以他最疼你,但因為某些原因,你也是他虧欠最多的孩子,他知道你不喜歡被束縛,喜歡自由,所以你要選擇什麼樣的生活他都會尊重你,我答應過你父親,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幸走的比我早,我會照顧好你。」
靳修溟的眸色在冷蕭的敘述中逐漸變冷,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親叔叔,「叔叔,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冷蕭皺眉,似是不悅,「景瑞,你現在連叔叔都不相信了嗎?這些話都是你父親親口跟我說的,他說的時候管家也在一邊,你可以親自去問,若是叔叔我有半句假話,那我就不得好死。」
說到最後,冷蕭已然有了一些怒氣,被一個小輩懷疑別有居心,這樣的冤枉他受不起,也不會受。
靳修溟眼睛裡含著細碎的光,就那樣看著他,那富有穿透力的眼神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冷蕭的眼底閃過一絲流光,不等他開口,就聽到靳修溟說道:「我選擇任何一種生活我的父親都支持,那你呢,叔叔?對我的任何決定都會支持嗎?」
他的嗓音溫和而低沉,語氣平靜,就像是在問「你今天吃飯了嗎」,冷蕭卻聽懂了他的隱含意思,依賴你震驚地看著他。
靳修溟淡淡一笑,溫和禮貌的模樣,「叔叔,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從前我對那個位置沒興趣是因為坐在上面的人是我的父親,那些人也沒有觸及到我的底線,但是現在,我忽然對它感興趣了,那麼叔叔,你會幫我嗎?」
冷蕭定定地看著靳修溟,眼神犀利,不復平時的親切模樣。
「還是說,」靳修溟的聲音越發輕,「叔叔其實對那個位置也有興趣呢?」
冷蕭沉下臉,嗓音冷了八度,「景瑞,我從來沒肖想過那個位置。」
「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叔叔何必當真。不過我對那個位置的興趣卻是真的。」他的嘴角滿是興味的笑。
冷蕭沉默,似是思索,又似打量,他從來不曾低估過這個侄子的聰慧,也了解他所看到的不過冰山一角,但直到這一刻,他才深深意識到,他的這個侄子比他所想的更要深不可測,竟連他都看不透他,或者說這才是真正的冷景瑞,以前他們看到的只是他願意給他們看到的。
「景瑞。」冷蕭斟酌著開口,「你這些年都沒有參與過這些事情,對這些東西也不擅長,我知道你不喜歡爾虞我詐,也不喜歡勾心鬥角,政治這種東西並不適合你,你若是擔心以後你的母親會為難你,那你可以放心,只要有叔叔在的一天,我就能護你周全,你還是可以過從前不被打擾的日子。」
靳修溟嘴角的笑意燦爛了兩分,眼底隱隱浮現了尖銳,「沒想到叔叔還真的是很懂我的心思呢。我父親的葬禮在什麼時候?」他轉移了話題。
「兩天后。」冷蕭下意識回答道。
「呵,真是心急。」靳修溟呢喃了一句,聲音很輕,冷蕭沒有聽清楚。
「好,那我就等兩天,總不能讓葬禮都不讓我參加吧。」
冷蕭離開靳修溟這裡的時候,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眉頭蹙成了一團,像是被什麼困擾著。
靳修溟被關在房間裡,面上一派雲淡風輕,內裡卻是心急如焚,清歌的失蹤本就讓他六神無主,父親的突然去世更是打得他一個措手不及。
忽然,他眸光一凝,先是清歌失蹤,現在父親又出事了,難道說……
靳修溟的臉色冰冷得可怕,他看了一眼門外,雖然看不見,但也知道此時的門外必定是有人守著的,若是論身手,他必定是能打得過,但這必然就會驚動他的母親杜君揚。
所以他現在只能等,等著夜幕降臨或者等到父親的葬禮。
凌晨三點,靳修溟出現在安園。安園是夏國王室去世後停靈的地方,平時這裡除了打掃的人並沒有其他的人,所以十分安靜。
此時因為冷易的死,這裡倒是多了幾分人氣。
安園裡燈火通明,徹夜都有人守著冷易的靈柩,明天過後,他就會被葬在皇陵裡,而他也將再也看不到他的父親,想到這裡,本以平靜下去的心湖再次泛起漣漪。
靳修溟隱在暗處,靜靜地看著靈堂裡那個穿著黑衣,一臉蒼白的女人,他離得近,能清楚地看見她近乎面無表情的臉,明明死的是自己最親密的丈夫,可她的神情卻很平靜,就連眸光都是平靜的。
杜君揚靜靜地看著水晶棺裡丈夫的屍體,他的容顏安詳,可是她知道,丈夫走得並不安心。
看著丈夫,她忽然想起了年輕的時候,當時冷易出國留學念博士,遇上了還在上大一的杜君揚,他對她可以說是一見鍾情。
年輕時候的冷易是個極浪漫的人,對杜君揚展開了瘋狂的追求,經過一年的追求才將美人的芳心攻克下來,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成章了,他們度過了甜蜜的戀愛期,在杜君揚畢業之後就結婚了。
那時的冷易還是夏國的王儲,但即便是這樣,她的婚禮依舊很盛大,羨煞了家族裡的其他女子,這讓年輕的杜君揚小小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在杜君揚嫁給冷易的第二年,冷希瑞出生了,第三年,老國王去世,冷易繼位,她成了尊貴的王后,然後是二兒子冷文冀的出生。
杜君揚以為自己會永遠幸福下去,誰曾想到就在她懷第三個孩子的時候,得知了她的丈夫出軌了,甚至那個女人還懷孕了,孩子比她肚子裡的這個還大幾個月。
這個消息對於當時的杜君揚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她恨她的丈夫,若不是當時月份已經大了,引產或許會讓她一屍兩命,她根本就不會剩下靳修溟。
冷易到底是愛她的,請求她的原諒,明明是一國的君主,卻卑微地祈求她的原諒,杜君揚最終還是沒能狠心離開他。在冷玄海出生之後,冷易抱回了孩子,母親卻不知去向。
想起年輕時候兩人之間的甜蜜,杜君揚看著丈夫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她緩緩抬手,放在水晶棺上,輕輕地撫摸著。
「冷易,今生你我有緣做夫妻卻無緣相伴到老,互相折磨了半輩子,我累了,相信你也一定很累,就這樣結束了以後,來生,但願你我不再相見。」她輕聲呢喃,眼神逐漸變得清明,又變成了一汪古井。
她慢慢站起來,走出了靈堂,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沒有一絲星光的夜空,眼角悄然滑落了一低淚水,再垂眸,眼睛裡已經什麼也不剩下,就連身上的氣息也恢復了冷沉。
她看了靈堂最後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靳修溟一直等到她走遠了,才走進了靈堂。水晶棺中他父親的面色除了蒼白一些之外,並無任何異常,看著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靳修溟想打開水晶棺,但又擔心動靜太大,引來其他人,只能作罷。他的視線從冷易的腳一寸寸上移,幾乎將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都看得仔細,眉頭狠狠皺起。
這樣根本看不出問題,可是冷易是死於車禍意外,就算是處於對夏國傳統的尊重,他們也不會允許解剖他的屍體。
「爸。」靳修溟看著父親的面容,叫了一聲,隨後沉默,此時此刻,他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終究是太弱了呀,若是自己能夠再強一點,那麼他想要做什麼事情就不必如此瞻前顧後。
曾經他從不曾認為權力是什麼好東西,可是現在卻不這麼覺得了,沒有權力的人,甚至連保護自己愛的人的能力都沒有。
第一次,靳修溟對那個位置產生了渴望。
「爸,我若是想要那個位置,你一定會支持我的,對不對?」他的嘴角揚起一絲笑,眼神裡淌著黑色的光。
靳修溟沒有在這裡多待,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從頭到尾,甚至都沒有人察覺出他曾出去過,中途,他給冷一飛打了一個電話,得知清歌至今依舊下落全無,內心的狂躁差一點壓抑不住。
到了冷易下葬那天,就連老天似乎也感覺到了悲傷,天氣格外的陰沉,北風呼嘯,眼看著就要迎來一場暴雪。
裝著靈柩的車緩緩在路上開著,路的兩邊是自發來送行的群眾,統一穿著黑色的衣服,有些人甚至在抹淚。
靳修溟跟在隊伍的中間,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竟然為父親感到欣慰,起碼作為一國君主,他是合格,甚至優秀的。
墓地是早已準備好的,今天來的人很多,幾乎夏國的重要領導人都在這裡了,氣氛壓抑而沉重。
靳修溟站在隊伍的前面,到底是冷易的葬禮,靳修溟身為他的兒子,若是缺席了父親的葬禮,不僅是他,就連杜君揚都會被人詬病,所以杜君揚今天一早就讓人將他放了出來,而靳修溟也不反常態地沒有鬧事,安安靜靜地跟在他們的身後。
冷希瑞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手裡拿著冷易的遺像,神情悲傷。
靳修溟目送著父親的棺槨被放入墓地,整個過程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葬禮很隆重且肅穆,一直到那天下午,靳修溟才回到家,只是前腳剛踏入家門,就接到了電話,「你母親明天就會宣布冷希瑞成為下一任國王。」陌生的男聲說完這句話就掛了電話。
靳修溟眼神幽幽,這麼迫不及待嗎?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他的腳步一頓,轉身往外走,卻被人攔在了別墅的大門口,「四少爺,您現在不能出門。」
靳修溟看著荷槍實彈的守衛,眸色幽幽,他的母親到底是有多忌憚他,才會這麼防備著他。
「好,你們打電話給我母親,我要見她。」
「不用打了,我來了。」杜君揚冷漠的聲音響起,人已經從車上下來了。
------題外話------
終於能恢復到早上八點更新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你們真的不誇誇我嗎?